宴會結束之後,雲碩把靖海侯蕭霖叫到跟前,叮囑了一番話之後,便帶着韓芊去了南苑休息。剩下的事情便是禮部的官員和內閣的閣老們在忙了。
蕭霖年輕的時候便在禮部任職,對於外交事務向來是輕車熟路,事情教給他,雲碩自然放心。
各國的國王以及使臣們帶着大雲皇帝爲他們準備的豐厚回禮離開帝都城踏上回國的路,大家的心裡各自感慨,自然不必一一敘述。
且說北蒙王帶着一衆親衛會同回鶻王一起出西城門,上了官道之後跟禮部前來踐行的官員告辭,各自上馬西行而去。然而一行人沒走出多遠,便被一個黑衣人擋住了去路。
“什麼人,敢擋我北蒙王的去路?閃開!”北蒙王的護衛手中長槍一指那人,怒聲喝道。
黑衣人徐徐轉身,手中長劍一晃,寒光照在北蒙護衛總領的眼睛上,晃得他忙擡手遮擋。
“其他人可以走,這個人必須留下。”黑衣人手裡的劍尖指着北蒙王身邊的護衛總領,冷聲說道。
“放肆!”自家的狗被羞辱,做主人的自然也不高興,北蒙王怒喝一聲,指着黑衣人傲慢的報出家門:“本王乃是大雲皇帝的座上賓!是北蒙的王!憑你一個螻蟻一樣的小人物兒,也敢放賜狂言!識趣的,趕緊滾!”
黑衣人冷聲一哼,二話沒說直接揮劍刺了過來。
“大王小心!”護衛統領伸手把北蒙王護在身後,其他的護衛也紛紛亮出了兵器。
回鶻王見狀,手中馬繮繩一帶,往一旁躲開,並朝着自己的護衛擺擺手,示意大家旁觀即可,不要輕舉妄動。
那邊,黑衣人一人一劍戰數人數槍,依然遊刃有餘。
“這人好身手!”回鶻王攥着馬繮繩看得別有深意。
“王上……”身邊的近衛眼看着那黑衣人劍挑了幾個北蒙護衛,緊張的湊上去問:“我們要不要上去幫忙?”
回鶻王銳利的眸子掃過屬下的臉,沉聲道:“不去。”
“……”親衛想說這人身手太厲害了,如果咱們這會兒不幫忙,等他解決完了北蒙的人就該是咱們了,還不如趁着這會兒工夫跟北蒙聯合,或許還有幾分勝算。
但是回鶻王的目光是從未有過的凌厲,讓他一肚子話都憋回去,沒敢多說。
廝殺很快就見了分曉。
黑衣人的長劍倏地一下劃過北蒙護衛總領的脖子。
血濺三尺,如飛花濺玉。
護衛總領的身體在馬上停留了片刻之後,‘咚’的一下栽倒在地,沒了氣息。
另外一名親衛怒吼一聲忽然從馬上躍起來衝向黑衣人,並朝其他同伴用蒙語喊了一聲:“快保護大王離開!”然後便如飛蛾撲火一樣,衝向黑衣人。
然而,黑衣人似乎沒了廝殺的心情,忽然縱身往後一躍,躲開撲過來的北蒙護衛,冷冷的看了地上的屍體一眼,再縱身一躍,如一隻矯健的黑鷹一樣朝着南方飛去。
“呼——”
所有人都鬆了一口氣,包括那個撲向黑衣人的北蒙護衛。
“怎麼回事兒?竟然不是衝着北蒙王來的?”回鶻王身邊的親衛納悶的問。
回鶻王淡淡的笑了笑,說道:“不是衝着北蒙王來的不是更好?難道你希望北蒙王在這裡出事兒?”
