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1.銀耳雪梨湯

這時山下又咋咋呼呼地上來了一羣人,都是錦衣玉帶的公子哥兒,爲首的一人搖着一柄摺扇,體型微胖,相貌原本也是不錯的,只是皮膚鬆弛,眼中遍佈紅絲,一看就是酒色過度被淘虛了身子的。

葉澤弘怕葉無雙惹麻煩,趕緊過去拉了她進亭子裡。那幫人果然也涌到攤子前邊去買吃食,只見爲首的那人故作瀟灑地搖了幾下扇子,在衆人的起鬨下對李姑娘說了幾句,那羣人太過喧囂聽不清說的什麼,李姑娘低着頭自顧自地用荷葉包着他們要的茶葉蛋。

那人似乎失了面子似乎有點兒不高興,“唰”地一下收起了摺扇,用扇柄托起李姑娘的下巴,李姑娘神色冷然,揮手拍開扇柄,那人臉色一變,正欲發火。

葉無雙心中着急,正想衝過去,被衛景衡一把拉住:“我來。”說着走了出去,朝那拿着扇子的男子拱了拱手:“原來是沈兄,真是幸會。”

那人回頭看見衛景衡,連忙堆上笑臉:“真是巧啊,衛世子也來登高踏青?”兩人這一寒暄,就把李姑娘這事給放下了,後面上山這一羣人佔據了亭外的桌椅,一邊吃東西一邊高聲談笑起來。

葉無雙聽得他們言語之中頗爲粗鄙,有點嫌棄地問身旁的哥哥:“這些是什麼人啊?”

葉澤弘低聲道:“這個拿扇子的叫做沈玉山,也是本屆的考生,仗着皇上寵愛他姐姐沈貴妃,在京城裡橫行霸道,另外那些都是攀附沈家權貴的烏合之衆,不足一提。”說起沈玉山,葉澤弘也多有不屑之色,凡是有點骨氣的正派考生,沒有人願意與他結交。

初春的天氣就是多變,本來還是一派陽光明媚,突然間就天色暗沉,不一會兒居然淅淅瀝瀝下起小雨來,幸好有座亭子避雨,葉澤弘他們也不着急趕路,這雨中的雲霧山,也別有一番風味。

只是原來在亭外的沈玉山等人此時也進了亭子避雨,空間就顯得逼仄起來,還有男人身上惱人的汗味和菸酒氣味,薰得葉無雙直皺眉頭,只好站到了亭子邊緣,吹一吹清涼的山風。

卻見李姑娘拿出大塊的油布把烤爐和煮茶葉蛋的大鍋遮蓋了起來,她自己卻就這樣站在了雨中,這雨下得雖然不算大,半晌的功夫也足夠把頭髮肩膀都淋溼了。葉無雙忙叫她:“李姐姐,快進來避避雨吧!”

李姑娘猶豫了一下,突然一陣山風,把原本就不是很夠大的油布掀開了一半,李姑娘連忙用手按住油布,朝葉無雙搖了搖頭。

“這樣怎麼行呢?現在天還涼着呢,這麼淋雨法生病了可怎麼辦,要不把這些東西一起搬進來吧!”

話音剛落,衛景衡和卓懿文身邊的小廝早已手腳麻利地把東西都搬了進來,李姑娘一邊感激地道謝一邊拍着身上的雨水走了進來。

亭子裡地方本來就小,這麼一大堆東西搬進來自然要裡面的人擠一擠好騰出地方,另一邊的沈玉山等人本來沒留意到這邊的情況,這麼一擠,就有些不滿起來,一看居然是方纔那個不識好歹的女人搬了進來,頓時氣就不打一處來,不去折騰她一下還真下不去這口氣了。

低聲耳語一陣,一個傢伙便大搖大擺地走了過去,走到鍋子旁邊的時候,忽然捂住手臂大聲呼痛:“哎喲,燙死我了!好沒眼力見的賤貨,什麼東西也能往裡搬的嗎,還不趕緊給我弄出去!”

李姑娘剛纔沒留意到他怎麼過來的,以爲真的是不小心燙着了,連連道歉:“實在是對不起,我馬上就搬出去。”

那人存心找茬自然不會就這麼放過她:“笑話,搬出去就了了嗎?燙着了我這又怎麼說?不給你點顏色看看,還以爲爺是好惹的!”擡腳順勢朝外一踢,就把煮着茶葉蛋的鍋子踢倒了,一鍋滾燙的汁液連同上百個雞蛋就這樣散落一地,站在旁邊的李姑娘首當其衝,半邊褲腿都被茶葉汁給染黃了顏色,似乎是燙得不輕,彎下腰去輕呼。

“你這人怎麼這樣!”葉無雙狠狠瞪了一眼鬧事的傢伙,趕緊過去扶着李姑娘坐下,擋住衆人的目光幫她提起褲腿,只見白皙的小腿燙紅了一大片,心中着實氣惱:“景衡哥哥,這人如此張狂,當衆欺凌弱小,眼裡還有沒有王法啊!”

