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人還真是頭大無腦,若兒瞪了她一眼,嘴裡賣起了關子:“你再仔細看看,她年歲,還有相貌。”
壯漢擡頭再打量了起來,突然悟了過來,“姑娘的耳朵和大帥長得一模一樣。”
話纔出口,就惹得若兒在旁笑得喘不過氣來,碧色卻受不得別人這樣的無禮注視,只見她手中招呼着,一根荊棘花藤毫不客氣的揮了過來。
莽漢雖是口舌笨拙,身手也是不凡,他虎目看去,那花藤上的勾刺雖是枝節橫生,卻只是纖細一根,想來到了身上也只是如同蹭癢。
他這時也是認定了這名嬌滴滴的姑娘是大帥的親女,算起來也是帥府的大小姐,就算迎頭而來的是把鋼刀,也只有挨着的份了,於是挺胸昂首而立,隨便她抽打。
花藤如同靈蛇般瞬間纏上了壯漢,碧色正要下手,卻見他絲毫不抵抗,身上連防禦之氣都沒放出,再看旁邊的若兒,也示意她切勿傷人,只得縛住那人。
鬼哭藤上的荊棘也是隻見皮膚之上,那花刺卻絲毫刺不進去,再看他的皮膚,卻是呈了銅鐵之色。漢子嘴上帶着幾分驕色,自誇道:“我等北陸男兒,豈會懼怕區區一根花藤。”
碧色先前還帶着幾分禮讓,見他一臉得色,嘴裡啐了口,地上突然怪風襲來。花藤猛地勒緊,漢子手腳被花藤纏着,正是動彈不得,這時只覺得身子被往上一提,半吊了起來,怪風以來,人就跟個吊空的蠶蛹般,摔在了地上,只啃得滿嘴是泥。
纔是一會兒功夫,碧色就在氣勢上佔了上風,漢子從土裡掙扎了起來,滿是敬意地仰望着碧色:“您確實是小主人,這一手捉弄人的招數,和主人小時一模一樣。”
碧色聽得愣住,小主人,這人嘴裡口口聲聲說着的人又是誰?若兒聽罷,上前給他解了花藤,嘴裡誘勸道:“那你家主人現在人在何方?”
這漢子先是有些警惕地看了一眼眼前的女子,這幾日大帥也是受了傷,這次來了玉闕又是機密的事情,說來也不該隨意告訴了別人,但眼前的這兩名少女。
一名看着還算是和氣,另外一名更是大帥的親生女兒,碧然夫人閉門謝客,自己只怕是見不到了,但若是將小主人的消息帶了回去,大帥一定也很是高興。
他想到了這層,也就沒了隱瞞的心思,只是說道:“大帥現在人在緋雲城。”
聽了這話,若兒和碧色相視一看,若兒也是知道碧色心裡只怕憋了好些疑問。
見禮車上的東西也搬得差不多了,她就送走了壯漢,再一一查看着禮品。
足足三車的禮品將前院堆了個嚴實,見若兒眼裡喜色連連,碧色則是心懷疑問,孃親分明是拒了那些人上門,若兒爲何又全都收了進來。
見若兒一樣又是一樣地清點着,碧色忍不住問道:“這些都是上好的藥材食材,你一無傷,二無痛的,要這些東西做什麼。”
“海東參值一百,鹿茸值五十,北地貂裘值兩百。”若兒越點越歡,總的清點下來,竟然價值萬枚母幣,若兒自言自語道:“我說秋膘和商頭都說錯了。這最賺錢的買賣還是人情。”
碧色這時聽她說了這麼一通,又見她對子母幣的事情如此計較,心想她在冰原的日子一定很是清苦,只覺得心裡酸澀,就不再責備她胡亂收受禮物的事情了。
等到若兒將一切事情都辦好後,她纔回過神來,看着碧色,小心翼翼地說道:”碧色,你可知道你爹爹是誰。“
碧色的眼裡遲疑了片刻,諾諾說道“你說這些做什麼,我並不想知道。”她說罷,摸着纏在自己手臂上的花藤,不對敵的時候,花藤如同一條碧綠的絲帶,很是順滑。
她的回答讓若兒有些意外。芳菲塢裡,是不限婚嫁的,所以除了韓家的兩姊妹,一般的孩童都是父母雙全。自己在冰原那會兒也是沒有感覺,而碧色在了塢裡,看着別人家的閤家歡樂,竟不會暗地羨慕。
碧色搖頭笑道:“孃親曾說過,爹爹身在北邊,身體安康。她也說過,爹爹是個薄情之人,難以妥善照顧碧色。我在了芳菲塢裡頭,繁花相伴,現在更有了姐姐和姥姥相陪,孃親疼愛,姨娘教導,又要爹爹做什麼?”
聽了這番話,若兒心裡一陣感觸,卻依舊不解:“傻丫頭,你爹爹爲了救你孃親,受了重傷,你看這次也沒有親自攜禮上門,只怕傷勢不清,我想他也不是什麼負心寡情的人。”
世上又怎會真有不想見了親生父母的人,碧色那番話說的輕巧,但心底一定也是記掛着的,所以若兒剛纔才擅做主張的問了壯漢口中的大帥現在的落腳處。
如果是緋雲城,碧色聽了,眼裡也是多了些猶豫。若兒再說道:“你總比我要好些,我連自己的爹爹是誰,在了何處都不知道?”
