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1.拆燴鰱魚頭

葉無雙登上梯子, 爬到最靠近屍體的一個窗戶旁,窗臺外側有幾個凌亂的指印,估計是之前從外面察看裡邊的情景的小廝所留下的, 再仔細看看, 果然不出所料, 有幾絲細線劃過的痕跡。葉無雙退了下來, 讓卓懿文也上去看這痕跡, 卓懿文看到這痕跡,卻不太明白:“你是意思是?”

“能否讓人給我找一些絲線,我想試一下我的想法是否可行。”葉無雙道。

卓懿文自是應了, 葉無雙拿着一卷絲線,指着屍體腰帶上掛着的鑰匙道:“還要借這個鑰匙來用一下。”司徒海靖的腰帶上彆着一個精緻的鉤子, 鑰匙上帶着一個圓環, 圓環正鉤在鉤子上。

葉無雙取下鑰匙, 把絲線分成雙股,一頭掛在屍體的腰帶上, 然後再一次爬上梯子,把手中絲線的另一頭扔出窗外,然後拿着鑰匙走出門外,讓另外幾個人在屋裡等着。

她在窗外撿起剛纔扔出來的絲線,把其中的一根穿進鑰匙上的圓環裡, 鬆鬆地綁一個結, 然後牢牢抓住絲線, 用力一甩, 把鑰匙從高高的窗戶甩進屋裡, 再慢慢地抽動絲線的另一頭。

屋裡的幾個人睜大眼睛,看着那鑰匙一點一點地被絲線拖動着, 慢慢靠近屍體,最後被拉到鉤子旁邊,輕輕地“嗒”地一下,圓環就掛在了鉤子上,就再也扯不動了。葉無雙在外面繼續扯動這絲線,由於圓環上的結打得極鬆,絲線又十分光滑,那線在圓環上滑動着,到最後竟完完全全被葉無雙扯了出去。

“天哪,無雙你是怎麼想到的!”司徒嫣驚歎道,其餘幾個人剛纔見到窗臺上的痕跡以及葉無雙的舉動之後就隱約想到了一些,真正看到她實踐成功,也覺得頗爲興奮。

衛景衡道:“既然我們先前猜測兇手是臨時起意,那究竟是什麼人才會隨身攜帶絲線呢?”

“繡娘?”卓懿文突然想到了什麼,“莫非就是那說了假話的陶繡娘?”說完匆匆轉身,“我得趕緊去回稟上司,速速調查陶繡娘!”

司徒嫣拉拉葉無雙:“無雙,我們也走吧!”這有死人的屋子她實在是不想再呆了。

於是幾人回到先前歇息的地方,洗了手,又略略吃了點東西,喝過茶之後,才又開始討論案情。

衛景衡根據大家的猜測,整理出了整個案件的大致脈絡:“二夫人讓陶繡娘送一幅雙面繡到宴廳,陶繡娘在送的過程中,在花園裡遇到司徒海靖,司徒海靖把她帶到假山洞中欲行不軌,正巧被無雙給撞破了,陶繡娘趁機逃了出來,匆忙之中遺漏了裝着雙面繡的錦盒。司徒海靖拿着錦盒回去煉丹房,途中遇到丫環青蓮,就讓她送一桶冰塊過去。陶繡娘爲了尋回錦盒,只好到煉丹房中去找司徒海靖,不料司徒海靖把她帶進煉丹房,以錦盒爲誘餌威逼陶繡娘與她行那不軌之事,陶繡娘忍無可忍起了殺心,於是與他虛與委蛇,趁他不備用布包着冰塊砸向司徒海靖的後腦,然後利用隨身攜帶的繡線製造了司徒海靖在室內把自己鎖起來的假象。最後趕快把錦盒送到了宴廳,因爲當時大部分人都在前邊忙着宴席的事,所以整個過程都沒有人看見。你們說這個推理如何?”

“沒錯!差不多是八|九不離十了。”卓懿文一邊說一邊走了進來,“陶繡娘已經招供了,人確實是她殺的。”

“那她可有說出是何原因?”葉無雙急着問道。

“她本是蘇州地區的一個小小繡娘,嫁與鄰家自小一起長大的許某爲妻,雖然生活清貧但夫妻和睦,小日子也是過得和和美美的。兩年前司徒海靖爲了尋找一種特殊的煉丹材料去了一趟蘇州,無意中遇見陶繡娘,竟然就對她上了心,之後更是多方設計,導致陶繡娘一家災禍不斷,最後不得不背井離鄉,逃往別處謀生。”

“陶繡娘在途中與丈夫失散,又遇上匪徒,正是了無生機的時候司徒海靖突然出現救了她,陶繡娘一直以爲司徒海靖是她的救命恩人,雖然被迫失身於他,但以爲自己終身無法再與丈夫相見,便也罷了,只求能在司徒府中有個落腳之處,了此殘生。沒想到丈夫許某居然也到了司徒府賣身爲奴,夫妻相見自是一輪抱頭痛哭。”

“在一次偶然的機會中,陶繡娘得知了當初司徒海靖迫害他們的真相,在與司徒海靖談判之後兩人達成協議,司徒海靖再也不碰陶繡娘,而陶繡娘也不能把他對他們做過的事對他大哥透露半句,於是大家相安無事地過了一段時間。直到這次司徒海靖故態復萌,又一次逼迫陶繡娘,陶繡娘從假山洞中逃脫之後,爲了那幅雙面繡不得不去煉丹房中找司徒海靖,司徒海靖這次一反常態,要求與陶繡娘恢復原來的關係,否則就會把他們的私情告訴陶繡孃的丈夫,陶繡娘忍無可忍之下,決心一了百了,就這麼殺了司徒海靖,隨後還懷着僥倖的心理佈置了一番現場。沒想到她這番苦心的佈置被咱們聰明的無雙一下子就識破了。”

卓懿文的最後這句話是存了逗葉無雙發笑的心思,只可惜她現在心情沉重:“那現在她怎麼樣了?”