“不,不。”親衛忙笑了笑,沒再多說。
看見被親衛扶着下馬的北蒙王,回鶻王忙從馬上跳了下來,上前去關切的問:“大王,沒事兒吧。”
對於這個袖手旁觀的同伴,北蒙王冷冷的看了一眼,什麼都沒說。曾經,北蒙和回鶻是盟友,但從今以後不是了。
“幸好傷亡不大,大家還是趕緊的收拾一下上路吧。”回鶻王對北蒙王的冷淡並不在意,依然好心的提醒。
“本王不走了!本王要給我的護衛統領報仇雪恨!”北蒙王冷冷的說道:“你若是怕死,就請自便。”
“怕死”這兩個字是北蒙王一直用來嘲諷回鶻王的詞。之前,回鶻王聽了也只是一笑而過。
這次,回鶻王沒有笑,而是眉頭緊皺一臉嚴肅的警告北蒙王:“即便你心裡不服,也不得不承認一個事實——這裡是大雲朝的土地,你想要生出事端來,必須先回到你的國家去。否則,躺在這裡的就不是你的互爲統領,而是大王你本人。本王言盡於此,大王你若是還執意留下來給你的互爲統領討公道,就請自便吧。”
說完,回鶻王大步離開,飛身上馬帶着自己的親衛揚長而去。
看着回鶻王帶着他的隊伍漸行漸遠,北蒙王身邊的親衛跪地勸道:“大王,雖然回鶻王的話不好聽,但卻是真的。我們的一舉一動現在都在大雲皇帝的眼皮底下,若想要報仇,我們還是要先回去。”
“可是,就在這裡,本王的人就在本王的眼前被刺殺!這算什麼?!”北蒙王咬牙切齒的看着東方,大雲帝都城的輪廓還隱約可見,這裡距離大雲帝都不過幾十里路,這刺客如此明目張膽的刺殺,這分明是大雲對北蒙的挑釁!
“大王,屬下留下來去找大雲皇帝討回公道!懇請大王帶着人先回我大蒙。若屬下能查明此事,定然會盡快趕回來。”親衛躬身道。
北蒙王看着跪在地上的親衛,眉頭皺成了疙瘩,最終依然是點了點頭。
識時務者爲俊傑。這是中原話,北蒙王也懂。
“朔寧,你留幾個身手好的人給你做幫手,另外……我們把塔圖的屍體帶回去。”北蒙王沉聲說完,便轉身拉過自己的馬繮繩飛身上馬。
後面的護衛們紛紛上前把死者的屍體擡上車,又有幾個護衛自動留下來,跟親衛朔寧一起留下來給塔圖報仇。
大雲帝都,皇宮南苑。畫棟雕楹,富貴奢華。鳳閣龍殿鬱嵯峨,樓臺宮闕豔綺羅。
自從文德年間大地震之後,皇宮南苑就一修再修,景隆皇帝幾十年來也很喜歡這個地方,不但擴修了十幾處景緻院落,還有很多珍玩古董,如今這南苑裡,真正稱得上是寸土寸金。
一株幾十年的老梅樹上,兩道黑影各自佔據一彎遒勁的枝幹,依梅而臥。
“你今兒做什麼去了?回來時身上還帶着血腥味。”千尋嘴裡咬着一朵梅花,似笑非笑的看着對面的千夜。
“沒做什麼。”千夜反剪了雙臂枕在腦後,漫不經心的回道。
“跟我還不說實話?”千尋腰上一用力,從梅樹枝上坐起來,湊近了千夜的臉,悄聲笑道:“不說的話,我可把這事兒告訴陛下去了。”
“隨便。”千夜不買對方的帳——這廝若是真的去告狀,就不是他的生死兄弟了。
“你……”千尋果然氣歪了臉,不悅的哼了一聲,繼續躺回去看着天空冷清的星辰,半晌方道:“我可聽說北蒙王離京之後遭到了襲擊,他的親衛有五人受傷,一人被一劍割喉。你說這事兒能瞞得住嗎?”
“我本來也沒想瞞着。”千夜冷聲說道。
“你至於嗎?肯爲了人家去殺人,卻不肯娶人家爲妻?”千尋好笑的吐掉了嘴裡的那朵梅花。
“兩回事。”千夜淡淡的瞥了千尋一眼,半晌又補了三個字:“你不懂。”
“切!”千尋鄙夷的哼了一聲,不再多說。
……
居月殿裡,韓芊和雲碩對坐。二人之間鋪着松花綠色刺繡桌布的檀木膳桌上,擺着四樣精緻的小菜,四個滷味,四個點心,六道御菜,並兩道精細的粥品。
都是韓芊喜歡的味道,然而她卻沒什麼胃口。
“味道不對?”雲碩看着韓芊碗裡剩下的半碗燕窩粥。
“還好。就是沒什麼胃口。”韓芊搖了搖頭。
雲碩看着滿桌子的菜色,皺眉道:“想吃什麼,再叫他們去做。”
韓芊再次搖頭道:“不要折騰了。我也沒什麼想吃的,若有,早就說給他們去做了。”
“那怎麼行?你今兒一天就沒好好吃東西。”雲碩的眉頭皺的更緊,“還是覺得累嗎?要不,叫太醫進來診個脈?”
