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36 出人頭地
顏文臻站在鍋竈跟前輕輕地攪動着鍋裡的粥，一時間恍若隔世。算算時間前後不過兩年，便已經是翻天覆地的變化。站在鳳章殿的小膳房裡，顏文臻知道自己即將開始新的生活了——人生經過最低的低谷，現在已經開始慢慢回升，將來肯定會越來越好。
大長公主治喪期間，皇后一直處於悲傷之中。皇后娘娘心情不好，鳳章殿的所有人便都如履薄冰。連孫得福每天都提心吊膽的，生怕哪天皇上因爲皇后心情不好遷怒到他的頭上。當出氣筒倒沒什麼，怕的就是當炮灰被皇上灰飛煙滅了。
“文臻，娘娘的粥好了沒有？”香橙進來，拍拍顏文臻的肩膀。
“快了。”顏文臻用勺子舀起粥來看了看米粒，又放回去輕輕地攪動。
香橙看着旁邊已經拌好的小菜，感慨道：“這些日子多虧了你了！若不是你料理的這些飯菜娘娘還能吃兩口，我們這些人都得被陛下給拉出去砍了腦袋了。”
顏文臻輕笑道：“姐姐這話說的。陛下是明君，皇后是賢后，絕不會搞遷怒那一套的。”
“唉！陛下和皇后娘娘自然不會遷怒，可我們服侍皇后娘娘這麼多年，看着她這麼悲傷，這心裡也不好過。”
“姐姐說的是。我們家之前備受大長公主恩澤，如今她老人家去了，我這心裡也很不是滋味。”顏文臻悠悠的嘆了口氣，“不過人死不能復生，娘娘肚子裡懷着孩子，應該想個辦法讓她節哀才行。”
“眼看這天寒地凍的，有什麼好法子？娘娘前些日子動了胎氣，衛大人還說讓她靜養，不能多走動呢。”香橙無奈的搖頭。
“靜養不等於悶着，即便在宮室之內，也可以做些有意思的事情，只要轉移了皇后娘娘對大長公主的哀思就好。”
“果然好主意！怪不得連衛姑娘在皇后娘娘面前力薦你，果然聰慧。”香橙點頭道，“既然你能這麼說，倒不如說說看是不是已經有什麼辦法？”
顏文臻輕笑道：“姐姐別笑話我了，我若是有什麼好主意，早就說了。”
“唉！咱們皇后娘娘又跟旁人不一樣，那些閨房裡的小玩意兒她都不喜歡玩兒，她從小就喜歡出去逛，去大街小巷上嘗那些各色小吃。如今在宮裡，又哪裡去弄那些東西？”香橙也犯難的嘆道。
“對了，如此說來，我還真能出點力。”顏文臻笑道。
“快說說看。”
“我前些日子在將軍府住着，閒來無事便想了幾樣新式點心，也曾做過，只是我自己做的我自己嘗，總是唱不出哪裡不妥當。倒不如這幾日我再做了，請皇后娘娘幫忙品評品評？皇后娘娘遍嘗美食，自然能給我更好的意見。只是……不知道我有沒有那個榮幸。”
“這可真是個好主意。”香橙讚道，“雖然現在大長公主還在喪期，咱們不好弄得太過熱鬧，但至少可以請衛大姑娘和邵姑娘進來陪皇后娘娘說說話。”
顏文臻笑道：“這些自然是看姐姐的安排，我只管多做幾樣花式點心就好了。”
“好，你一定要多弄些花樣兒，剩下的事情就交給我了。”香橙笑道。
“嗯，粥好了。”顏文臻說着，把小火爐上的瓦罐用手巾墊着端下來放到一旁。
“我先給皇后娘娘端過去了，剛纔說的事情你一定要上心啊。”香橙說着，端着粥走了。
顏文臻輕輕欠了欠身，心裡已經開始琢磨着該做哪些點心了。
幾日後，鳳章殿內，從大理進貢來的數盆茶花已經開了，殿內溫暖如春，香風撲面。
香橙攙扶着皇后娘娘站在長條桌案跟前，指着盤子裡五顏六色的點心給她介紹：“娘娘，您看着金黃色的是南瓜豆沙卷，這紫色的是紫薯糯米糕，這綠色的是綠茶糕，這粉色的是石榴牛乳羹，這紅黃相間的是蘿蔔蛋皮酥……”
皇后驚訝的笑道：“這是誰的手這麼巧，這糕點不但做的五顏六色，這模子也好，各種花式都有了。”
