癡傻蛇王刁寶寶
他懷疑自己聽錯了!這糟老頭子說什麼!小刺蝟死了?!怎麼會!小刺蝟前幾日還扒着他的腿,讓他帶他出去玩!
“雲狸你還想抵賴!此次可不是我們誣陷你!而是七子親眼所見!雲狸,我今日倒要看看,你的七位師兄今日可還會站在你這邊!”
雲狸聽到靳扈的聲音,由是不相信。什麼叫幾位師兄親眼所見?他昨夜一直沒出去,到底發生了何事?
“你胡說!小刺蝟到底怎麼了!我師兄怎會聽信你們一派胡言!”
雲狸擡腿就要出去問清楚,卻不料人羣自動分開兩側,雲穹、雲翎,以及雲劍從衆人身後走出,三人臉色鐵青陰戾。
“師兄,他們說我殺了小刺蝟,這是怎麼回事?小刺蝟他……”
“拿下他!”雲穹等人看到雲狸,聲音冰冷無情!立刻下令擒住雲狸!
雲狸有些不明白怎麼回事,看到幾位師兄臉色十分不好,也不好詢問,暗自皺眉,小刺蝟真的死了?!這怎麼可能!誰會殺了小刺蝟!他還是個孩子!
鎖妖鏈纏住雙臂,雲狸沒有再反抗,雲劍幾人沒有多看雲狸一眼,帶着他直接出去。
雲狸有些不解,一直到前幾日他所去的桃林才停下腳步。
“看清楚!你太讓我失望了!如今雲晟、雲竹被你傷得生死不明!你還想說什麼!”雲穹暴怒之下,大力猛地推得雲狸往前一陣踉蹌,雲狸胸口撞上樹幹,內靈一陣震盪,脣角溢出一縷血絲。
他尚未來得及憤恨雲穹沒輕沒重,目光觸及白布斂下露出的一張熟悉的臉,陡然臉色!“小刺蝟!怎麼會!”
是小刺蝟!渾身燒的幾乎沒有好地方!只有一張稚嫩的小臉緊縮成一團,呈現出烏紫死氣!分明就是死去多時的模樣!雲狸眼前一黑,踉蹌數步,瞳孔有些渙散。一種可怕的陰暗籠罩在頭頂,他突然戰慄不止。
雲狸幾乎不敢看雲穹幾人的臉色,他意識到一件可怕的事。比死更可怕的事!
他勉強支起理智,嗓音喑啞艱澀:“你們懷疑我?不!不是懷疑,是確信,沒有絲毫懷疑的確信!”
雲狸猛然擡頭,突然笑出聲,他看到雲穹的厭惡,他看到雲翎失望與厭棄!雲劍冰冷的殺意!
哈哈哈!
雲狸眼前有些模糊,終於所有的一切都離他而去,連這點陽光也剝奪走了。
這麼容易確信,算什麼陽光?他曾經對阿奎說,不能溫暖自己的陽光不是陽光,那麼,他一直相信的陽光果然也不是他的陽光,如此不堪一擊!
“小刺蝟死於三尾風!整個天道門只有你和師父會三尾風!”
“昨夜你衝入小刺蝟的住所要殺他被我們幾人發現阻止,你竟然連我們也下毒手滅口!雲狸,我真不知小刺蝟知道了你什麼秘密,你甚至不顧同門之誼非要置他於死地!竟然對相信你的師兄弟也下毒手!”
“雲狸,你有什麼好說的?當日桃林之中睚眥之事到底發生什麼誰人知道!”
雲狸身形有些不穩,他覺得很累,很累很累。不就是讓他死麼?到死還讓他清醒地看清這一切?
“三尾風?親眼所見?還有什麼?一起說出來吧”雲狸靠在門框上,疲累懶散地看着雲穹與雲翎、雲劍。“還有什麼讓你們這麼咬牙切齒地確定是我?”
雲穹瞥了一眼雲狸脣角的血絲,冷道:“昨夜之人胸口受傷!而且小刺蝟手中握着的是白狐絨!雲狸,你還要狡辯!”