碧色聽罷,也是有了些心思,踟躕了片刻,決定先去找碧然。
兩人才進門,就聽得芳菲老嫗說道:“你們都無需爭辯了,碧然在家好好養傷,紅窈你也得在塢內好生看護,這緋雲城還得我這把老骨頭走上一遭。”
聽了這話,若兒靈機一動,拉了碧色就往前走,嘴裡討好道:“姥姥,緋雲城還是由我和碧色兩人前去好了。”
見了這對錶姊妹笑盈盈地闖了進來,房中三人都是面帶驚色,老嫗不肯道:“先不說若兒你纔剛回塢裡不久,碧色也是大病初癒,這裡外都有人照顧了纔好。”
若兒還想開口,看得一旁的韓紅窈捉摸不定地看着自己,身旁的碧色這時也穩了心性,上前說道:“我的身子已經恢復了十之八九,姐姐也是閒賦在了塢裡頭,需要上手些塢裡塢外的事情,還是希望姥姥能講去緋雲城的差事交給我們。”
老嫗心裡也是琢磨着,碧色這些年來也是接觸了些塢裡塢外的事情,而若兒...
再聽若兒也在旁說道:“我原本就要再去帝都,此次出門,是由北原的兩位師長陪同出行,還需要到了帝都敘事。”
她們倆心裡都是認定,老嫗去了中帝都必然是要調查這花氛和花月谷的事情,新仇舊恨,又怎麼可以少了自己兩人,更何況,兩人這時心裡都是各懷鬼胎,一個是去尋父,另外一個則是走親訪友,老嫗哪知道兩人的心思,心裡還是有些遲疑。
而韓紅窈和碧然心裡也是各自有了主意。屋裡寂靜了片刻,韓紅窈說道:“既然是北原也有師長前來,理應前去陪同,更何況,北原的人精於人情世故,這趟差事想來也是可以辦得順當些。”
聽了這話,碧然也同意道:“說來她倆也是足了歲數,該接觸些疑難事了,出門見見世面,學這些黑白是非。娘,你也是多年未出門,平日也是腿腳不方便了,這次就讓她們倆去吧。”
若兒和碧然都是有些不信,想不到連韓紅窈都會幫腔調。韓紅窈和碧然心裡都是明白,老嫗那般的直脾氣,此次帝都辦的卻是求人的事情,只怕有些爲難。
老嫗尋思了下,只得答應了下來,若兒和碧色都是滿臉歡欣,只是臨行之前,兩人才發現有些不同尋常了。平日裡出門,大多是騎馬而行,或者是套輛車的事情,今日出門怎麼就帶上了如此多的東西。
若兒這時也不敢問了,碧色也是傻了眼,這幾輛車上塞了無數的禮品,最後老嫗才叮囑了一句:“你們一定要記住,這些東西要分批打點好各省的官員。”
各省的官員,兩人聽了都是呆若木雞,半晌才悟了過來,這番去中帝都,並不是去調查什麼花月谷的事情,反而是要去-行賄。
這事,還當真是第一次接觸,碧色和若兒都是連帶雜色,上車時也是勉勉強強。只是都到了這節骨眼上了,兩人再也不能脫身,只能是隨着幾名老僕,上了車馬。
等到芳菲塢被拋在了車馬後頭,碧色才拉扯着若兒,嘀咕道:“姐姐,這怎麼和你先前說得有些不一樣?疏通各省的官員,這事,我可不會。”
若兒耷拉着個臉,無奈道:“車到山前必有路。怕什麼你小時候可有討好過姨娘,奶奶。我在原裡也沒少拍胡三無師父和暴雪的馬屁,這都還不是一個理的事。”
碧色心裡也是想着,送禮也該是容易的,上等的禮材,還會有人不喜不成。她倆都忘記了,北陸的那批禮品就差點進不了芳菲的門了。
車裡的兩人很快有了底氣,想着沒有長輩約束,到了緋雲城一定要好好遊覽一番。
隆冬時節,離開了芳菲的溼潤盆地後,外頭已經是嚴寒難耐。車馬雖然是上等的,卻依舊有些冷風從了窗縫裡溜了進來,碧色將身子裹了個嚴實,再見若兒還是一副單衣打扮,手裡也不捧上個暖爐,心裡有些羨慕。
這點姐姐和姨娘還真是有些相似,她母女倆平日裡穿得都不多,只是姐姐似乎比姨娘還要厲害些,在了這樣的寒冬裡,也是精神奕奕。
芳菲的這幾輛行賄車隊,走了小半月,纔算近了緋雲城,這中間,還真經歷了幾次波折,先是遇見了一夥*的獸羣。
若兒原本還想摩拳擦掌展示下身手,哪知碧色擡眼看看外頭,並沒有下車應敵,只見她手中拿出一瓶東西,往外灑去。
纔是一會兒工夫,那羣獸類就四散開了,見了若兒一臉吃驚。碧色纔想了起來,若兒回塢時間尚短,還來不及帶她前去香房。芳菲新近研製出來的百餘種香氛她都是沒有見識到,她將手上的驅獸香誇了一通,說這是蛇蟲鼠蟻,飛禽走獸見了都要退避三尺。
再之後,就上了官道,往來的車馬路人多了起來,這帶着芳菲花圖的送禮車更是惹得別人議論紛紛。兩人這時才懂得了些“錢財不可露白”的道理。
車轆滾滾,沿途的山色無邊延綿,前頭的緋雲城則是靜立雪中,等着初春帶來的那絲暖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