“自然是收押入監了,陶繡娘對一切罪行供認不諱,認錯態度良好,只求一人做事一人當,不要牽連了她的丈夫許某。”

“真是一個可憐的女人,爲什麼偏偏就讓我給遇見了呢,要是我下午的時候不跑到花園裡去多好啊!”

“傻丫頭,怎麼什麼都往自己的身上攬呢,就算沒有你的口供,你當大理寺就查不出來了嗎?他們可不是吃乾飯的。”衛景衡安慰她。

“話雖這麼說,可是我這心裡總是難受。”

“別想那麼多了,回去好好睡一覺就沒事了,來,我送你們回家。”

“不必勞煩衛世子了。”一直沒有出聲的葉澤弘突然道。

“那怎麼行,無雙受了驚嚇,我放心不下。”衛景衡理所當然地說。

“如果衛世子真的爲無雙着想,還望以後不要走動得太勤纔是,無雙,咱們走吧,司徒姑娘,告辭了!”葉澤弘說着朝司徒嫣拱拱手,拉起葉無雙就要往外走。

衛景衡連忙攔住:“等一下,你這話是什麼意思?”

卓懿文道:“衛世子已經是訂了親的人了,走動得太勤恐於無雙的名聲有礙,還是我送葉兄和無雙妹妹回去吧!”

“不用了,卓公子估計也還有公務要辦吧,我和哥哥自己回去就行了。”葉無雙趕緊道,對這兩個人,她實在是無奈得很。

“無雙!”

“卓公子還有事嗎?”

“之前說過想請你吃飯慶賀我進入大理寺的,不知你明天可有空?我想在東江樓設宴……”

“這個……”葉無雙看看葉澤弘,心底裡是不太想答應,又有點不是很忍心拒絕。

卓懿文道:“不知道葉兄可有時間賞光?”

葉澤弘還沒來得及說話,衛景衡插進來道:“這麼大件喜事當然要賀一賀的,可別漏了我的份啊!”

“這個自然!”卓懿文只好說。

葉無雙眼珠一轉:“那要不嫣姐姐也一起來吧!”

“啊?”一直以爲事不關己的司徒嫣吃了一驚。

“對啊,人多熱鬧點,大家一起來吧!”卓懿文只能在心中叫苦。

回去之後葉無雙又被紅豆和甜雪用柚子葉從頭到腳掃了一次,再洗了個柚子葉水的澡,這才上牀安安穩穩地睡到了大天亮。

葉無雙知道司徒嫣沒有出慣門,怕她害怕,特地和哥哥一起接了她去東江樓,到的時候衛景衡和卓懿文都已經來了,正對坐着大眼瞪小眼,見他們到來,一起站了起來迎上去。

司徒嫣一見卓懿文又開始臉紅心跳,葉無雙拉着她找個位置坐好,衛景衡和卓懿文爭着要坐葉無雙另外一邊空着的位子,被葉澤弘一瞪眼,便呵呵地笑着把葉澤弘迎上了那處位子。

“卓公子這兒有什麼好吃的啊?”葉無雙也有一段時間沒有出來吃過東西了,對這家新開業就名聲甚佳的東江樓頗感興趣。

“掌櫃說今天進了上好的魚頭,待會便來個拆燴鰱魚頭給無雙品評一下。”

“哇,這道菜可不容易做呢,聽說做的時候廚師要在水下憑觸感拆骨,而且拆的時候每根骨頭的順序都不能錯,否則會劃傷魚肉,端上來的魚頭可就不完整了。”

說話間拆燴鰱魚頭已經端上桌,葉無雙伸長脖子看去,只見一盆尚在“咕咕”地冒着氣泡的湯汁乳白濃稠,碩大的魚頭臥在湯中,那魚頭足有一尺來長,一劈兩半,只中間留有皮肉相連。魚頭旁邊圍着一圈鮮嫩的菜心,隱隱透着嫩綠。

卓懿文趕緊站了起來,先盛了一碗放到葉無雙跟前,接着再給葉澤弘和司徒嫣分別盛了一碗,接下來那碗直接放到自己面前,衛景衡站了起來:“幸好精華之處沒被不識貨的人給糟蹋了。”說着舀了魚脣的部位放到葉無雙碗中,剩下的那一半魚脣則毫不客氣地盛到了自己的碗中,“無雙快吃,這湯濃稠得很,涼了會凍在一起呢!”

葉無雙小小一口魚湯下去,立刻感受到一種奇特的感覺,這魚湯不但極鮮極香,而且濃厚無比,甚至連口脣似乎都要黏在一起,再咬一口魚脣,又脆又韌,頗有嚼頭,而且鮮香的滋味越嚼越濃,纏繞繁複,令人幾乎捨不得吞下去。

幾個人都沉浸在食物的美味當中,再顧不得上說一句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