雲狸不想說什麼了。他定定看着三位師兄,抿脣想笑,眼眶卻紅了,最終什麼都沒說。
不是別人讓我死心,是你們毫不猶豫地確定讓我心寒。
雲狸手中絞上鎖鏈,他低着頭眨掉眼眶中的液體,一切只當什麼都沒發生過。
他被關進了地牢之中,爲了防止他逃脫,鎖妖鏈扎進他的鎖骨,痛的雲狸脣色慘白,他看着雲劍沒有絲毫留情地將利索扎進自己的身體,直直地看着他,看得雲劍眉頭緊蹙也沒說一句話。
地牢陰暗潮溼,終日不見陽光,雲狸看着眼前的一切,彷彿以前是一場夢。這纔是他真正該呆的地方,如此是不是很好?就這樣死去,沒有絲毫捨不得。
地牢中只有昔日的仇人來看他,順便給他身上增加一些點綴,比如烙鐵印,再比如鞭痕什麼的,其實他真的沒什麼感覺,所以那些人打累了也就走了,順便再侮辱他一番。
至於其他人,他還沒有見過。
他突然覺得有些不可思議,那個人真厲害,厲害到連他的模樣也能變,還能使用三尾風,更巧合的是胸口也受傷了?不知道師父老人家當日被子玉擊中的胸口好了沒有?
雲止山的桃花開得豔麗多姿,他其實在出房門看到時就知道很多事情了。
可是,知道又如何?知道小刺蝟根本沒死又如何呢?
大約前些日子他說的那些可怕的話把師父老人家嚇到了,像他這樣陰狠的弟子活着也是禍害,死了世上少一個禍害。
不過,認命還真是不甘心,都沒人心疼自己了,就這麼死了,還真是遂了某些人的心思,怎麼也要壯烈一番,證明自己無辜可憐,將來在天道門歷史上說不定還能騙幾滴後世弟子眼淚,或者感嘆什麼的。
他笑了笑,有些佩服自己這些古怪的心思。
天氣逐漸悶熱,地牢散發着噁心的味道,雲狸被薰暈過去幾次。再次醒來時竟然看到了熟人。
雲晟看着雲狸,有些震驚。雲狸整個人都脫了形,身上鞭痕很是可怖,他頸邊的烙鐵印更是觸目驚心,焦黑如炭,不知是怎麼支撐神智清醒。
“師兄好久不見,阿狸還以爲你們把我這號師弟忘記了”雲狸開玩笑道。
雲晟嘴脣蠕動半晌,說不出話來。他身後雲竹看着雲狸道:“門中已經商定削掉你仙骨,做只普通狐狸”
“是麼?阿狸要不要去叩謝大恩?”
雲晟雲竹被噎住了。
一直到其他弟子拉着鎖鏈將雲狸拉出牢房。雲狸踉蹌兩步,若無其事地被牽着走出去。他這樣子真和某動物挺像的,想必有的人看着要笑死了。雲狸笑出聲,雲晟忍不住扭頭看他。雲狸也心情甚好地跟他胡扯
“師父老人家不準備見我?讓我面子上申訴申訴兩句?不是說三尾風還有他老人家會?”
“你胡說什麼!”
雲狸一挑眉,閉嘴了,看來是沒希望了。
“師兄,我聽說小刺蝟是內靈被人抽離了,我聽說誅妖臺的地獄火燒死那人,就能逼出內靈,說不定小刺蝟就活過來,你要不要稟告師父?”
雲晟猛然擡頭看他!“你給我閉嘴!不說話沒人當你是啞巴!”
“哦”雲狸悻悻。走到外面時,果然又有許多人來看熱鬧,看他這昔日第一天才怎麼輪到和某種低等動物一樣被人牽出來遛。要是他看到自己仇人被人牽出來招搖,也會得意的夢裡笑醒,所以他其實很理解這些人的感受。
周圍沒人說話,他又忍不住道:“我聽說弒師滅祖是要被鎖到誅妖臺燒死的?”
雲晟擰眉不再搭理他,大約不明白爲什麼他總想這種可怕的懲罰。誅妖臺之邢,是魂飛魄散,永世不得超生的刑罰!
“害自己的人還吃香的喝辣的,順便看我這倒黴鬼赴死,我這心裡真是不痛快,不如我先解決了他們吧?”雲狸詭秘一笑,看到長老閣的地方了。
雲晟幾人尚未反應過來,雲狸身影突兀地消失在原地!衆人大驚!
