“你錯了,他們這麼做只是爲了更好的活着!”倪欣對李括的假設很是不滿,瞪了少年一眼道:“人只有活着才能更好的幹自己喜歡的事!任何美好的設想,在一具死屍面前都沒有任何意義。//?? //”
在倪欣看來,這些沙盜不過在追尋最基本的生存權利,不應該受到過多的非議。
李括的胸口一震,這話,這話太子李亨分明也對他說過,爲何倪欣也說出了相同的話,莫非她也認同這樣的觀點?
“可是,他們是沙盜,他們是殺人越貨的沙盜啊!”李括實在無法認同這種強盜邏輯,出言反駁道。
“他們也是人,他們也要活下去。這只是冰冷的規則而已,駱駝要活命,羣狼也不能餓死!”微嘆了口氣,倪欣道:“何況,多數的沙盜並不會殺死行商,最多也只是盡取其貨物。若是他們留下了惡名,往後還有哪個商隊敢從他們的地面走?”
這道理是不錯,但沙盜畢竟是沙盜,你永遠不能試圖跟沙盜講仁義。這兒的二十多具屍體不就是最好的明證?
“可這些行商明明......”李括指着不遠處的屍首,蹙起了眉頭。對方的行徑如此惡劣,實在不能容忍。爲何倪欣還會對他們表露出憐憫之心,爲何這樣的人還會得到寬恕?
“沙盜中也有喪心病狂的人,就像你們官軍中也有心地善良的!”倪欣甩出了一句讓李括哭笑不得的話,朝土堆旁靠了靠。
“官軍中的人,心善的還是佔了多數!”雖然自己說出這句話時也沒什麼底氣,但少年還是不能承認官軍不如盜賊的事實。他是從長安城長大的,他是那片土地養育的,即便它有千般不是、萬般不對,也容不得別人肆意比對。
更何況,與官軍比對的是十惡不赦的沙盜。在少年眼中,盜就是盜,即便再行善舉,也改變不了他寄生的本質。官賊之間,自是天差地別,怎麼能相比對?
“向善?你見到河東旱災時死了多少人嗎?分發賑災糧食時,官軍在哪?他們是在維持秩序?我只知道這些正義之士把老百姓救命的米糧都收進了自家口缸!”
倪欣也來了氣,挑起柳眉爭辯道。
“哎,不聊這個了。”知道自己是自找沒趣,李括索性避開這個敏感的話題。
“你說如果順利的話,我們最快什麼時候能到玉門關?”李括將一根枯木撇進篝火堆,引得其噼啪作響。之所以棄行南線而是選擇了其北側的玉門關,更多是考慮軍隊的安全。但這並不能成爲大夥兒拖延行程的藉口,畢竟他們攜帶的口糧有限,淡水更已見了底,若不及時走出大漠,不用沙盜出現,他們自己就會被餓死渴死在大漠中。
“三四天吧。”倪欣嘆了口氣:“但若是遇到了沙暴,可就說不好了。”雖然也走過幾次絲綢古道,但天氣這種東西可是誰都說不好的。若是老天爺心情不好,任誰也別想在沙漠中好過。
“啦,大餅臉,你在跟括兒哥聊什麼呢,來,跟我說說嘛。”張延基不知何時湊了過來,打破了夜色的寧靜。
“無聊!”
“你是不是在和括兒哥那個,嗯那個......”張延基以爲李括在和倪欣談情說愛,捂着嘴傻笑。
“無恥!”
“喂,我說你能不能換句話,不要總兩個字兩個字的往外蹦!”張延基也不是柿子脾氣,見倪欣如此敷衍自己,也是着了怒。
“無知!”
倪欣不屑的瞥了張延基一眼便起身往土圍子靠北一側走去。(注1)
“我睡覺的時候你們不許過來,若是讓我發現你打鬼主意,我就挖下你的眼睛!”
嘶,好狠辣的婆娘!張延基只覺脖頸一涼,下意識的朝後挪了挪。我張延基惹不起還躲不起嗎?
“又不是沒看過......”小聲嘟囔着,張延基也尋到一處舒軟處,躺了下來。
“你也睡吧,括兒哥,明天還要趕路!”
“啪!”
少年輕巧的挑落篝火間的支架,赤紅的烈焰倏地熄滅,黑色漆幕下大地恢復了其本真的原色。
微風飄過,湖面泛起漣漪點點。
這是在哪?是在新月湖?
對!這是,這是新月湖,這是在大非川的草原!自己怎麼來到了這裡,自己不是在肅州嗎?
那人是艾娜,她身邊那人又是誰?
