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這樣,那就算了。”慕清黎淡然移開視線,倒是一點也不強求。
她本只是隨口問問,單論色澤通透程度,眼前的這塊血玉確實可謂是萬中求一,於常人更是難得一見的瑰寶,可要比起她及笄之日師兄送她的那塊,其純度精度都遜色不少,就如同龍與蟒的區別,其形雖似,然龍遨遊九天之上,蟒亦只能俯首稱臣。
何況——
“恕我多問一句,你家老闆難不成日日都在等待‘有緣人’的出現?”慕清黎話鋒一轉,聽似好奇,卻隱隱帶了幾分說不清道不明的輕佻嘲諷之意。
這種造作不討喜的做法,也只有迂腐的古人才做得出來。
好好的銀子不賺,偏要弄些沒意思的彎彎繞繞,腦子秀逗了還是怎麼的?
掌櫃原本見她並不像其他客人一般糾纏,剛剛鬆了一口氣準備推薦其他玉器,冷不防被她這麼一問,小鬍子不受控制的抖了兩下,只覺頭皮突然有些發麻。
“這個……老闆日理萬機,自是不會……”
“那麼他又如何評定所謂的‘有緣人’呢?”日理萬機?看來還是個位高權重的。
聽到她的話,衆人的視線又紛紛聚集到掌櫃身上,眼中透着不約而同的好奇。
對啊,她們怎麼沒想到,到底什麼樣的人才算是有緣人呢?
“小姐明鑑,老闆的心思,小的又如何能隨意揣測得了。”好歹也是在商場中摸爬滾打過的,掌櫃對慕清黎的問題在一瞬間的遲疑之後,很快便做出了迴應。
“說的也是,倒是我爲難你了。”慕清黎歉然一笑,目光轉向別處,“掌櫃的去忙吧,我再隨便看看。”
誰也沒有看見,在她轉過去的那一刻,眼中一閃而逝的精光。
她不會看錯,掌櫃在回答之前朝翠玉軒內堂簾子那擡了擡眼,雖然只是極其細微的一個動作,但卻沒能逃過她的眼睛。
如果她沒猜錯的話,翠玉軒的背後之人此刻就在簾後!
“好的,小姐請。”掌櫃低下頭,做出一個請的手勢,然後回到了櫃檯後面。
幾乎是立即,一個小廝打扮的人快步從簾後走了出來,先是細細的打量了正含笑和碧月說話的慕清黎一眼,然後走到掌櫃身邊,附在他耳邊低聲說着什麼。
掌櫃眼中快速閃過一抹詫異,擡手招來一個人交代了幾句,隨即放下手中甩的啪啪響的算盤,緊跟着小廝進了內堂。
慕清黎餘光瞥到掌櫃匆匆離去的身影,慢條斯理的將手中的青玉杯放下,衝身邊的碧月道,“走吧。”
碧月剛想說好,就見原是守在外面的夜雨疾步走了進來,表情竟是難得的嚴肅與戒備。
夜雨朝慕清黎一拱手,低聲道,“夫人,外面有五個江湖人,說是找您。”
四男一女的搭配,其長相實非良善之輩,看他們的身形裝扮,竟像是江湖中惡名昭彰的“江西五鬼”。
想到這裡,夜雨不自覺的握緊了腰間的佩劍,腦中一瞬間閃過數種制敵的方法。
無論如何,絕不能讓王妃受到半點傷害!
夜雨話音剛落,翠玉軒外面就響起一聲洪亮的叫喊,“慕小姐,五鬼來了,還請出來相見!”聲音雖然洪亮,卻似是夾雜着無邊鬼氣,彷彿經歷過地獄的歷練與拷打,陰沉森冷的讓人心底發寒。
“啊——”
“啊——”
“啊——”
翠玉軒內的一衆夫人小姐哪裡遇過這種狀況,紛紛尖叫着左右抱成一團,只盼五鬼口中的“小姐”不是自己。
那聲音一聽就不是什麼好人,不知是誰招來的仇家,出去豈不是送死?!
果然是“江西五鬼”!
夜雨利劍出鞘,冰冷清亮的眸子漸漸沁出殺氣,“夫人,您和碧月待在裡面不要出來,屬下立刻去把人收拾乾淨!”