“快!雲狸逃跑了!快去找!”
頓時天道門一片人仰馬翻,翻天覆地地尋找雲狸。
雲狸早已化作原形飄進了長老閣之中,大長老二長老此時正在幸災樂禍地討論如何在雲狸被打落凡間後他們再去抓回來烹煮狐肉之類的,總之就是雲狸別想活着出去。
雲狸突然鬼魅般突然出現他們身前時,他們甚至尚未叫出聲,就悄無聲息地去見了閻王。雲狸拖着鎖妖鏈,地面上鮮紅一片,都是他身上的血。他低頭看了一眼,算計着自己身上的血夠留多久。
他剛走出長老閣,裡面就傳來弟子鬼哭狼嚎的聲音,雲狸一哂,見一羣弟子凶神惡煞地圍上來,拿起劍就往他身上刺,要是刺中,估計自己在半個時辰內被刺死,他還沒想過要這樣死了,所以倒黴的當然是那些刺他的。雲狸踏着一路血腥,雙手提着靳扈和靳璉的腦袋扔到了靳衡的腳下。
嚇得旁人尖叫一聲,更加賣力地刺他,當然都被他還回去了。
雲狸拿着劍血腥地一路殺到瓊華殿時,墨淵正站在外面等他。目光觸及雲狸的那一剎那,迅速斂下所有的情緒。
雲狸搖搖晃晃地走上前,看到墨淵身後的七子少了一人,忍不住歪頭挑眉道:“雲輕師兄那傻子怎麼沒來?是不是又怕見血?他一直都是這樣,當初說怕蟑螂,把蟑螂拍扁了還指着蟑螂屍體說可怕”
雲狸調侃道,似乎心情好了很多,話也多。
“都來殺我,阿狸真是榮幸,想必小刺蝟要是在,估計又奔過來抱住我的腿不放,每次戰鬥都嚇得抱腿,其實我也很苦惱,甩都甩不掉”
“所以你便要殺他?”雲穹冷聲截斷雲狸的話。
阿狸聳肩,笑道:“我說不是我,你們就相信麼?都已經確信了不是麼?要說,怎麼證明我是無辜的呢?不過我的確殺了很多師兄弟,靳扈和靳璉如今也不用你們幫忙,我已經送他們與他們的師父去地獄會合”雲狸輕飄飄地說出可怕的話,停頓了一會兒又道:“不久我就能看到他們了,到時候再去欺負一番也行”
“你大膽!竟然做出如此殘忍之事!我們師兄弟當真是當年看錯了你!雲狸!”
“你竟然真殺了靳扈和靳璉!喪盡天良!”
阿狸突然就停住了笑,看着墨淵和他身後的六位師兄,一雙墨瞳漆黑寂靜地沒有一絲光亮,泛着死寂的冷芒。“原來當初師兄對阿狸說的話都是騙阿狸,可笑阿狸還深信不疑”
他看着手中的劍,低聲道:“我也看錯了,原本還以爲是阿狸最寶貴的東西,原來都是假的,我記得當初在奉城時,我的師兄們說會永遠相信阿狸,共生共死,無論發生什麼都會站在阿狸一邊,阿狸那時就在心中告訴自己,無論發生什麼事都不會牽累師兄們”
七子突然詭異的安靜下來。
雲狸淡笑,繼續道:“當時我說,如果我真的要殺師兄,那是因爲阿狸的師兄不是師兄了,阿狸真可憐。沒想到一語成讖,當初安大嬸舉火燒死自己已變成殭屍的親人,我看見她一邊流眼淚一邊舉火,那時候我其實還無法理解她的感受,如今卻知道了,原來是這樣的感覺,就像阿狸現在一樣……”
雲狸按住自己的胸口,語氣淡淡。
“可笑!雲狸已經不再是當初的阿狸!你休要扭曲事實!”
“我們親眼所見,你竟還不願承認!竟殺進長老閣,如今天道門大亂皆是因你而起!”
雲劍與雲燁的聲音鏗鏘有力,冷劍直指雲狸!一雙眸子赤紅,只有殺意!
“等阿狸死了就知道了,希望師兄們記住今日阿狸所說的每一句話”
“你什麼意思!”
“師父念在你在天道門多年,只是將你打入輪迴!”