韓芊搖頭笑道:“好好地叫太醫做什麼?大正月裡,也不忌諱。我就是心裡記掛着錦兒的事情,也不知道家裡母親和大哥是什麼意思。”
“說了不管閒事兒的,又操心這些。”雲碩不滿的放下手裡的帕子,起身走到韓芊身邊,拉着她起身往裡面去。
“怎麼,皇帝哥哥你不出去走走,消消食?”韓芊微笑着問。
“吃都沒吃多少,消什麼食?”雲碩淡淡的反問。
“呃……那你再吃點?”韓芊無奈的眨着眼睛。
雲碩回頭看着她,無奈的嘆了口氣:“算了。晚上吃太飽對身子也不好。不過,明兒早上起來你要好好地給朕吃飯。聽見了沒?”
“臣妾謹遵陛下聖諭。”韓芊像模像樣的福了一福。
雲碩再次無奈的搖頭,伸手拉過她往裡面走去:“走,我們去沐浴。”
“這麼冷的天……我只想睡覺。”韓芊一步也不想動。
雲碩無奈的看了她一眼,轉身,彎腰,把人撈起來打橫抱着穿過層層疊疊的帳幔屏風往後面的浴室走去。
帝都築城西珏山下,地多溫泉。這皇宮南苑便引了溫泉入苑,以和闐所貢美玉砌築浴池,承聚溫泉之水,號之“瑤池”,意比西王母仙境。那無瑕美玉浸着溫泉之水,水氣繚繞氤氳,如煙如霧,真如仙境一般。
進水之處是三尊羊脂白玉龍首,水從龍口注入池中,嘩嘩的水流是唯一的聲響。水溫軟滑膩,如若無物。
韓芊的一頭長髮浮於水面,似深黑一縷水藻。
白玉池底爲了防滑,特意雕琢萬葉蓮花圖案,溫泉清澈微藍,映着池底漾出碩大的蓮花,一瓣瓣捧出最嬌豔的蕊。赤足踏在花紋上,微癢酥麻,溫熱的水盈裹遊走四肢百骸,叫人沉溺其中,彷彿不願再起。
看着靠在水裡懶得好像沒有骨頭一樣的人,雲碩伸手攬過身邊的人,沉聲嘆道:“以後再有這些事情,都交給禮部去做。”
“那我不就成了沒用的皇后?”韓芊輕笑着反問。
聽了這話,雲碩的眼睛眯了眯,不屑的哼道:“誰敢胡說,朕就罷了他的官,革職查辦,再不行,直接推出去砍了腦袋要了他吃飯的傢伙,看誰還敢胡亂嚼舌根。”
“可是,我不想做一個沒用的人。”韓芊伏在他的胸口,手指在他健碩的胸肌上輕輕地畫圈兒,“我想象寧侯夫人那樣,做一個叫人不能放棄,不能割捨,不能忽視的人。”
雲碩低頭看她,水汽氤氳之中清水芙蓉似的臉龐,逶如遠山的黛眉微微蹙了起來,叫人隱約生起伸手去撫平的衝動。
“你現在就是。”他的指尖輕輕柔柔的在她眉尖拂過,“你現在就是朕心裡不能放棄,不能割捨,不能忽視的人。”
“哼。”韓芊星眸含嗔,給了雲碩一記白眼,“人家說的是對天下人。”
“天下都是朕的。”雲碩輕笑着翻身把人擠在溫玉之上,“你只需在意朕的心思就好了,朕會替你俘獲天下人。”
……
對於韓錦的婚事,韓建元的意思是聽一聽女兒自己的意願。
顧氏原本還以爲大長公主一直讓韓錦陪着顧凝霜,心裡是存了另一份心思的,畢竟在皇宮裡,姐妹,姑侄,共侍一夫的事情也不是沒有。如今看來,卻是自己多慮了。只是,婚姻大事,韓建元居然要問女兒自己的意願……
還真是寵愛之極啊!顧氏默默地低頭摸了摸自己已經有些出懷的肚子。
“母親問女兒,女兒就把心裡話跟母親說。”韓錦立在顧氏面前,不疾不徐的說道,“女兒不喜歡燕王世子,女兒心裡的男子應該如父親和兄長那樣,強健如鷹,能爲女子撐起一片天,而不是靠着祖蔭享受富貴。”