江西五鬼的惡名在江湖中流傳了數十年,據聞是姦淫擄掠無惡不作,雖說近幾年有所收斂,但也改變不了他們令人聞風喪膽的惡行。而與他們的惡行齊名的,是兄妹五人無間的配合和狠辣的招式,刀下亡魂不計其數。
夜雨不禁緊了緊手腕,心下計算着退敵的機率,神色愈發嚴肅起來。
劍的寒光反射到牆上的血玉琉璃上,隱約有幾條龍紋閃現,絲絲縷縷透着莊嚴的貴氣。
然而此刻沒有人關心牆上的血玉琉璃,空氣緊繃的彷彿只要呼吸一重就會崩斷,還沒開打就飄着一股若有若無的血腥味。
“慕小姐——五鬼求見——”江西五鬼見沒人應聲,忍不住又張嘴喊道。
此時翠玉軒外早已經自動的空出一個圓形,除了幾個好事的站在前頭,其餘老百姓遠離着凶神惡煞的五人,生怕一不小心賠了性命。
夜雨神色一凝,眼看就要出去殺個痛快。
“撲哧——”輕快地笑聲兀地響起,如銀鈴的脆響敲破黑幕,緊張的氣氛一瞬間被打散。
翠玉軒中衆人循聲望去,只見碧月眉眼彎彎,白嫩的小手象徵性的捂了捂嘴巴,又調皮的一吐舌,雙眼清澈,不見半分懼意。
與此同時,慕清黎一閃身按住了夜雨持劍的右手,給她一記安撫的眼神,輕笑道,“沒事,是朋友。”
朋友?!夜雨驚愕不已,拿劍的手僵在半空,久久回不過神來。
王妃居然會和江西五鬼是朋友!下一道雷劈死她吧……
翠玉軒內本就極其安靜,慕清黎說話也沒有壓低聲音,話音一落,所有人的目光轉向她,在知道對自己生命無憂之後,看向慕清黎的眼神慢慢生出幾許鄙夷不屑來。
和那種低俗粗鄙之人是朋友,這個女人估計也不是什麼好鳥,看似光鮮亮麗,空長了一副絕世無雙的好相貌。
“哎呀夜雨,瞧你緊張的,小姐和江西五鬼是老相識了,他們不會傷害小姐的。”不僅不會傷害小姐,還以小姐馬首是瞻呢!
後半句話碧月沒有說出來,因爲在這種情況下,就算說出來夜雨也一定接受不了。
小姐說過,很多時候說話要懂得點到即止。
“……”夜雨被碧月毫不收力的一下拍在肩膀上回了神,不敢置信的看着款步往外走的慕清黎,手中的劍“哐當”一聲掉在地上,好巧不巧的砸在了碧月的腳背。
“喂!”碧月猛地跳了起來,水靈的大眼委屈的瞪着夜雨,繼而朝慕清黎追了過去,“小姐,夜雨欺負我——”
夜雨腦後滑下好大的一滴汗,冰冷的眸子在翠玉軒內警告性的掃視一圈,在看到一衆女眷畏懼的縮了縮身子後,方纔撿起劍跟了出去。
“大頭鬼,好久不見了。”慕清黎看着爲首一個五大三粗的男人,無視他猙獰蒼白的容貌,哥倆兒好的上前拍了拍他的肩膀。
見此周圍百姓齊齊後退一大步,他們看到了什麼?一個美若天仙的絕世女子和一個陰沉醜陋的男人勾肩搭背?難道這年頭美女喜歡的其實是野獸?
夜雨出來時剛好看見這一幕,頓時腳下一個不穩差點栽到地上。
王妃居然……居然碰了除王爺以外的男人!
不對,是她居然眼睜睜看着王妃碰觸了其他男人!
天吶,王爺會殺了她的!夜雨只覺得昏天黑地,後背涌起一陣又一陣徹骨的寒意。
她可不可以選擇現在自毀雙目,然後對王爺說她什麼都沒看見?
和夜雨自怨自艾的情況不同,江西五鬼和慕清黎卻是一派和樂融融的景象。
被稱爲“大頭鬼”的男人一見到慕清黎,蒼白的脣角頓時裂開,露出裡面白森森的牙齒,乍一看上去還真有點像索命的惡鬼。
大頭鬼和其餘四人相視一眼,也不避開慕清黎搭在他肩膀上的手,就勢略微彎下腰,友好而又恭敬的道,“江西五鬼見過小姐!”
只有他們兄妹五人知道,上一個未經允許碰到他身體的人,早已經死得不能再死了。
“不必多禮。”慕清黎扶起他,看着五人風塵僕僕的樣子,又看了眼周圍一大圈子圍觀的人,不禁皺起了秀眉,“我們換個地方說話。”
“是!”大頭鬼一擡手,其餘四人立刻分出一條通路來,很快幾人便消失在了街角。
一刻鐘後,璟王府。
“王爺!不好了!王妃在翠玉軒外被人圍住了……”老管家急急忙忙的衝進書房,喘得上氣不接下氣。
“不怕,慕慕的功夫很厲害的!”某男笑顏不改,繼續擺弄着手上的玉器。
“可是……那人說是王妃的故交,王妃還跟着人家走了!”
“什麼?!”一陣風颳過,老管家顫巍巍的抖了抖脖子,定睛一瞧,書桌前只餘下一根未完成的手雕白玉簪,而他家王爺已不知去向。
臨近城外的一條衚衕內。
慕清黎接過大頭鬼遞給她的一個竹筒,眼中劃過一絲凝重,“你剛剛說的是真的?”
大頭鬼點頭,“五鬼不敢欺瞞小姐。”
“……我知道了。”慕清黎揉了揉眉心,被大頭鬼帶來的情報驚得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照他們所查探到的,如果她猜得不錯的話,她好像無意中探尋到了一件足以顛覆一個國家的醜聞!
“還有誰知道這些事?”
“小姐放心,除了我們五人之外,沒有人知道!”雖然不清楚小姐讓他們去查那個人做什麼,不過他們絕對不會走漏任何風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