雲狸看着墨淵,墨淵一直沒說話,他的目光一直在雲狸身上,深邃的看不到一絲波動,雲狸墨色的眸子溢出一抹溫柔之色,墨淵猛然滯住,似乎懷疑自己看錯了!
“師父,阿狸沒有做對不起天道門的事,你信麼?”雲狸也不等墨淵回答,輕輕以衣袖擦拭自己手中的劍。“其實阿狸知道師父相信,阿狸也相信師父不信是阿狸殺了小刺蝟,以後師父遇到小刺蝟,你就告訴他,阿狸師兄沒法給他買糖葫蘆了,以後他要自己去跑腿了”
“阿狸,你不會死,師父不會讓你死”
阿狸淡笑,握了握手中的劍卻有些不滿意,他翻開手心,微微露出一抹笑意。這很好,聽說欺師滅祖雲止山最厲害的懲罰是誅妖臺引地獄之火燒燬魂靈,聽說如果吞沒了內靈珠子,大火也會燒出來,更重要的原形就出現了。好歹他藏了這麼多年,死之前恢復原狀一回。不是說小刺蝟死時手中有白狐絨?
阿狸墨色的眸子如璀璨的明珠,他看着墨淵那一瞬間付盡了溫柔,他定定看着墨淵,如柔軟的絲線纏繞。“師父,阿狸馬上就要離開了,我可以抱你一下麼?”
墨淵看着他沒說話,雲狸自嘲一笑。隨即也沒再糾纏。“世道輪迴,師父相信因果報應麼?”
彼時他們誰也不曾想到,因果循環,後世墨淵離世的那一刻只是渴望桃夭抱一下,桃夭冷眼看着他死在自己面前,也沒有挪動半分步子。
雲狸眸中暖意漸散,退後一步,恭敬地跪在地上給墨淵磕了一個頭。“多謝師父十六年來的養育之恩!”
墨淵眸光微慟,伸手地上前去扶雲狸。“阿狸”
雲狸起身攬住墨淵的腰,靠在他胸口,低聲道:“師父,阿狸很愛師父,只是阿狸而已……你記住了……”
墨淵猛然一滯,身體僵住!
雲狸感覺到他的失神,眸光瞬間陰鷙,脣角勾起一抹冷意。“師父,這是阿狸最後叫您,從今以後,阿狸便死了!”
雲狸最後一字說完,猛然一鞭子穿透墨淵的胸口!
“師父!”
“師父!”
“雲狸!你這喪心病狂的妖孽!竟然連師父也傷!”
“欺師滅祖的孽徒!”
七子臉色大變,在場衆人原本因爲他們二人曖昧之態暗自皺眉,不曾想,竟然雲狸的詭計!當即臉色倏變!
雲狸冷冷站立一旁,手中桃鞭鮮紅如血,沾染墨淵的血,格外鮮亮。妖嬈魅惑。
墨淵猛然倒退數步,他一時並未對雲狸支起警惕,尤其在雲狸說愛他的時候,他的心便亂了!“你當真是我墨淵的好徒兒!好!好得很!”
墨淵心底一股難以排遣的暴戾翻涌,說不清是什麼心情,從未有過如此失控地時候!她竟然用這招對付他!
“師父!”雲穹立刻替墨淵止血。
墨淵雙目緊閉,指骨泛青,可笑自己這般執迷不悔,雲狸可曾有半分真心?當初的阿狸在遇到緋玉晗那刻開始早已變了!
雲狸靜靜看着墨淵的胸口,五指微微痙攣,心口好似壓着一塊巨石,眼眶有什麼要溢出,他死死忍住,不讓自己在這時候脆弱!
“妖孽!欺師滅祖!是我眼睛瞎了看錯了你!”雲劍厲喝一聲,舉劍刺向雲狸!雲狸冷眸看着他,一劍震得雲劍倒退數步!“雲劍,你當真以爲我與你比劍那般不堪一擊?”
“狐妖!殺害同門豬狗不如,不如一劍了結自己!”
“禍害!”
數人齊齊而上!雲狸沒有絲毫留情面,一切只控制在不殺他們!
雲翎一直站在桃林後,冷瞳看着雲狸,搭弓張劍,直指雲狸背後!