顧氏聽了這話,忍不住笑了:“傻孩子!果然是小女兒家,不懂人情世故,一味的天真。”
韓錦聽了顧氏的話,嘴上不說什麼,心裡卻不以爲然。在她看來,燕王雖然是皇室貴胄,但一個病秧子世子爺的確難以託付終身。雲貞對自己的癡心她也能感受到,但那是他的事情,自己就是不喜歡。
之前還擔心父親會礙於情面應下這門婚事,所以心裡忐忑了許久。如今既然有機會表明自己的心跡,韓錦自然要實話實說。
顧氏看她目光裡的執拗,便不再多說,只輕笑點頭:“好吧。你父親的意思是看你自己願不願意。你父親說,不管怎樣,他還能護住自己的女兒。既然你不願意,那我就叫人去宮裡回皇后娘娘的話兒。也好讓燕王府另擇良人。”
“謝母親。”韓錦福了福身,又朗聲道:“母親若是沒有別的事兒,女兒告退了。”
顧氏點頭道:“好,你連日來在宮裡服侍皇后娘娘也着實累了,回去好生歇着吧。”
從顧氏的屋裡出來,韓錦忍不住深深地吸了一口氣,擡頭看着湛藍的天空又緩緩地把一口濁氣吐出來。多日的心事終於散了,知道父親會讓顧氏這樣問就一定不會拂了自己的意願,然而她全身輕快的同時,竟也有些悵然若失。
“姑娘,那燕王世子對您可是十二分的真心,您……”明心一臉的無奈,欲言又止。
“你想勸我什麼?易得無價寶,難求有情郎?”韓錦笑看了明心一眼,搖頭道:“我還小呢。”
“可是,姑娘……”明心還想再勸。卻被明思給拉了一把,“姑娘,是時候去給大長公主請安了。”
“走吧。”韓錦理了理衣袖,轉身往大長公主的方向走去。
且說顧氏本來想進宮去給皇后娘娘請安,想着順便說一說韓芊的事情。
然而皇后娘娘如今跟皇上去了南苑,皇上有口諭傳出來,連朝中的瑣事都交給內閣蕭侯爺處理,除非軍國大事六百里加急能送進去,其他事情一概都等出了正月再說。顧氏無奈,只好靜等帝后從南苑回宮之後再說。
二月初二,乃是民間風俗龍擡頭的好日子。
帝后終於從南苑回到了皇宮。紫宸殿裡的奏摺堆積如山,鳳章殿裡也有數位誥命夫人等着覲見請安。
韓芊回宮後換了衣裳出來,徐江惠上來回道:“回娘娘,萬歲爺請了寧侯夫人進宮來給娘娘診脈。”
韓芊蹙眉道:“說了沒什麼事兒……罷了,本宮好久沒見夫人了,倒是想念的很,快請進來吧。”
寧侯夫人進鳳章殿,看見一身蜜合色家常衣裙的韓芊便要行大禮參拜,卻被韓芊一把拉住:“夫人不要多禮。快請坐。”
“謝皇后娘娘。”寧侯夫人便順勢起身,淺淺一福。
“上茶。”韓芊吩咐旁邊的宮女。
寧侯夫人認真看了兩眼韓芊的臉色,蹙眉問:“皇后娘娘近來可是一直覺得身心俱疲,沒有精神?”
“是啊。”韓芊輕嘆道,“夫人果然慧眼如炬。本宮還以爲是年宴和上元節的國宴給鬧的。但休息了這半個月的光景還是這樣。”
“唉!”寧侯夫人輕輕地嘆了口氣從懷裡取出一根金針,說道:“娘娘,微臣要給你施針。”
“呃?本宮這是什麼病?”韓芊詫異的問。
寧侯夫人遲疑了一下,方搖頭道:“皇后娘娘沒有病,是中了一種慢性的毒藥。”
“啊?!”端着茶水進門的香橙嚇了一跳,手裡的茶盤兒差點打翻。
“怎麼可能?”韓芊詫異的瞪大了眼睛,她是寧侯夫人的學生,雖然不敢說遍嘗百草,但一般二般的毒藥還是能辨別出來的。再說,她的飲食一向謹慎,有誰敢在她的食物裡下毒?