少年只覺新月湖邊的二人有如幻紗,摸不到根骨。
“你要,娶我?”迴轉過身,緊緊的注視着對方的雙眸,艾娜顫抖的問道。
“長生天在上!我願用這芳幽湖做證,即便山峰沒有了棱角,河水不再流動,我,都鬆芒保也要娶你爲妻。”
輕推開對方,艾娜香脣輕啓:“去你的!誰要嫁給你!我艾娜的夫君必須是彎弓射鵰,持刀驅狼的勇士。而且,而且要爲我捉那一千隻螢火蟲。”
見伊人竟是說及如此柔美的要求,都鬆芒保先是一愣,隨即緊緊將伊人攬入懷中,高聲道:“好,我會爲你彎弓射鵰,持刀屠狼。待到春日,我亦會爲你捉那一千隻螢火蟲。因爲你,艾娜,這輩子只屬於我都鬆芒保。”
“可,可,我已經......”艾娜實在無法忘記那夜與李括的纏綿,搖了搖頭道:“不,我不能。”
“爲什麼不能,爲什麼不能!”劇烈的搖晃着艾娜的臂膀,都鬆芒保已經瘋狂。他是吐蕃的王子,擁有四海。他如此深情的愛着這個女子,爲什麼她卻不肯嫁給自己。自己可以給她一世富貴,並對白狼族納吉部的投唐行爲不予追究,爲什麼她還不肯嫁給自己!
“因爲,因爲我已經愛上一個人了......”
“是誰,是誰!”都鬆芒保眼中射出兩道兇光,不管那個人是誰,他都會立刻殺死他!
“是他!”艾娜突然轉過頭來,衝李括深情的望了眼。
“七郎,你帶我走好嗎,帶我走!”
艾娜露出了近乎祈求的目光,他不能嫁給都鬆芒保,她這輩子註定只會嫁給少年!
啊!她看見了自己!那人是都鬆芒保,那人是吐蕃的王子,吐蕃要與白狼族聯姻了嗎?爲什麼是艾娜,爲什麼選擇的人是艾娜?爲什麼不能等他回來!
“這......”少年猶豫了片刻,苦笑道:“我還要去往安西就任...”
“不,不要,七郎,不要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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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月湖上生起了蒼茫的水霧,一道白光閃過,艾娜、都鬆芒保、新月湖都消失不見。
“死小七,來吃煎蛋了!”
杜景甜搖曳着腰肢衝少年跑來,手中託着一盤金燦燦,香飄飄的煎蛋。
這是親仁坊的新宅,嗯,這棟宅子是他新在親仁坊添置的!這是長安城,這是他魂牽夢繞的長安城!
“啊,是阿甜!”
李括想回聲呼應,卻發現喉嚨似被什麼卡出,完全發不出聲響。
“死小七,死七包子,來吃煎蛋啦!快來吃,來晚了可就沒有了!”
“啊!”“啊!”
“咦,你怎麼身旁還有別的女人啊!”杜景甜行到近前,見到了李括身旁的沈麗娘,鄙夷的蹙起了眉頭。
“我,我...”少年咧開嘴,卻是發不出任何聲響。
“不理你了,以後再沒有煎蛋吃啦!”說完,杜景甜將盤子隨手一扔,轉身疾奔而去。
“阿甜,等等,你聽我說!”李括想要伸出手臂阻止小娘,卻發現身子已經僵住,完全動彈不得。
“公子,天氣寒,來套一件衣衫吧!”沈麗娘將一件薄衫不由分說的套在了李括的身上,李括剛要致謝,卻發現那衣服變成了一張漁網,將自己越罩越緊,勒出了片片‘鱗肉’。
“不要,不要!”
“啊!”
李括高呼一聲,猛然從睡夢中驚醒。大口喘着粗氣,少年擡頭一看,天空已經泛起了魚肚白。
原來是夢,原來是夢!少年長出了口氣,軟倒在土圍子上。
“是我,倪欣!別再亂蹬亂叫了!”
“那麼大的人了,恁的還夢囈!”瞪了李括一眼,倪欣輕叱了一句:“不過是給你蓋件衣服,看把你嚇得,脖頸上都是虛汗。”
“你也清醒清醒,一會就該出發了。”
李括燦燦的攤了攤手道:“出來久了,有些想妻子家人,見笑了。”
妻子!
“你......你成家了?”倪欣如遭雷擊,手中的牛皮水囊應聲滑落至地。
注1:土圍子:指土堆,一般西北比較常見,去過甘肅的朋友應該很熟悉。
ps:倪欣與李括出身的差距,決定了他們看待角度的不同。不過,流雲保證,這個冰山美人還是七郎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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