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9.對恃

“哦?這個名字倒是有趣, 只是不知味道如何?”扎那道。

葉無雙看了他一眼,也不答話,端着碗在兩個老人家身邊蹲下來, 自顧自與兩個老人家聊起天來:“大娘, 您不是說有個女兒跟我一般大的嗎?現在在哪兒呢?怎麼就只有你們兩老在家?”

扎那討了個沒趣, 臉上就有點兒掛不住, 剛要發火, 機靈的巴根跑了過來,趕緊盛了一碗給他端到桌上:“王子,趁熱吃吧!”扎那這才坐到桌邊開始吃了起來, 剩下的巴根幾個人分分也開始狼吞虎嚥。這一路上吃的都是乾糧,這時候吃上熱熱的食物, 心中真是說不出的舒暢。

那老婦人道:“女兒去年嫁人啦!就在隔壁的莊子, 如今都懷上孩子了。還有個大兒子, 跟着商隊出去了,就剩咱們兩個老傢伙在家裡乾點農活。”

“大爺和大娘兒女雙全, 真是有福氣的呢!我家裡也有一個哥哥。”說起家人,葉無雙想起爹孃和哥哥不知道會擔心成什麼樣子,心中難受,臉上也顯出傷心的神色來。

吃完早飯又要準備上路了,有人來請示扎那:“王子, 那兩個人?”按他們以往的行事風格, 自然是一刀殺了了事, 以免泄露行蹤, 只是見王子帶來的那女子與兩老人相談甚歡, 是以有此一問。

扎那朝葉無雙那邊看了一眼,料想這兩人也不會對他們造成什麼威脅, 便搖了搖頭,一行人收拾好了正準備出門,突然傳來一陣急劇的敲門聲。

屋裡的人皆臉色一變,兩片明晃晃的刀刃立刻架到了兩個老人的脖子上,葉無雙一時之間也嚇得呆住了,也不敢出聲,生怕那刀刃一下子就切入老人的脖子。

“爹!娘!快開門,是我呀,二花呀!”屋外是一個年輕女子的聲音,也不知除她之外是否還有別人。

扎那冷厲的眼風一掃,擡手便要做一個殺的手勢,葉無雙突然站了起來,一手抽出身旁那人的佩刀就架在了脖子上。以旁邊那人的身手,本來不至於會被她搶了佩刀去,只因知道王子對她頗爲不同,一時不敢妄動,這才被她搶得了先機。

一時間葉無雙和扎那兩人大眼瞪小眼,扎那眼中的冷意快要讓屋子結起冰來,葉無雙的心裡早就抖得不行,只是強撐着不敢在氣勢上輸了他去,硬是等着雙眼一眨不眨地望着他,背後的冷汗卻悄悄地溼透了衣衫。

她不知道自己爲什麼會一時衝動就做了這個動作,在這幾天的相處中,以她對他們的瞭解,殺幾個不相干的人對他們來說根本就不是個事。第一次見到他們殺人,是在路邊的一個簡陋的茶寮,不過是因爲對他們一行人好奇議論了幾句,這些人二話不說便把在場的所有人都一刀殺了。

第一次看見鮮血從被割斷的喉嚨的狂噴而出,葉無雙嚇得手腳發軟,整整兩天吃不下任何東西。

那還是一些不認識的人,她根本無法想象,方纔還跟自己好好地說着話的人如果突然死在自己的面前,那是怎樣的一種感覺,她怎麼也不願意這一對慈祥的老人就這樣被殺,因此纔會頭腦一熱突然站了起來。

如今在扎那冰冷目光的注視下,她不是不後悔的,她甚至連他爲什麼要擄走自己都不知道,就這麼把自己的性命交到了他的手上,居然以爲自己在他心目中的份量能比他們自身的安全更爲重要,真是可笑之極。

這一路以來,葉無雙對扎那的目的也想了很多,想到最大的可能就是想拿自己來威脅衛景衡,想從他的手上得到什麼好處,至於他想要得到的是什麼,她是怎麼也想不到了,只希望這份好處能夠重要到讓他放過眼前的幾個人。

兩人對恃半天,扎那的神色居然鬆動下來,做了個手勢讓手下的人收起武器,又示意讓那老婦人去開門,門外那人叫得實在是太大聲了一些,再不應聲怕是會驚動村裡的其他人。

老婦人顫顫巍巍地站起來去開門,大門剛一打開,就見一個挺着大肚子,村婦打扮的年輕女子衝了進來:“娘,您和爹爹沒事吧?怎麼這麼久纔來開門?”

葉無雙見只有她一個人,頓時鬆了口氣,聽那老婦人道:“二花你怎麼這個時候回來了?你男人呢?”