雲狸感覺到身後殺意凜冽的利箭,脣角勾起一抹了然笑意,手中劍勢卻刻意走偏,雲劍乘勢,一件刺向雲狸胸口!雲狸劍勢一頓,卻沒有回防。雲劍明顯怔住,劍勢卻收不回來!
羽箭扎透背後的時候,雲劍的刺進雲狸胸口,他嘔出一口腥甜,慘然一笑。
“都要殺我,說什麼同生共死呢?即使四師兄在我面前殺了小刺蝟阿狸也是不信的,可是你們卻相信了……我怎麼這麼傻?怎麼就相信了你們呢?”
雲劍猛然抽出劍,臉色陰晴不定,五指緊攥成拳,一時竟是不想再出手。
雲狸覺得身體有些冷,很冷,他想,自己大概是支撐不了多久,總要做些什麼證明些什麼纔是。
他伸手想拿劍,胸口卻扎進了一柄熟悉的劍,銀白雪亮,他小時候還曾把玩過,他突然很想笑,不想擡頭去看,卻看到那人系在腰間的黃金鈴,他感覺到身體中有東西碎裂的聲音,沒想到不是別人算計打碎的,竟然是這樣沒有的。
“沒想到會是這樣……這樣就死透了……”雲狸緊緊握住墨淵刺過來的劍猛然更深地扎進胸口!墨淵眼前一黑,往後踉蹌數步!
雲狸口中鮮血嘔出,止都止不住。
他發現自己竟然長出白色的尾巴,真是可笑啊。
雲狸捏住嘔出的內靈珠子,好似吐出心臟握在手心,驚得周圍衆人心中哽然,雲晟心中一慟,眼前陣陣發黑,他突然有很可怕的想法。
雲狸握着出現裂紋的內靈珠子,拿衣袖小心的擦乾淨,小小的瑩白如玉的珠子代表了一個人的心,有人說有人的內靈是黑色的,有的人是灰色的,也有白色,白色的珠子是沒有黑暗的珠子。多漂亮啊,在他心境還沒有變髒的時候碎裂了。
墨淵幾乎站立不穩,見雲狸突然握緊內靈珠子露出死寂的笑容,陡然心臟驟停!“阿狸不要!”
“砰!”的一聲碎裂聲響亮異常!化作陣陣白芒消失在空氣中。雲狸搖搖晃晃地站起身,如同血染的木偶,脆弱的不堪一擊。他看着四長老,笑道:“四長老,雲狸殺了大長老與二長老,殺了靳扈和靳璉,掌門沒殺成,你說我要不要以後找機會殺掉他,以報這一劍之仇?”
四長老一張老臉肌肉顫抖,冷聲道:“大膽雲狸!弒師犯上,殺害同門!理應處以誅妖臺地獄骨火之邢!”
立刻有數名四長老身邊靳字輩弟子上前抓住雲狸!雲狸冷笑一聲:“聽說誅妖臺之火燃燒靈魂,被吞噬的靈魂將得以釋放可對?”
“正是!如此,雲楓的內靈也將從你身體中逼出!不然你以爲爲何你沒有內靈珠子也能活着?”四長老刻板的面上沒有表情,吩咐人將雲狸帶走。瓊華殿衆人一時沉寂地落針可聞。
“沒有內靈不是可以活三日麼?我這纔可以活着”雲狸忍不住道。四長老沒想到到這地步,他竟然還有這心思和他鬥嘴,一時有些爲他可惜,心境當真是堅定,內靈純淨無塵,難怪當初天賦如此奇佳,沒想到竟會做出這種喪盡天良之事。
雲狸被帶走,墨淵也重傷倒地,他從未想到會發展這地步,一切都朝着無可挽回的方向發展,他明明是想借此保住阿狸,爲什麼會變成這樣?