寧侯夫人銳利的目光轉向旁邊的九芝寶鼎,冷聲說道:“這種毒來自西域,添加在香料裡,輕易不得察覺,用一兩個月也沒什麼症狀,唯一的不妥便是容易疲勞,睡不夠。但若是用個兩三年的話,人就廢了。”
“……啊?”韓芊錯愕的看向這尊九芝寶鼎。
香橙把手裡的茶盤放下,轉身招呼門外的兩個宮女:“快!快把這勞什子拿出去!”
“慢着。”寧侯夫人走到寶鼎跟前,擡手掀開寶鼎的蓋子,湊近了細細的聞了聞,然後轉手拿過香橙剛端進來的茶盞,把茶水潑進了鼎內。
‘噗’的一聲,鼎內的騰起一股白煙,裡面的炭火被澆滅。
“敞開窗戶吧。”寧侯夫人吩咐道。
殿內的宮女們忙轉身走到窗前,把鳳章殿的雕花長窗一一打開。早春清冽的風吹進來,帶着淡淡的花香,韓芊忍不住打了個寒噤。
此事已經驚動了雲碩。皇后娘娘的事情就是天大的事情,徐江惠絕不敢隱瞞。
“怎麼回事?!”雲碩一陣風一樣闖進來,寧侯夫人正在給韓芊施針,卻沒工夫回話。
“陛下……”蘋果兒想要說什麼,卻被雲碩擺手止住。
韓芊靠在榻上閉着雙眼,額上已經滲出了汗滴,臉色泛着不正常的潮紅,眉頭微皺,似是很痛苦。雲碩的手立刻攥成了拳頭,噶蹦蹦直響。
一炷香的工夫,寧侯夫人緩緩地睜開眼睛,收了真氣,把那一根銀針從韓芊手心的勞宮穴中慢慢的取了出來。
“夫人,皇后怎麼樣?”雲碩沉聲問。
寧侯夫人躬身回道:“陛下不用擔心,皇后娘娘已經沒什麼大礙了。開兩劑湯藥服幾日,便可大好。”
“是什麼毒?”雲碩又問。
寧侯夫人忙回道:“是來自西域的一種香料,近幾日臣的三子無意間從市面上見到這東西,因好奇,拿回來給臣驗看過才知道這東西的毒性。今日恰好來給皇后娘娘請平安脈,聞到這鳳章殿內的香味剛好跟着東西對上,一診脈,果然如此。”
“徹查此事。”雲碩對身後的吳緲說道。
吳緲身爲大內總管太監,立刻繃緊了皮應了一聲,匆匆下去帶人徹查。
“你們去拿溫水來給皇后娘娘擦身。”寧侯夫人吩咐旁邊的宮女:“她出的汗有毒素,不能在通過肌膚滲透回去。”
“是。”蘋果兒香橙兒等人立刻答應着。
“不必了。”雲碩擡手阻攔:“去浴室收拾一下,朕送皇后去沐浴。”
蘋果兒一聽,趕緊的調轉方向往後面去了。
“徐姑姑。”雲碩冷冽的目光掃向徐江惠,“你和寧侯夫人一起,把這鳳章殿裡裡外外都搜尋一邊,要確保沒有那些亂七八糟的東西。否則,朕會不惜把這鳳章殿裡的奴才都換了!”皇上嘴裡所謂得‘換了’自然不是尋常意義的換了。現有的這些人恐怕都得去地下服侍先皇后去了。
徐江惠忙跪下應道:“奴才遵旨。”
鳳章殿內一片忙亂。只是韓芊在寧侯夫人強大的內息干預之下尚在昏睡之中,對這一切全然不知。等她醒來時,已經是半夜時分。
“水……”眼睛沒睜開,脣間的沉吟已經出聲。
守在旁邊的雲碩忙起身拿過旁邊的茶盞,單手把韓芊托起來,把茶盞送到她的脣邊。韓芊咕咚咕咚把一杯水喝完才睜開眼睛,側臉看了一眼身邊的人,皺眉問:“我是怎麼了?”