這二花頓時紅了眼,拿袖子抹着眼淚道:“別提那個臭男人了,他,他居然打我,我不要跟他過了。”說着擡眼朝廚房那邊望去,“娘,做了早飯沒有?我餓了。”這才發現屋裡面多了幾個凶神惡煞的大男人,登時呆住了。

葉無雙見狀走過去道:“這位姐姐,我們是路過的客商,進山裡收購一點山貨的,昨晚路過這個村子的時候天色已晚,就在大娘家借宿了一晚,現在也該要啓程了。”說罷心裡捏了一把冷汗,生怕這女子說出一點什麼惹怒他們的話來。

幸好這女子也沒有太過深究,只點了點頭應聲“哦!”就躲到她爹孃身後去了,扎那幾人也不說什麼,迅速地牽了馬準備離開,葉無雙也趕緊跟了上去,繼續被扎那提溜上了馬背,隨着“嘚嘚”的馬蹄聲,葉無雙遠遠望見那間小小的茅草屋漸漸消失在晨曦之中,這才鬆了一口氣,以後她寧願日日露宿荒郊野外,也不願意再經歷一次這樣的事了。

不過經過這次,葉無雙倒是知道了一件事,那就是身後的這個男人是不會輕易地傷她的性命的,這到底是爲了什麼呢?她能夠利用這個爲自己帶來什麼好處呢?逃走是想都不要想的了,即使能夠脫離他們的控制,憑自己一個弱女子,千里迢迢的也無法安全回家,何況還要幫衛景衡找解藥呢!

接下來的日子果然是風餐露宿的比較多,越往北走天氣越冷,天空已經開始飄雪了,如果不是扎那讓人在鄉下農家給葉無雙買了一身厚厚的土布棉衣,她早抵受不住這種嚴寒病倒了,即便是不顧形象把自己裹得像一隻大熊,她也覺得手腳僵冷,被凍得去了半條命。

本來葉無雙覺得,離開京城越遠,他們的危險越小,何況這些日子,偶爾路過一些村鎮,路上的風物人情都與中原大異,甚至人們說的話她都開始聽不懂了,估計是到了兩國邊境甚至是已經進入蒙古境內,可是這一行人卻益發地小心謹慎起來,實在是讓葉無雙百思不得其解。

再過幾日,觸目所見是一大片白茫茫,原來是已經進入了大草原,此時扎那等人卻一反常態地高調起來,大搖大擺地策馬前行,不久之後,甚至來了一大羣人前來迎接他們。

就算以葉無雙這種外行的眼光,也看得出來這些人絕對不是普通牧民,身上穿的都是一些筆挺的皮裘,個個器宇軒昂,身下的駿馬也都不是凡品,爲首的一人衣着華貴,容貌上也與扎那有幾分相似,一上來就親熱地與扎那擁抱了一下,口裡說着一些葉無雙聽不懂的話,隨後葉無雙便與這兩人一起被身後衆人簇擁着走向了一處極大的營帳。

扎那把葉無雙丟進一個小小的帳篷便匆匆離開了,一進帳篷,撲面而來一陣溫暖之氣,原來是帳篷當中燃着一隻炭盆,葉無雙四下打量一下,麻雀雖小,五臟俱全,帳篷內鋪着厚厚的地毯,左側是一張小榻,榻上鋪着被褥和皮毛,看起來就十分溫暖的樣子,讓旅途勞頓的她恨不得馬上就躺上去好好睡上一覺。

另一側有一張矮桌,還有一些零零碎碎的日用品,葉無雙也看不太懂,最讓她驚喜的是,帳篷的一角居然有一處用簾子遮起來的地方可以作方便之用。這一路上與幾個大男人一起真是的極不方便,她只能儘量減少喝水吃東西,以期把需要方便的次數降到最低。

這時突然吹進一陣冷風,葉無雙回頭一看,兩個蒙古裝束的年輕女子正擡着一個大大的木桶進來,這兩個女子扎着一頭的小辮子,身材高大,臉上紅撲撲的,全身洋溢着健康的活力。

兩人把木桶放下,其中一人轉身又出去了,另一人操着生硬的漢語對葉無雙道:“姑娘請洗個澡吧!”

葉無雙一見她們擡進來的浴桶就心動起來,這一路上都沒有條件洗浴,身上早就發癢發臭,連頭髮都糾結成一綹一綹的,她都懷疑是不是已經長了蝨子了,這時候無論如何也無法拒絕這一大桶熱水的誘惑,就算有什麼危險,也要先洗了再說了。

剛剛走出去的那女子又提了一桶熱水進來倒進浴桶,浴桶內便有了大半桶的清水,屋內的女子也手腳麻利地找了一套當地的服裝放在一邊,葉無雙客氣地把她們請了出去,仔細看了看帳口處的簾子,原來是有搭扣可以繫上的,雖然小小的搭扣起不來什麼大的作用,畢竟也是一種心理安慰,她小心地繫好搭扣,又移來那張矮桌擋在簾子的前面,就算是做好了安全措施了。

然後迫不及待地把這身已經發硬的髒衣服脫下來,小心翼翼地跨進了浴桶,當全身都被溫熱的清水包裹起來的時候,葉無雙終於忍不住輕輕地噓了一口氣,果然是沒有吃過苦之前不知道以往舒適的生活是多麼的難能可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