“皇后娘娘忘了？前些日子衛縣主舉薦了一個廚娘進宮，這便是她這些日子琢磨出來的新式糕點。”香橙笑道。
“哦！你不說我還真是忘了。”皇后恍然道，“這些天來本宮用的粥品膳食都是她做的吧？人在哪兒，快叫過來給本宮看看。”
香橙忙朝着門口的小宮女使了個眼色，小宮女轉身出去，沒多會兒的工夫果然帶了文臻進來。
“奴婢給皇后娘娘請安，皇后娘娘萬福金安。”顏文臻恭敬跪拜磕頭。
“起來吧。”皇后低頭看着她，“你就是顏老御廚的孫女？”
“回皇后娘娘，奴婢顏文臻，祖父名諱上博下晏。”顏文臻福身回道。
“嗯，你祖父的名字本宮自小就知道。本宮的母親一直喜歡他做的點心。”皇后娘娘說到這裡，鳳眸之中又隱含着點點淚光。
“奴婢該死，惹得皇后娘娘傷心了。”顏文臻忙道。
“不是你的錯。”皇后娘娘擡手拭去眼角的淚痕，對旁邊的衛曦月和邵嫣然說道，“你們兩個有心，竟把她給本宮找了來。以後本宮可有口福了！”
衛曦月忙笑道：“我們也不圖別的，只求皇后娘娘往後多賞賜些好吃的，我們就心滿意足了。”
皇后笑道：“你這話說的倒是有趣，你把顏姑娘留在你們自己府裡，想吃什麼沒有？哪裡還用這麼
麼沒有？哪裡還用這麼麻煩，要來跟本宮討要？”
“顏姐姐的祖上可是御廚，我哪裡敢私自扣留御廚之後哇？再說，把顏姐姐舉薦進宮裡來，我若是想吃這些好吃的來跟皇后娘娘討要，皇后娘娘自然不會小氣。可若是我把顏姐姐留在自己身邊，若有什麼好吃的給皇后娘娘孝敬來，又要經過那些太監們層層盤查，再好吃的東西到了娘娘跟前，也早就失去了味道。所以，把顏姐姐送到皇后娘娘身邊，那是一舉三得的好事，何樂而不爲？”衛曦月笑道。
“算你有良心。”皇后點了點頭，又問，“你所一舉三得？那還有一得是什麼？”
衛曦月笑道：“自然是對顏姐姐好啦！娘娘您想想，這天下廚房莫若御膳房的食材最爲講究，像顏姐姐這樣的有才之人，自然應該有屬於她的一方天地。這狀元郎進翰林院，妙手名醫進國醫館，好廚娘自然要進御膳房了。”
“說的不錯！”皇后笑着點頭，“憑你這句話，就該賞你。”
衛曦月笑道：“皇后娘娘若是賞，就賞我嚐嚐這點心吧，我這口水都要流下來了。”
衆人都跟着笑起來，皇后便道：“那趕緊的嚐嚐吧，回頭你的口水淹了我的鳳章殿可不好了。”
數日不聞笑聲的鳳章殿裡終於見了晴天，守在宮門內外的宮女太監們也都暗暗地鬆了一口氣。
皇后對顏文臻的這番心思十分滿意，事後，專門把她叫到跟前，說道：“過些日子就是皇上的壽辰了。因爲大長公主的事情，皇上說今年的壽辰不大辦，但本宮也決不能委屈了皇上。到那日，你用心準備些陛下喜歡的菜餚來，對了，我記得你們顏家有獨到的釀酒配方，可釀製一些果酒，對麼？”
“回皇后娘娘，奴婢在驃騎將軍府的時候，閒着無事釀了些果酒存在酒窖裡。”
“好，那本宮叫人去跟驃騎將軍說，討他們家幾罈子果酒。”
“是。”顏文臻福身應了一聲，又道：“只是奴婢不知道陛下喜歡的菜色，還請皇后娘娘明示。”
“陛下早年間在西北軍營待了七年之久，對西北風味的菜色比較偏愛，喜歡酸辣口味的東西。不過具體的菜品他倒是不怎麼挑，你只管把你擅長的酸辣口味的菜色多做幾道也就是了。”
顏文臻欠身應道：“是，文臻明白了。請娘娘儘管放心。”
酸辣口味的菜品在顏氏菜譜裡有不少，這點對顏文臻來說並不難。但這是皇上的壽宴，即便皇后娘娘說不宴請朝中大臣們，只是她自己陪着皇上小酌即可，顏文臻也知道這事兒分毫馬虎不得。
如今大雲朝的富貴之家都有溫棚種植菜蔬，以調節冬日膳食的單調。皇后娘娘最愛美食，宮裡的食材自然是最全的。顏文臻看着面前青翠碧綠的菠菜，潔白如玉的豆腐，還有各種菌幹，筍乾，燕窩魚翅等東西，心裡細細的琢磨，晚上還專門列了個單子。