雲狸被釘骨釘牢牢釘在在骨火架上,好似風中的枯葉,只差風稍大便要乘風歸去。他看着面前的西蜀百姓,每一個都叫囂着要殺死他這隻害人的狐妖,他什麼時候害過人呢?其實他這一世還真是好事做盡,唯一厲害的時候大約就是殺了天道門那幾個敗類,沒想到就落得這種下場。
他苦笑地看着那羣白衣人,脣角乾裂,他還是很想申訴一兩句,他沒殺小刺蝟,可惜沒人理會他。
這麼多年,天道門是他長大的地方,美好的回憶太多,以至於他就什麼都相信了。
原來曾經的一切竟然都是空話假話,如今想起來當真是可笑至極,諷刺之至!他還以爲他們師兄弟之間沒有誤會可以打倒,沒想到如今當頭一棒打在他頭上,徹底澆熄了希望。
天空中烈日如火,熾熱如火,還沒燒死他,就要被太陽曬死渴死了。
他看着長老幾人盤腿坐在繁複符咒花紋中唸唸有詞,腳下已隱隱有火星竄出,他知道自己馬上就要死了,不必輪迴,永遠和天道門一刀兩斷,他一死也不欠天道門一根草。這樣很好,正是他想要的,沒有什麼可留戀的東西,最親近的人也都不過如此。
一切都這麼井然有序,只等着送他灰飛煙滅。他很想看看自己變成桃花飛走的樣子,順便看看這些人有趣的臉色,可惜自己那時候也死了,看不成了,真可惜。
他這麼沒心沒肺的想着,似乎沒有什麼要回憶的東西?他正想着,突然感覺腳下一陣灼烈的噬痛鑽心。
雲狸消瘦的容顏覆上一層薄汗,灼燒的疼痛幾乎從靈魂深處燒過來,皮膚沾染烈火的痛楚,他一時之間想不到還有什麼比這更痛苦。
他無法思考,疼痛幾乎要奪走他的神智。他突然想起一個人來,猛然一驚!脣邊笑容也消失了。
沒想到最後一刻還會想起那個大妖孽,他恐怕還不知道自己要被燒死了。如今他恐怕恨透了他,連傷心都免了。
他正想着,卻不料天道門衆人後面出現一抹赤紅妖烈的身影!
緋玉晗看着那燃起的大火,目光觸及骨火架纖細的身影,剎那肝膽俱裂,嘶聲沙啞!連術法都忘記了,就這麼衝過來!“夭夭!”
天道門衆多弟子沒想到這時候他竟然會出現!震驚地完全忘記還要攔他,而云止山七子更是當沒看到他,緊握長劍,目光看着骨火臺幾乎要滴出血來。
火勢迅猛,雲狸視線有些模糊,那妖冶豔烈的紅刺痛了她的眼,喉嚨說不出話來。
“子……子玉不……不要過來……”
漫天的地獄火焰燒上來了……她真的快死了!不要這樣折磨她!她寧願沒有看到他!
不要過來!子玉!
緋玉晗眸子赤紅,淒厲而絕望。她怎麼這麼殘忍!怎麼可以在他面前灰飛煙滅!怎麼可以這樣完全不顧他的感受!
“夭夭!不要死!你不可以死!”
緋玉晗巨大華麗的赤紅蛇尾妖戾可怖,憤然掃向守陣引火的幾位長老!竟是不顧誅妖臺之中熊熊烈火撲入雲狸身邊!森然大火猛地竄起!
雲狸至死也不曾想到緋玉晗這種時候竟然來救她!這不是自己想要的!子玉會死的!他會死的!
怎麼會這樣!她從來沒有想過他會來!他們相識那麼短,爲什麼要對自己這麼好!雲狸陡然失控,掙扎嘶鳴,扎進身體中釘骨釘定住她的身體,烈火舔舐她的身體,她馬上就要灰飛煙滅了!不值得的!不值得!
雲狸雙目欲裂,悽嘶難抑,手腕肩頭血肉模糊,悽聲朝衝過來的緋玉晗嘶喊:
“子玉!你快走!不要管我!求求你!求求你不要管我!”
緋玉晗觸及誅妖臺的邊緣被結界猛地打回去!巨蚺赤紅妖嬈的身體嚇得西蜀百姓驚聲驚叫,四散而逃!天道門的弟子冷眼看着他飛蛾撲火!
雲狸五指痙攣,看着他一下又一下地衝上來,又被打回去,一股絕望瀰漫,她明明不怕死的!她是自己來送死的!這世上所有人都要殺她,沒有人希望她活着,爲什麼,爲什麼她曾經最厭惡的蛇妖,曾經最痛恨的緋玉晗會這樣?
她的親人都冷眼看着她被燒死,爲什麼他要這般飛蛾撲火?爲什麼?