“沒事了。覺得怎樣?”雲碩拿了帕子擦了擦韓芊額頭上的細汗。
“挺好的,感覺身上輕鬆了好多。”韓芊只記得寧侯夫人說給自己施針,然後自己就慢慢的睡過去了,於是側身靠在雲碩的肩膀上,又問:“皇帝哥哥,我到底是怎麼了?怎麼又睡了這麼久?”
“你中了一種來自西域的慢性毒。幸好寧侯夫人及時發現,施針給你祛除了身體裡的毒。”雲碩摟着她,聲音低到發顫,“對不起,芊芊。”是皇帝哥哥沒有保護好你。
“我居然會中毒?”韓芊完全不相信這種說法。
“是的。毒是放在薰香裡的。朕已經叫人去查了,你放心,一定要查出兇手,把他碎屍萬段。”雲碩把懷裡的人放回牀上,然後自己把肩上的大氅脫掉,也擠上了牀。
“居然放在了薰香裡。”韓芊也覺得後怕,連聲嘆道:“我以後不用薰香了。本來我也不喜歡這些。”
“怪朕。”雲碩心裡懊悔不已,他一聽寧侯夫人說毒是被混在香料裡的,就立刻想到了當時在西疆的時候慕堯也曾在薰香裡下毒警示自己。只是沒想到這種事情也會發生在鳳章殿。
如今想想,那些人想要害人,肯定會想盡千方百計,在香薰裡放毒也不是什麼蹊蹺的招數。只恨自己不夠細心,不夠謹慎。
“不怪你。”韓芊往雲碩的懷裡擠了擠,低聲說道:“是那些人太壞了。”
雲碩把懷裡的人摟進,低頭吻上她的額角:“不怕,朕會把那些壞人都殺了。”
“嗯,皇帝哥哥放心,我沒害怕。”韓芊輕輕地點頭。
我沒害怕。
這是對雲碩來說最好的安慰了。
皇宮險惡,她會陪在他的身邊,不害怕。
鳳章殿裡的事件引起了皇上的震怒,整個皇宮都被吳緲給翻了個個兒。
御藥房,御膳房,茶水房,浣洗局,內造局,燈燭,冰炭,食材,布料等等一切署所,全都被吳緲帶人一一查了個遍,連老鼠洞都沒放過。
經過十來天的折騰,吳緲一共蒐羅除了違禁物品四十餘種,關押了相關的宮女太監一百三十二人。然而寧侯夫人說的那種西域香料卻沒找到。
紫宸殿內,皇帝陛下坐在龍案之後,冷着臉翻看吳緲遞上去的冊子。吳緲以及各處的總管太監還有宮監所的掌案太監一起跪在地上靜候皇上發問。
半晌之後,雲碩把手裡的摺疊冊子‘啪’的一聲合上。
跪在最前面的吳緲不由得打了個哆嗦,偷偷地擡頭往上看了一眼,見皇上沉着臉坐在那裡一直不說話,方試探着問:“陛下,這皇宮之中的確沒找到姚院令說的那種香料。要不——奴才再帶人查看一下前陣子那些番邦來使送進來的貢品?”
“怎麼,那些貢品都沒檢查?”雲碩眯起了眼睛,目光中閃爍着危險的利芒。
“是,因爲貢品都存放在內庫房裡,鑰匙在皇后娘娘那裡,奴才沒敢去驚擾皇后娘娘靜養。”吳緲低頭回道。
皇上聽了這話纔沒發火,沉聲吩咐道:“去找皇后娘娘身邊的徐江惠,讓她帶你們開了內庫房去查!務必查出這東西的根源!”
