圍觀的人漸漸多了,警方拉起了警戒線,夏雯瑞絲等人都避在遠處,以防被爆炸波及。
車上只有她,而她身邊只有一個人默默陪她。
她看到了遠處的羣衆,一羣不明所以的學生;又看到滿臉驚恐躲在安全距離的舍友和同事;再看到正聚在一起竊竊私語的拆彈小組成員。
生平第一次,她覺得這個世界離她如此遙遠,過往的一切都變得極其可笑。
人孤單的來到這個世界,也註定要孤單的死去。只有死亡,是沒有陪伴的。
她低低一笑,輕聲說:“裴少,你沒有必要搭上自己陪我送死。不管你在不在,炸彈該炸還是會炸,平白讓自己身處險地,卻起不到任何用處,你知道你這種行爲有多愚蠢嗎。”
他抿起嘴,眉頭皺了又舒:“你想說什麼儘管說,但我一步都不會離開。”
她說:“我曾經喜歡的男人,是個聰明的人,他不像你這麼蠢。我討厭蠢人。”
他一時默然,居然點頭同意:“你說得對,身邊有一個蠢女人,免不了會被帶蠢。”
她又說:“風險不等於回報,你以爲你冒了險,說些自以爲是的話,就能讓我感動?抱歉,我早就不喜歡你了,你做什麼都沒用。”
他也說:“你不要太自我感覺良好了。保護平民是我的本職工作,無論坐在車裡的是誰,我都不能讓扔下她一個人。你跟這裡的任何一個人都一樣,只是個保護對象而已,別以爲自己很特別,你不值得我爲你犧牲。”
她有點氣,反駁道:“然而我不是一個平民,我也是警察,是人民公僕。你不要看扁我。你想死是你的事,走開,我可不想讓別人貶低我的覺悟。”
他皺眉:“你的覺悟就是千方百計的激我走嗎。寧月香,我再說一次,我是不會走的。”
“你瘋了,就這麼想白白送死嗎。”
“你最好閉上嘴,也閉上眼,乖乖坐好,少胡思亂想。”
她心裡又急又氣,可是又不能亂動。稍微一動,也許下面這顆炸彈就會立刻爆炸,把他們兩個一起炸飛。
牛爺跟一名拆彈組成員走來,拆彈人全副武裝,對裴銘瑾解釋道:“裴警官,據我們觀察,這是一個通過槓桿作用靠壓力引爆的。解除這種壓力裝置炸彈的技巧就是,在不觸發的情況下,使壓力裝置失靈。”
他面不改色的問:“具體怎麼做?”
“壓力感應裝置有點像門閂,我們會找個替代物,放到車座底部和感應裝置之間,壓住感應器。這樣應該就能取出炸彈了。”
“應該?”他眉頭一揚,討厭這種不確定的說法。
拆彈人員爲難的說:“這個方法只適用最簡單的壓力炸彈,假如炸彈裡面有水銀,那就……”
有水銀就會立刻爆炸。
而且沒有辦法探知裡面有無水銀,這個方法存在很大的風險。
牛爺心急如焚:“銘瑾,你聽到了吧,咱們無法估算爆炸的可能性。我知道你捨不得小寧,我也捨不得啊,可是事已至此,你現在必須得離開。”
她聽得心神盪漾,努力僞裝出的平靜也隨着這些話而徹底扛不住了,她望着他的眼,四目相對,兩人相顧無言。
死亡這麼近,漆黑的恐懼讓她麻木,她感覺不到自己心臟的跳動。
炸彈還沒炸,而她已經被宣判死刑。
半晌,他依然固執不走:“就這樣拆彈吧。犯人沒有很高的專業知識,他自制的幾個炸彈都很簡單,完全按照教科書製作,他也不會料到我們來得這麼快。所以,裡面不會有水銀。”
這就是他的結論,一個很“肯定”的猜測。
牛爺急道:“銘瑾!這是命令!我以上司的身份命令你,立刻遠離這輛車!”
走吧。
快走吧。
她心裡也在這麼喊着,視線卻不爭氣的被淚水模糊。
他伸手撫摸她的臉,眼中的冰冷悄然融化,只剩嘴角一抹淺淡的笑意,繼續重複着自己的話:
“命令也沒用。我答應過她,以後她需要我的時候,我都會在她身邊。”
她眼淚忍不住滑下來,又氣得想笑。
騙人。
欺負她記憶力不好嗎,他分明沒說過這樣的話。
他說的每一句話,她都記得。這句,沒有。
真的沒有。
確實,因爲他是在心裡答應她的。
那天她哭着說,爲什麼我需要你的時候,你都不在。他對自己說,以後都會在的。
所以,他必須要在這裡陪她到最後,無論結果是怎樣。
牛爺已經急得六神無主:“銘瑾你理智一點行不行!我沒在跟你開玩笑,你會被炸死的!你就這麼甘願認輸,讓那個炸彈殺手炸死小寧然後逍遙法外?你得活下去,活着才能抓到他啊!”
“沒錯,你應該活下去。你走,我不需要你陪,你走!”
淚水淹沒她眼中的畫面,如紗般朦朧,她毅然決然推開他,已經做好獨自赴死的準備。
他向後一仰,手掌及時撐住地面。
牛爺見機就要抓住他,將他強行拽離。但他反應更快,驟然起身,猛地撲進車裡,一把抱住了她。
她想推開他,他怒喝一聲:“乖乖坐好!不許動!”
她愣了愣,感覺他身子貼近,將她連同頸靠一起抱住,抱得很緊,像是將自己的重量完全壓在她身上,軀體緊緊相貼,壓得她想動也沒法動,只得驚愕的睜大眼睛。
他聲音緩和下來,慢慢的說:“相信我,有我陪你,你不會有事的。聽話。”
寧月香,我不會走。
如果你要死了,那我陪你死。
他用最乾脆利落的行動,詮釋了自己最後的回答。
她想哭,眼淚一直在流,打溼了他的襯衫。而他只是更用力的抱緊她,將自己也押上,任何人都無法讓他離開。
他已經破釜沉舟,鐵了心要陪她一起死。
這個男人爲什麼固執得讓人心疼。
牛爺徹底不敢輕舉妄動,急忙招呼拆彈組上,嘗試取出炸彈。
拆彈人員拿着個鋼板,顫巍巍的插進炸彈感應裝置和車座的夾縫裡,小心翼翼的,動作很慢。
衆人圍觀着,心臟拎到了嗓子眼。
牛爺更是在一旁急出一身汗,大氣不敢喘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