夭夭,本王今生只要你,我孩子母親一定是你
夭夭,將來我們要生一窩寶寶。
夭夭,我不會放棄你。
雲狸看着瘋狂撞擊結界的赤蚺,看着看着,她眼淚就流了出來,突然就明白了。十六年來,她習慣孺慕師父,她習慣自己心裡最重要的是養育自己的人,明明她心裡早已接受了那個傻瓜。可是她每次都將他的話當開玩笑,總是忽略他。
她不想子玉死,她現在想殺掉很多人,可是她知道,她不希望子玉死!她要他活着!
緋玉晗身體被烈火灼傷,不要命地衝撞誅妖臺,恐怖的力量幾乎震動誅妖臺數裡叢林,赤蚺巨大的身體傷口猙獰,妖豔的猩紅染烈了褐色的土地。
她以爲自己已經流不出眼淚了,她以爲已經沒人愛她了。原來還有人在乎她,原來還有人會爲了她不顧一切。
“緋玉晗!你趕緊滾!我從來就沒愛過你!我不許你上來!我不許!”
雲狸的聲音絕望而淒厲,扎進身體中的鎖鏈露出可怖的尖銳勾角,她全無所覺,掙扎衝突!
天道門的弟子沉默地看着眼前的場景,雲狸那般絕望的模樣,他們從未見過,那個少年從來都是陽光的,永遠頂着最耀眼的光環,永遠是開心的,他不該是這樣的。
結界如龜裂的琉璃,轟然消散,漫天烈火迎面撲來!緋玉晗全然撲入火中,沒有一絲猶疑……
“夭夭,別怕……”你別怕。
緋玉晗抱緊桃夭,遮住身後的骨火,跳躍的火焰在他們腳下起舞,燒盡一切的妖紅詭異。
雲狸怔然看着他,墨色的瞳仁中不斷滾落溫熱的液體,止都止不住。她很想讓他滾,可是她說不出來,她好害怕,她一個人,所有人都不要她了。
“子……子玉……”她後悔了,她不該這樣的!不顧一切地將自己送上絕路!“子玉!夭夭好難受!沒有人相信我!我沒殺我師弟!我沒殺他!”雲狸嚎啕大哭,所有的委屈如洪水般傾瀉而下。
她也很害怕,她也很想自己最親的人相信她,可是他們只想殺她!她最信任的人要殺她!
大火洶涌,燃盡兩人的靈魂。
緋玉晗低首細緻地吻她,長長的尾巴一圈一圈的繞緊桃夭,修長溫熱的手細細地輕撫桃夭的容顏,那髒污掩蓋下,是美麗絕倫的桃靈的臉,此時此刻是屬於他的。
“你不要害怕,我會陪着你一起,不要怕。”
“嗯”雲狸腦袋靠在他肩上,感覺到自己生命的流逝,低低道:“子玉,如果有來世,我們在一起好不好?”
緋玉晗眸光綻放出明亮的光彩,溫柔地捧起她的臉,垂首地含着她乾裂的脣瓣,輕蹭她的臉,低笑道:“好,夭夭答應了,子玉很高興,真的很高興……”
我的夭夭,我不會讓你灰飛煙滅。如果只有一個人能留下來,我希望是你……
“夭夭,你記得麼?你說莫離太晚認識白染,所以釀成悲劇,如果我早些認識夭夭多好”
雲狸明亮的眸子定定地看着他,莞爾道:“不晚,夭夭現在很愛子玉,將來也只愛子玉,夭夭會記住子玉的名字”
雲狸靠在緋玉晗肩頭,透過重重烈火,看到了那站在遠方的衆多天道門弟子,一字一句:
“以血之名,以吾之靈;血誓盟約,蒼生可鑑;如有來世,癡心不負!”
“夭夭要死了,對不起,只有來世做子玉的妻子……”
烈火燒灼的劇痛使得兩人纏繞的更緊,緋玉晗輕吻她眉眼薄脣寸寸下移,咬着雲狸的脣,嗓音低柔清魅。“夭夭,帶着我的心,連着我的命一起活下去,活下去……”
脣齒相纏,長長的信子癡纏如斯,桃夭微微仰頭回應他。赤色的內靈珠子送入桃夭的口中,桃夭猛然驚覺!死死咬住牙關,劇烈掙扎!
