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次看到那樣的屍體,還能面不改色。”
“也不是第一次見到屍體啦。可能,習慣了吧。”她淺淺一笑,眼神藏起看不見的悲傷。
他目不轉睛的盯着她看,好像要把她看穿。
就在幾個月之前,她還是個看到人頭嚇得瑟瑟發抖的普通學生,然而現在卻能笑着說出已經習慣了屍體的話。她到底是什麼時候習慣的呢。
跟他們這些刑警不一樣,她根本就沒經歷過多少案件,要說習慣,也只可能是那件事了。
在那個不知日夜的地窖裡,她生着病,跟一具屍體呆了很久很久。踏在生與死的邊界線上,遠比幾具全然陌生的無名屍體要可怕得多嗎。
她送他到房門口,忽然感慨了一句:“其實,生命真的很脆弱,一不小心就死掉了。”
他皺眉:“胡思亂想什麼。”
她甜甜笑着:“所以才更要拼盡全力活着啊。這是一個不努力活着就活不下去的世界,我很慶幸上天施捨給我的這條命,好不容易活着,當然要做些有意義的事情對吧。”
她說着努力,但他聽得卻不太舒服,爲什麼拼盡全力才能活着,她本可以活得很輕鬆。還有什麼“施捨”,這些詞用的都不對。
總有種不好的感覺。
他都已經邁出門檻,聽她說完又一隻腳邁了回來,捏住她胳膊:“你這條命不是上天施捨的,是我……們救回來的。要怎麼活,也不是你能決定的。”
她沒注意到那非常短暫的停頓,而是吃驚於他後一句話:“所以你才帶我來嗎?”
是爲了決定她以後怎麼活,才突然帶她來調查案件?
明明她已經找到了從事這份工作的意義,但因爲他一句話,她的決心又不明確了。
開着警車,前往監獄的路上很漫長。
預計3到4個小時的車程,兩個人密閉獨處的環境,要她一句話不說也太難爲人了,可是要聊天……
她偷偷瞥了他一眼,還在想他昨晚說的話。
決定她以後的人生什麼的,果然還是不行啊。她還沒有做好喜歡一個人就奉獻自己全部人生的覺悟,再說她有時候對於這種喜歡也會產生一點點迷茫。
她是真的愛他嗎,愛到可以包容他的一切,愛到決心與他白頭偕老?還是單純被他的顏值迷倒,一時頭腦發熱的崇拜?
太遙遠的問題她沒有仔細考慮過,只是憑着一腔熱血,義無反顧的扎進他的世界,完全沒有想過後果。
唉,如果做事前再多想想就好了。
“你嘆什麼氣。”他看似聚精會神的開車,實則關注着她的一舉一動,哪怕只是無意間的一聲嘆息。
“欸,我嘆氣了嗎?”
“你沒必要擔心,就像我說的,你不需要跟那種人接觸。”他認爲她在擔心殺人魔的事。
“那我跟去幹什麼?”
“這是規定,每個刑警外出都有自己的搭檔,方便辦事。你跟當地局裡那些菜鳥一樣,不選你,也要換一個菜鳥來。”
雖然被說成了菜鳥,但她感覺自己的價值似乎從實習生提升到了正式警員呢,還是個不錯的評價吧。啊哈哈,不過千萬別讓分局裡那些刑警聽到。
再仔細想想,不對啊,說來說去她還是派不上用場?
而且有一點她不知道,刑警的搭檔不是硬性規定,也不是24小時都要一同行動。尤其裴少還是專門藐視規定的那種人,他不需要後援,單兵作戰纔是他的常態。
新洲監獄,全省防備機能最完備的新式監獄,關押着上百個來自全國各地的重刑犯。
經過一層又一層檢查,他們才得以進入這座銅牆鐵壁裡面。
最後一道檢查讓裴少很不高興,獄警要求他們卸下武器,寧月香自然無所謂,她本就沒有配槍,但不得不交出槍支的裴少心情就很糟糕了。
“跟你們說一聲,手機最好關掉。不關也無所謂,這裡沒有信號,想打電話至少要到門口。”
她驚訝問:“沒有信號?那有沒有網絡呢?”
“這裡使用有線網絡,想上網可以去機房,但不要期待網速,而且每天只有固定兩個時段纔有信號。”說到通訊方面,就連這裡的看守人員也一臉幽怨。
“犯人也能上網嗎?”
“看情況,表現好的話可以用一下。你們要在這邊呆多久?”
這問題她回答不了,看向裴少,他淡淡的說:“目前還不確定,有什麼問題嗎。”
“沒什麼,我們有內部食堂,你們可以在這裡用餐。但善意提醒你們,這裡的伙食你們可能吃不慣,最好還是到外面的餐館去,開車的話不太遠,配套的旅店也有。”
乍一聽,她還以爲這邊的人不歡迎他們,但給他們引路的這個獄警很年輕,滿臉殘念都不加掩飾,讓她醒悟到這裡的飯菜究竟有多難吃。
雖然知道監獄生活不會很舒適,可沒想到居然全封閉監禁,食宿更是糟糕的不能待客,這不是坐牢,而是折磨吧……
她不知道自己能不能受得了這種生活,如果是夏雯來的話,恐怕一天就悶死了。果然還是要老老實實的做個好市民,不能把自己送進這種地方。
他們來到詢問室,殺人魔柏十三已經被帶到房間裡,從單向鏡子可以看到裡面的人。
柏十三,她這輩子見到的第一個殺人魔。雖說昨天才剛知道這號人物,但她此時有一種“終於見到真人”的些微激動。
他的樣子和照片上一樣,清秀,斯文,甚至有幾分柔弱。頭髮有些長了,燈光折射下能看到不少白髮,髮絲軟軟的,自然微卷。
他坐在那裡很安靜,視線微垂,彷彿手裡有本書正在品讀;遠遠看去,他身穿一身囚服,慵懶的靠着椅背,悠閒得像是吃完午飯在庭院曬太陽的懶貓。
不知道是不是這裡伙食真的很差,她覺得這個人很清瘦,而且皮膚很白,是那種久不見陽光的病態白。
總覺得殺人魔淪落到這個境地,也蠻慘的……噢不,是罪有應得,誰叫他殺了那麼多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