如果是沈玉山,衛景衡還不得不給他幾分面子,至於眼前這人,根本就是送上門來讓他討好佳人的炮灰,上前一個掃腿就把他踢得跪下:“好大的膽子,這裡也是你撒野的地方嗎?還不快給這位姑娘道歉。”

沈玉山見衛景衡爲李姑娘出頭,連忙走過來打圓場:“不過是個尋常人家的女子,何必爲了她傷了我們的和氣,打翻了東西賠她一些銀子也就是了。”示意那人掏出一錠大約五兩重的銀子,“這些銀子賠這點東西是綽綽有餘了。”

葉無雙氣道:“有錢了不起啊,欺負了人賠點錢就能了事?李姑娘還燙傷了呢,我要他給李姑娘賠禮道歉。”

沈玉山臉色不愉,又拿出一錠銀子:“加上這些治傷也總夠了吧!”

“道歉!”衛景衡冷冷吐出兩個字。

沈玉山也不高興了:“衛世子莫不是看我沈玉山好欺負了?我看你是王府世子的份上敬你三分,可我們沈家也不是吃白飯的,還輪不到你這個沒襲爵的世子爬在我頭上作威作福!”

衛景衡冷笑:“誰能作威作福,那就要各憑本事了,今天你們要是不道歉,那就自斷一腿,這事就算扯平了。”

葉無雙睜大了眼睛,這是要打架的前奏嗎?

雙方果然開始擼袖子,葉無雙連忙扶着李姑娘走遠一點,葉澤弘雖然覺得很無奈,但這事畢竟與自己妹子有關,總不能袖手旁觀,鄭博容本來就是唯恐天下不亂的主,這下正合心意,摩拳擦掌地挑釁:“有種放馬過來呀!”

沈玉山哪裡受得了這樣的輕視,雙手一揮,身後的人就衝了上來,兩幫人打成一團。葉無雙擡眼看去,哥哥葉澤弘看起來文質彬彬的,打起架來動作也很斯文,不過力氣倒是不弱,三拳兩腳翻倒對方的同時還能保持自己的姿勢優雅,葉無雙突然覺得,有一個能保護自己的哥哥,實在是一件很幸運的事。

再看衛景衡,打個架也像表演一樣,拽得二五八萬的,打一拳就伸手摸一下鼻子,踢完一腳就帥氣地整理一下衣裳的下襬,撂倒一個人之後還不忘回頭朝葉無雙拋一個媚眼,惹得她“撲哧”一笑,原本緊張害怕的心情一下子就輕鬆了下來。

葉無雙移開目光繼續看其他人,其實要說真正有用的,還是鄭博容幾個奮不顧身用拼命的打法的,一片混亂之中,她突然注意到了亭子另一邊安靜的一隅,陳瑾年正站在那兒,目光定定地望着沈玉山。

沈玉山剛在混亂中被人一腳踢了過來,在地上打了個滾,爬起來的時候目光正對上陳瑾年,突然就被黏住再也移不開了。葉無雙只覺得沈玉山雙眼發直,呆呆地看着陳瑾年,陳瑾年一直看着他,口中低低地說着什麼,沈玉山居然就這樣乖乖地聽着,木然地點頭,可惜太過吵鬧,葉無雙聽不見他到底說的什麼。

這時李姑娘在旁邊抱歉地道:“讓你們爲我鬧成這樣,我心裡真是過意不去,不知道該怎生是好。”

葉無雙忙勸她:“李姐姐不要放在心上,這種人早就應該好好教訓一下了。”

說完再去看時,陳瑾年已經把目光移向了別處,沈玉山站得直直的,一步一步往外走,葉無雙卻覺得他的姿態說不出的怪異,好像一個提線木偶一般,他帶來的幾個人早被打得落花流水,此時見他離去,紛紛爬起來一瘸一拐地跟了上去。

剩下葉澤弘他們這一夥的,也打得累了,坐下來直喘氣,鄭燕容這時不知從哪裡冒出來,手裡端着一個托盤,穿花蝴蝶般地把托盤裡的杯子遞到每個人的手邊:“諸位哥哥累了吧,這時我帶來的銀耳雪梨湯,喝一杯潤潤嗓子。”

最後也遞給葉無雙一杯:“無雙表姐,你也喝一杯吧!”葉無雙接了過來:“小燕子真是有心了,還特地帶了這麼多。”

鄭燕容看着葉無雙的眼睛說:“景衡哥哥喜歡喝,我特地煮了帶給他的。”葉無雙莫名地覺得鄭燕容說話的時候帶着一種挑釁的意味,卻想不明白她爲什麼要這麼說,只好呵呵一笑:“哦,這樣啊!”

“無雙表姐,眼看着有男人爲你出頭打架,感覺很不錯吧?”

葉無雙奇怪地看着她,她這麼說難道是妒忌的意思嗎?看着她雖然是男裝打扮,卻還不忘在綁頭髮的髮帶上花了不少的心思,突然有點兒明白了,鄭燕容的容貌算得上是十分美麗的,以往大概一直都是人羣中的焦點吧,這次突然不是以她爲中心,自尊心就有點兒受不了了。

葉無雙笑了一下,自己活了兩輩子的人,可不想和一個小女生爭強鬥勝,反正時間長了她自然會知道,自己絕對沒有要與她爭的意思。

李姑娘的生意是沒有辦法再做下去了,衛景衡讓人把東西收拾起來,再把她送下山,葉澤弘把混亂中掉在地下的兩錠銀子撿起來交給她:“以後還是不要一個姑娘家在這裡賣東西了。”

李姑娘千恩萬謝地跟着送她的小廝下山去了,葉無雙看着雲霧籠罩着的山頂:“你們還有力氣嗎?要不要繼續上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