不要!她不要!她不值得他這麼做!一旦給她,子玉永遠都無法寸進!數千年道行就付之一炬!永遠只能在妖道徘徊!不可以!
“唔唔唔!”桃夭眼淚怎麼也流不盡,拼命往躲開他癲狂熾熱的吻,他要把命給她!他竟然要把命給她!
緋玉晗捧着桃夭的兩頰,桃夭嗚咽躲避,緋玉晗強硬地將內靈推入她口中!赤色的光芒滑入腹中,桃夭悲慟難抑。
“唔……”難受,她捏碎了自己的心沒有感覺到痛苦,此刻卻痛的無法忍受!
緋玉晗迅速衰敗下去,無法再維持人的模樣,巨蚺長長的信子輕輕舔舐桃夭止不住的眼淚。“夭夭,將來我們一定要生一窩寶寶好不好?”
桃夭說不出話來,她的雙手被釘在骨架上,只能以臉輕輕蹭巨蚺的臉。冰涼的眼淚落到巨蚺的眼睛裡。
桃夭看着他逐漸消散,烈火中妖異的豔紅好似血染,映紅了天空,鋪天蓋地的血的顏色,妖嬈華美。“子玉,夭夭當初說了謊話……”
“夭夭可曾有那麼一絲喜歡我?哪怕只是一個瞬間的念頭?”
桃夭突然綻出明媚妖嬈的笑容,瞬間驚豔了天空!
“夭夭很愛子玉”
她以爲看不到自己死時的模樣,原來她可以看到,漫天的桃花飛舞,旋轉舞蹈。她伸出纖長的手接住那妖魅的紅芒,白色的桃花真像雪花。美麗的桃靈如同樹間歡樂的精靈。精緻絕倫的容顏剔透不染塵埃,震驚了不遠處的衆多弟子!
“阿狸!”
“阿狸!”
悲悽嘶吼夾帶着撕心裂肺的絕望,此起彼伏地悲呼聲,桃夭眸光微轉,一心一意追逐着美麗的光芒逐漸消失在誅妖臺。
子玉,你下一世不要忘記夭夭呀……
空氣中留下莞爾的輕笑聲,清亮歡樂。
她終於在最後一刻不用藏着,不用小心翼翼地不讓人知道了……
天道門自此沉寂數十年,所有人對此事諱莫如深。這一日,雲輕趕到時,僅僅看到他當初在桃林中見到的小師妹消散前的模樣……
女子?有這麼狂放的女子麼?
阿狸,我們要同生共死!
阿狸,無論發生什麼事,師兄都相信你!
什麼殺害同門?我雲狸最不喜被人冤枉,既如此倒不如坐實了!
都要殺我,說什麼同生共死呢?即使四師兄在我面前殺了小刺蝟阿狸也是不信的,可是你們卻相信了……我怎麼這麼傻?怎麼就相信了你們呢?
沒想到會是這樣……這樣就死透了……
所有的話好似在耳旁,阿狸最終還是死了。被他們逼死了。
這一年,雲昭國。昭安歷,文豐二十五年。
桃夭離世的時辰,正是甲寅癸丑。
這一刻,玉樓城皇宮,癡傻的雙生子恢復神智。
這一刻,遠在玉樓城的冷府,孩子出世。
玉樓城的彩燈節風流才子積聚,街頭流光溢彩,熙攘的人羣川流不息。逢源樓熱鬧非凡,文人雅士吟詩作賦。
一名白衣年輕公子身後跟着一名小廝,穿梭在來往人羣之中。
小廝興奮地觀賞各色精巧的燈籠,沒有注意到自家公子轉眼又失蹤了。
“公子,這裡全是燈謎……咦?公子?公子!”
白衣小公子扇子一收,一溜煙轉進了逢源樓之中,逢源樓中聚集了各地文人才子,甚至那位有名的肥傻王爺都趴在桌上睡覺。
逢源樓中時有人說起,玉王爺與玉王妃第一次見面的奇特場景。當時又有誰會想到兩人會成爲夫妻呢?
“香香,娘子香香……”
“登徒子!流氓!”
花容每次想起來,都忍不住好笑。其實,這不是他們第一次見面,她知道。
他沒有忘記夭夭,她也記起了那個傻兮兮的子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