“是。”吳緲答應着磕了個頭,帶着一衆總管們退了出去。
雲碩靠在龍椅上把玩着手裡的那本冊子,眉頭緊皺。
旁邊的吳四寶端着茶盞上前來,一邊奉上香茶,一邊回道:“陛下,蕭閣老和兵部尚書賀大人來了。說是有要緊的事情要向面奏陛下。”
“賀熙?”雲碩皺眉問。
“回陛下,是賀熙賀大人。”吳四寶欠身應道。
雲碩把手裡的冊子啪的一聲丟到案頭,淡淡的吩咐道:“傳。”
吳四寶應了一聲趕緊的出去,沒多會兒工夫蕭霖和賀熙先後進來,朝着雲碩跪拜行禮。
“平身吧。”雲碩靠在龍椅上看着兩個人,“有什麼要緊的事情這個時候跑來見朕?難道是邊疆誰家又要發動戰事了?”
“陛下英明。”蕭霖和賀熙一起躬身。
蕭霖嘆了口氣,接着回道:“北蒙王回去的路上,身邊的護衛總領被一黑衣人一劍挑了咽喉當場斃命。北蒙王留下了五個護衛回帝都城要求我們徹查此事。臣等正在查詢,但北蒙王好像得到了什麼消息,說殺他親衛的是我皇宮裡的護衛,是皇上身邊的人。於是北蒙以此爲藉口,要向我邊境發兵。”
“哼。”雲碩冷笑道,“想挑事兒,想開戰,找什麼藉口不行?”
蕭霖就怕這個,於是忙上前兩步,弓着老腰勸道:“陛下,我們去年剛經歷了洪災,現在爲了治理金河河道,朝廷每年要撥出六百萬兩以上的銀兩,以及大量的糧食……我們現在不能開戰啊!”
“陛下,打仗,拼的不是兵力和戰將,拼的是糧草和銀子。”賀熙也上前兩步,勸道,“尤其是北蒙,他們地跨雪嶺和草原,地形十分複雜。一旦開戰,雙方勢必膠合……若糧草跟不上,我們很難打勝仗。請陛下三思!”
雲碩蹙眉道:“那你們什麼意思?要讓朕身邊的哪個近衛去給那北蒙王的親衛抵命?”
賀熙頓時無語。
皇上身邊的人,不管是哪個近衛,雖然官職不高,但都是天子近臣,一個個都比自己這些大臣們更得聖寵的。
“賀熙,若是朕要你把你身邊的兄弟找出一個來交給北蒙去給他們抵命,你願意嗎?”
“……臣,寧可自己去,也絕不傷害兄弟。”賀熙低頭說道。
“所以,你覺得朕會把那些捨棄生命也要保護朕的兄弟給送出去嗎?”雲碩沉聲問。
“臣知罪。”賀熙立刻跪了下去。
“罷了!你們也是爲朝廷着想。朕就不怪你們了。”雲碩擺擺手。
蕭霖無奈的看了賀熙一眼,心裡對賀熙的耿直十分無語,遂硬着頭皮躬身問道:“陛下是要臣等備戰嗎?”
“備戰。”雲碩咬牙道。
“可是,陛下……”
“備戰,並不是開戰。”雲碩擺擺手止住了蕭霖的話,“朕的意思是,你們要把備戰的事情宣揚出去,要先把士氣做出來。至於何日開戰……若是北蒙的軍隊敢踏過邊境線,我們必須給他們狠狠地一擊。”
蕭霖立刻拱手應道:“臣明白了。”
“下去吧。”雲碩手裡的一份冊子敲了敲龍案。
“臣告退。”賀熙跪拜之後,退了出去。
蕭霖卻依然站在原地不動。雲碩看着頭髮鬍子都花白了的蕭霖,皺眉問:“老師,你還有什麼話說?”
“回陛下,老臣聽說皇后娘娘中了一種來自西域的毒,不知這消息是真是假?”蕭霖躬身問。
“是真的。”雲碩嘆了口氣,擡手揉了揉眉心。
“陛下近日來把皇宮裡外掘地三尺,就是爲了找出這毒嗎?”
“是爲了查清楚這毒是怎麼被帶進宮裡的。”雲碩咬牙切齒的說道,“朕要把這些人找出來,碎屍萬段。”
蕭霖躬身說道:“陛下,這種事情差到最後也只能是多搭上幾條人命而已。真正的兇手很難找到。老臣懇請陛下息怒,理智的處理此事。”
“……”雲碩聽了這話,額上的青筋立刻繃了起來,“你讓朕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陛下可將此事轉爲暗中查訪……”
“不可能!”雲碩怒道,“朕要讓所有的人都知道,誰敢謀算皇后,就只有死路一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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