食材再全再精緻，在這鳳章殿內也難出新奇，顏文臻思來想去，還是要從調料上做文章。
於是便寫了一張清單交給徐嬤嬤，請求道：“娘娘讓奴婢準備陛下聖壽那晚的菜餚，奴婢思來想去，覺得這小膳房裡還有幾樣調味品不全，還望嬤嬤幫個忙。”
徐嬤嬤知道顏文臻如今是皇后眼裡的紅人兒，便笑道：“你想要什麼儘管說，只要能弄來，我是一定盡力的。”
“這是清單，還請嬤嬤找可靠地人把這單子送到驃騎大將軍府裡去交給邵姑娘，前陣子我在那裡炮製的幾種醬料，幾種香醋，還有幾種料酒等，都請邵姑娘裝一些給送進來。”
徐嬤嬤看了看那單子，見上面寫着什麼：木樨醬，玫瑰醬，桂花醬，蘋果醋，菠蘿醋，青瓜醋等等，便笑道：“這事兒交給我你就放心吧，我這就叫人把這清單送去將軍府。”
“有勞嬤嬤。”顏文臻忙道謝。
“行了，不用這麼客氣，我們都是爲陛下和皇后娘娘辦差的。你忙你的去吧。”徐嬤嬤笑着擺擺手。
“嬤嬤，文臻還有一事，想請嬤嬤幫忙。”顏文臻又福了一福。
徐嬤嬤笑道：“你這孩子，有什麼話還不一次說完？這般吞吞吐吐的作甚？”
“這幾天我給皇后娘娘做的各色點心還剩下了些，因娘娘的點心都是當日現做的，這昨日的點心必入不得娘娘的口，奴婢就想，能不能帶一些給將軍府的邵姑娘嚐嚐？”
“哎呦，你這孩子還真是心細。不過邵姑娘可是貴人，這宮裡的點心，娘娘時有賞賜的，怕也不稀罕這點兒。”
“嬤嬤說的沒錯，可這是文臻的一點心意。之前文臻在將軍府居住，多虧邵姑娘拂照，如今我身在宮中，所用一針一線都是皇后娘娘所賜，也沒什麼東西可報答邵姑娘……”
“行了行了，我自然知道你的意思，不過是幾樣點心，娘娘時有賞賜，如今咱們叫人去人家府上取東西，也不好空着手，你叫人裝好了順便送去吧。對外只說是皇后娘娘單給邵姑娘的也就罷了。”徐嬤嬤滿不在乎的說道。
顏文臻忙福身道：“謝嬤嬤成全。”
鳳章殿裡的小太監提着兩個大大的食盒帶着顏文臻給的那張清單出宮去，一路直奔驃騎將軍府。
剛好衛依依不在家，上房院只有邵嫣然和兩個管家娘子在，聽說宮裡來人，邵嫣然忙叫人請進花廳奉茶。小太監入內見禮說明來意，奉上清單並食盒，恭敬的說的：“勞煩姑娘快些，徐嬤嬤說這些東西都等着用呢。”
邵嫣然笑道：“顏姐姐之前在西苑住着，她的東西都在西苑放着呢，你且等着，我親自去西苑看着人給你搬。”說着，又叫管家娘子：“去吩咐人備車，這些醋，醬，還有酒，少說幾十罈子呢，就是每樣只拿一點，也要一輛大車才能裝得下。”
管家娘子應聲而去，邵嫣然又吩咐自己的貼身丫鬟：“帶上食盒，隨我去西苑。”
邵嫣然知道邵駿璁剛好在家，所以一路風風火火帶着食盒便奔了來。進門二話不說，只問邵駿璁：“哥哥，快準備謝禮來！”
“什麼？”邵駿璁納悶的看着妹妹，好笑的問：“你缺什麼儘管說就是了，說什麼謝禮？我有什麼事情需要謝你嗎？”
邵嫣然看了身後的丫鬟一眼，丫鬟忙把食盒拿去放在邵駿璁面前的桌案上。邵駿璁看着那食盒上描畫的龍鳳紋，便知道是宮裡的東西，一時心動，面上卻保持着平靜：“這是什麼？”
“自然是你的心上人給你送來的好東西。快打開看看吧。”邵嫣然笑道。
邵駿璁看着那描金的紅木雕花食盒，臉上露出隱隱的笑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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