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浮沉(三)

原來,世界上,唯獨騙不了的,是自己的心。它總在你最沒提防時,暴露你的歡喜憂愁。

從怡仙居回來後,李括便心事重重。楊暄的一番話便如同一隻利錐,深深刺入他胸前的傷口,將傷疤越扯越大。原來長出的嫩肉,頂出的新皮都不能覆蓋那一道扭曲可怖的傷痕。傷害一旦形成,便會紮下根,鑽入人的心口深處,永遠無法彌補。人們所能做的只是在其周圍塗塗抹抹,作一番自欺欺人的掩飾。

有些傷痛,何可言、何能言、何處言、何時言?

他放不下,他真的放不下。

那是鑽入骨子的痛,那是活生生的背叛。

吐蕃、洛書、妖僧、鬼麪人、高秀延...

難道高秀延真的跟吐蕃人有過往來?那九曲城之戰的倒戈,便不僅僅是因爲李林甫與自己的私怨...

親仁坊新宅中,李括獨自坐在一級臺階處,出神的盯着夜空。

“猜猜我是誰!”

忽覺眼前一黑,一雙素手已是遮至面頰前。

“除了我家阿甜大小姐,誰還會有這份閒情逸致跟我開玩笑?”李括嘆了一聲,挪開了小娘的手掌。

“唉,我說你這個人,怎麼好生無趣!”不料少年如此敷衍自己,杜景甜霎時倒豎了柳眉,雙手叉腰吼道:“今天喬遷新居,是大好的事情,理當好好慶祝一番。你跟那個什麼楊暄出去吃花酒不帶上我也就算了,自打回來後就吊着一張臉。伯母一把年紀了,一家人好不容易湊到一起吃頓晚飯,你卻這般,這般...”

李括搖了搖頭,苦笑道:“阿甜,有些事情你不明白的。”

“噢,我不明白,就你明白是不?今天去和那楊暄山吃海喝,喝了幾斤花酒,叫了幾個花魁陪唱,老實交代!”

李括站起身扶着杜景甜的香肩道:“阿甜我現在不想和你吵,讓我自己一個人靜一會,好嗎?”

“你說我跟你吵?噢,你李七郎成了大將軍了,瞧不起我這小老百姓了是不?是我杜景甜沒眼力見,往你身邊靠是不?好,是姑奶奶我賤,我惹不起還躲不起嗎?”說我小娘便甩開衣袖朝後宅跑去。

“阿甜!”少年站起身,伸手欲喊住小娘。

“不要理我,以後都沒煎蛋吃了!~~~”

“唉!”長嘆一聲,李括搖了搖頭復又坐到了石階上。若放在往常,他定會趕上前去給姑奶奶賠一句不是,但現在,現在他卻哪裡有這個心思。

正值此時,身前的月光一暗,浮出一抔黑影。

轉過身去,卻見一張素若白練,柔若菩提的玉面。

“公子,夜裡氣候寒,添一件衣服吧。”沈麗娘將一件青衫披在李括肩膀上,溫婉的一笑。

“是麗娘啊,這麼晚了,還沒睡嗎?”李括衝沈麗娘點了點頭,和聲問道。

“公子不是也沒睡嗎?依麗娘看,公子定是有心事。”沈麗娘索性也沉下身來,坐在距離李括一尺外的石階上。

“麗娘常聽人講,佳曲易譜,知音難覓。有道是‘七條弦上五音寒,此藝知音自古難。’麗娘危難之時,承蒙公子相救,正不知何以爲報。麗娘雖不才,但這些年來也算看遍世間冷暖,不知公子是否原做那俞伯牙,一訴衷腸呢?”

沈麗娘柔聲細語,緩緩道來正如寒冬中的一股暖風吹入少年的心田。

李括笑了笑道:“罷了,便說與麗娘聽聽。”思忖片刻李括提了提神,緩緩傾訴道:“從前有一個莊戶人育有兩個兒子。因爲老伴死的早,他便一個人把兩個兒子拉扯大。老大安分守己,待人謙恭有禮。因爲字寫的好,在鄉黨中積累了好些名聲,遂在村裡開了一個鋪子以賣字爲生。老二卻喜惹是生非,不幹什麼正經營生,隔三差五的闖出禍端。偏偏那莊戶人疼惜那老二,每每出事都護着這碎娃,有什麼好的吃食也緊着給老二留着。”(注1)

長嘆一聲,李括望了望夜空中的繁星道:“這些事情老大看在眼裡,也沒有說出一句怨言。他思量着都是一家兄弟,計較那麼細幹嘛?日子一天天的過,老漢年紀漸漸大了,便不再下地勞作。全家人靠着老大賣字賺的銀錢倒也勉強可以過活。後來村裡來了一夥綠林強盜,一路燒殺搶掠。村正號召大家起來反抗,老漢便叫來了兩個兒子。二人扛起鋤頭來到村口,正看見那夥強盜。並不精通武藝的老大一馬當先的衝了上去,與強盜拼殺。”(注2)

喉頭微微涌動,李括苦笑一聲;“身邊的強盜越來越多,老大體力漸漸不支,正當他疑惑爲什麼弟弟沒有上前幫他時,突然覺得背心一涼,一柄匕首已經插入了他的後心。他回頭一看,原來刺入那匕首的正是他弟弟。其實,他的弟弟早已上了山,落了寇,這次搶掠村子便是他出的主意。而他弟弟忌憚自己分了他的家財,便打算一不做二不休,借強盜劫掠村子的時機除掉自己。”

“這個老二忒的無恥!”沈麗娘聽到此處,握緊了拳頭:“他竟然爲了一己之利,致全村村民的安危利益於不顧,主動勾結強盜!最無恥的是,他竟然對自己的親哥哥下的去手!”

“偏偏這個老大還沒死成,縣令得了風聲,率領鄉勇前來剿匪,這老二見情形不對,便換了姿態,重又站在了村民一般...”

“世上竟還有如此厚顏無恥之徒!”沈麗娘搖了搖頭:“這老二變臉比伶人還快,能耐所何?”

“縣令只看到了老二積極剿匪,遂大大的封賞了他。偏偏老大因爲受了傷,功勞被老二佔去不少。老大倒不是在乎那些賞銀,只是他不知道該如何面對自己的父親,以及全村死去的村民。”

李括如釋重負的鬆了口氣,終是講完了這個故事。

“這還有什麼想的,去縣衙告發老二,爲死去的村民討要一個說法!”

沈麗娘雖然性子和婉,卻也受不住如此污於之事,替老大出起了主意。

“只是除去斃命的強盜,其餘土匪都跑到了山裡。除去老大,幾乎再無人知道老二所作惡事,便是連他們的爹爹都被矇在鼓裡。老大若是貿然前往縣衙告發老二,怕非但不會贏得縣令的支持,還會落下一個構陷親弟的罪名。”

李括搖了搖頭,說出了老大的難言之隱。

“如若是這般,倒是有些難辦了。”

沈麗娘一時也沒了辦法,垂下了頭。

“這有何難,老大不妨暗中蒐集老二勾結盜匪的證據,等到時機成熟,再一併告予官府!”

周無罪與張延基前後腳的踏入二門,周小郎君填滿肥肉的面頰只顫了顫,便給出了答案。

注1:碎娃:關中土話,形容排行最小的孩子。

注2:村正:這個職位始置於唐朝貞觀十五年(公元642年)。據《通典》卷三食貨三記載,“其村取白丁充,無人處,里正等並通取十八以上中男、殘疾等充”。村正的主要職責是負責當地督察,一旦村內有盜賊事端,立即向官府報告。因此流雲編的這個故事是合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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