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真有些急了,掙扎着就要起來。
“誒誒誒,別動別動。”話嘮學着他上回的姿勢,單手按住他沒受傷的一側肩膀,“你以爲自己是神啊,睡一覺就能滿血復活。好好躺着反省一下吧。”
他虛弱得毫無力氣,眼神已經不爽到近乎殺人:“我有什麼需要反省的。”
“喲呵,還頂嘴啊?哎裴少不是我說你,你什麼時候才能養成帶後援的習慣?你不是說誰也打不中你嗎,那這次是怎麼回事?就拿這次的事說,你哪怕帶上一個射擊白癡,救小香香的時候也不至於傷成這樣啊。”
他沒有反駁,一言不發的撇過頭。
話嘮一把撈過椅子,坐近了些,繼續絮叨:“我知道小香香遇到危險,你急着救她,這沒錯,告你說,要是我家寶貝有個三長兩短,老子肯定第一個端着衝鋒槍殺進去。可是吧你也得考慮一下被救的人感受啊,要是你爲了救人自己掛了,那小香香得有多難過?”
他聲音嘶啞的說:“這些話怎麼不叫牛毅豪自己對我說。”
“老大對你說得還少嗎?嘖嘖,要我說啊,老大就是太寵着你了,狠不下心當黑臉,讓你由着性子來。行行行,壞人我來做,只要你聽得進去就成。”
話嘮點到爲止,馬上轉移話題:“還有啊,羅叔說小香香最近經歷的事兒太多,恐怕會承受不住,那叫什麼來着,噢,ptsd,創傷後應激障礙。你知道她都經歷了些什麼嗎,待會兒人家來了,好好安慰人家,人女孩子可不是咱們糙老爺們兒,別再擺着張冷臉了。”
他沉默了幾秒,忽然意識到一個問題:“她要來看我?你們把我受傷的事告訴她了?”
手術後他分明囑咐過牛毅豪了。
“那可不,小香香剛醒就急着追問你的情況吶,你也知道牛老大那笨嘴拙舌的,哪裡是小香香的對手,想瞞也瞞不住啊。”
“那你們就讓她來?她的腿傷如何了?”
“傷再重,也擋不住一顆想你的心呀。嘿嘿,你敢說你不想她?那你剛纔急着要手機幹嘛!”
“告訴我她怎麼樣了。”
“行啊,你老實承認說你喜歡她,我就告訴你。”
他臉色陰沉如水,不爽這樣咄咄逼人的要挾,可是又很想知道她的狀況。
那個柔弱得風一吹都受不了的女人,卻慘遭那樣的虐待,滿身的傷,腿上被戳了無數刀,她怎麼受得了。
在舊工廠看到她的一瞬間,他感覺自己的心都在滴血。
雖然很不甘心,但他不得不屈服於話嘮的無理取鬧,因爲他必須要知道她的傷怎麼樣了,然後才能去考慮ptsd的問題——
就在這時,他看到了房門口的她,她已經來了,坐在醫用輪椅上,正定睛望着他。
“哎呦小香香,你怎麼自己來了!”話嘮趕忙低頭哈腰的跑過去幫她推輪椅,到門口一看,小貓就在門外,擠眉弄眼的衝他做了個噤聲的動作。
他哪還能不明白,小貓肯定早就推着小香香過來了,只是在門口聽到他們的對話到了關鍵地方,難得裴少要表白了,千載難逢的好機會,自然要壓着性子聽完。
可是寧月香卻自己推動手輪圈,搶在裴少回答之前出現在了門口。
沒有人知道她怎麼想的。
話嘮只好裝作沒看見小貓,尷尬的將寧月香推到他牀邊,說了聲“你們慢慢聊”就跑掉了。
房間只剩他們兩人,燦爛日光在白雪的折射下越發明媚,照得素白病房暖暖的。
她略顯憔悴的臉龐,幾縷碎髮垂在耳邊,寬大的輪椅與她完全不配,她窩在漆黑座椅中,就像一隻受了傷的小鳥。
“你怎麼樣了,傷還疼嗎?”她先開口,溫柔的嗓音絲軟悅耳,說出了他想說的話。
他只能低聲回答道:“沒事,小傷。你呢?”
她輕輕撫摸着自己的右腿:“過兩天應該就能試着自己走了,就是不知道會不會留疤,要是太難看以後就沒辦法穿泳衣了。”
“你不是不會游泳嗎。”
“呵,你還記得啊。可是就算不會游泳,偶爾也會想玩水呢。”
他點了點頭:“不要勉強。”
她安靜的看着他,慢慢抓着牀邊扶手將輪椅拉近,近到可以抓住他的手。
但她沒有碰他,只是眼神充滿了哀傷,望着他的手臂。
“聽說那顆子彈打中了你的肱動脈。”是右邊,而右手是他的慣用手。
“沒有子彈碎片殘留,而且手術很成功。”
“可是,會不會影響你……”她很擔心,就算他能漸漸康復,這幾個星期是沒辦法用右手開槍了。
萬一恢復得不好,恐怕會成爲永久傷害。
“不會——”他急於回答,不小心牽動了手臂,疼得他倒抽一口涼氣。
“你還好吧!不要亂動啊,要不要幫你叫醫生過來?”她好着急,但自己也行動不便,呼叫按鈕離她有段距離。
“沒事,不用。”他閉眼躺了回去,忍着劇痛,不敢再亂動。要是再讓這個女人擔心下去,將來真的引發了ptsd該怎麼辦。
聽着她沒動靜,他睜開眼,看到她正低着頭,小嘴抿得緊緊的,好像很委屈,很低落。
唉,他就是不想看到她這種表情,牛毅豪那個笨蛋連這點小事都做不好。
“我受傷是因爲我應激判斷能力不足,沒能看出甄蜜兒穿了防彈衣,行動過於草率,也沒有等待後援,所以我受傷跟你一點關係都沒有。”他打死也不願承認的弊病,這個女人不費吹灰之力,甚至沒張嘴就讓他主動承認了。
她搖頭:“不,是我的錯,要是我再謹慎一點就不會被抓走了,或是我再強大一些也許……”能在他來之前就制服歹徒。
難得那個人給她創造了制服甄蜜兒的機會,她卻因爲自己太弱而反被擊倒,這根本不像一個女警。
“不要傻了。她有槍,你什麼也做不了,你沒必要自我檢討,該檢討的人是我。”
“你們真的都好溫柔,自己受傷了,卻誰也不責怪我一句。明明是我……明明就是我……我害得你們……”
她說着就開始哽咽,眼眶也有點發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