彌佘朝暮

彌佘朝暮

最後王成平作出妥協。她到對面街口處的蛋糕店買了份夾雜着核桃、花生、杏仁碎和巧克力的芝士蛋糕,並順手帶來幾杯咖啡。而熱拿鐵飄來的香味,即使同一辦公室的醫生護士都抵抗不住。於是嚴黎又好氣又好笑的看着幾個年輕醫生聚集在王成平身邊,在閒談和吃喝的時候順便替她整理剩餘的病歷。

“夠會收買人心的啊,”等到周圍的人散去,嚴黎手上的事也差不多讓衆人幫着做完了,她將話頭重新提起來,再輕飄飄的睨王成平,“還有你剛纔說的人是誰?”

“嘖嘖,我算是明白了,蠅頭小利有的時候比什麼都能打動人心──啊,我之前講的是福爾摩斯的對手,莫里亞蒂教授。什麼,你說我爲什麼突然說起他?哦,阿黎你知道我最近在看偵探小說,偶爾陷入情節入戲太深也是情有可原。”

對於某人一貫的裝腔作勢,嚴黎無可奈何的搖搖頭,只道:“懶得理你。下次別把吃的拿進來了。這裡是醫院,一羣醫生護士大吃大喝的像什麼話。”

最後王成平和手上的蛋糕被嚴醫生齊齊轟出去,勒令站在走廊門口等候。而正當她低頭瞪着自己的羊皮靴子發呆,突然看見一襲白大褂出現在眼前:“你是急診的人。上班怎麼也不換衣服,站在門口乾什麼?”

愕然擡頭,王成平還沒來得及爲自己辯解,卻發現這個年輕男醫生的臉彷彿在哪裡見過似的。然而見她就這麼恍惚的盯着自己,對面的人的眉心蹙得更緊,雖然口氣還是溫和,但語調已經微微嚴厲起來,沉聲道:“還沒下班呢,怎麼就這麼個心不在焉的狀態?手裡還拿着吃的——你是護士還是醫生?”

“怎麼了?”嚴黎這個時候換好衣服,聞聲推門走出來,看到兩人的對峙不由一愣,“林醫生?這是我的朋友,不是咱們院的。”

那位林醫生乾淨的臉龐彷彿才浮現出窘迫,王成平挑着眉看他向自己尷尬的點點頭,再幹咳了聲轉向嚴黎道:“不好意思啊……嚴醫生,我是通知你的科室分配結果。你在急診幫忙的也差不多了……”

隨後在王成平的目光如炬中,兩人又簡略的說了些什麼。而直到那人逃一般的快步離開,嚴黎才推了她下,笑道:“看夠了?林醫生不就把你認錯了,至於這麼死盯着人家看嗎?像什麼話。”

王成平這才收回視線,她終於想到──那個醫生的訓斥自己的氣質彷彿和嚴黎有點像。莫非是屬於醫生的專有氣常?她不由感嘆道:“唷,我說你們醫院男醫生的水平可夠不賴的啊。他能算得上是你們的院草吧?”

“……是啊是啊,從古至今,沉魚落雁就能包治百病。”歪歪頭,嚴黎回身帶上門,“不過,林期合可不是你說的那種繡花枕頭。本醫院最年輕的神經外科醫生……”

“管他呢,那傲嬌醫生說你分在哪了?”一面之緣,王成平才懶得聽不相干人的輝煌史,只追問道,“阿黎你以後不在急診了吧,那我怎麼找你?”

“別隨便給人起外號。”嚴黎瞥了她眼,“──不說我還想不起來,你以後也少來醫院給我添亂!”

……

放假第一天,卻是程嶽先來詢問陳皓的假期參考。

“如果你有空閒的話,不如明天陪我去吃頓飯。”看陳皓驚奇的望着自己,他再淡淡解釋道,“今年也是一一20歲的生日,兩個人吃飯太冷清,想找幾個熟人陪她一起過──但也你知道,她並不認識很多人……”

“沒問題,我可挺長時間沒見到她了。”恍然大悟,陳皓再幹脆答應道,“那除了我,你不再多叫上幾個人?”

“嚴黎也會去。”頓了頓,程嶽彷彿是若無其事道,“我正在想。如果叫了李梓的話,蘇素那邊也要通知……”

“咳,那算了吧。李梓這傢伙整天裝模做樣的別再嚇到程一;至於蘇素……”陳皓下意識的頓了頓,不打算提這個話題,只道,“要不這樣,飛子你不介意的話,我能把王成平叫上嗎?”

“哦,我自然是沒問題。”程嶽道。

……

然等王成平聽到這個邀請,她卻像一隻被剁了尾巴的貓,跳起來便氣急敗壞的嚷嚷道:“幹嘛讓我去啊,我五一很忙的你知不知道,怎麼隨便就幫我決定!”

看陳皓驚訝的挑眉看她,王成平也意識到自己有些失態,連忙笑道:“我是說,小姑娘過20歲生日,都請的是他們同齡人,什麼朋友啊,同學啊。那樣纔多青春,多有朝氣。咱們這些老朽到那裡湊熱鬧幹嘛,程嶽這人也真是……”

陳皓被她說的一笑,伸手把王成平拽到身邊坐下,再找了個舒服的位置靠上去:“沒那麼多人,加上你,就咱們五個人隨便吃頓飯。你不喜歡陌生人,但程嶽和嚴黎你不是都認識?至於剩下的主角,咳,到時候你光看不說話就行。”

“啊?”聽到這種回答,王成平多多少少吃了一驚,“過生日的到底是誰啊?”

“是程嶽他妹妹。叫程一。不過,她有點特殊。”陳皓斟酌着用詞,再含糊的用手指指腦子,“嗯,一直在家靜養着。沒上大學,也沒什麼朋友。說實話,程嶽能讓你去我也挺驚訝的,他一般不讓他妹隨便見人。你知道除了小時候,我也是好久沒見到那個小姑娘了──”

他轉述中的無心之辭讓王成平有點狼狽,她強迫自己不去思考程嶽這種一而再、再而三的“特殊許可”是否有什麼含義,於是伸手捏捏陳皓的鼻子,倒打一耙的轉移話題道:“那你怎麼不想程嶽爲什麼就單叫上你,莫非小姑娘暗戀你多年?莫非,陳皓你的青梅竹馬就是她!”

這下連陳皓都有點不自然了:“………王成平你是不是八點檔看多了。”

“總之我不想去,我討厭這種場合,討厭見生人……”避重就輕,王成平眉頭皺的很緊,再迭聲抱怨道。

而陳皓扳正她的臉,:“行啊你,是不是連我也討厭啊!”

……

然第二天,當抱着一大把昂貴的山茶跳舞蘭法國玫瑰什麼的坐進車裡,王成平的臉色依舊顯得不情不願。陳皓現身過來取笑她道:“俗吧你就,居然買花。有沒有想過會害人家花粉過敏。”

“俗?那你都買了什麼……”話沒說完,她就被後排擺放的龐然大物所震驚。幾乎是嚇得目瞪口呆。偏偏陳皓還洋洋得意,邀功似的道:“怎麼樣,我的禮物夠不賴的吧!”

單手扶額,王成平心灰意冷的轉過頭去,誠懇的望着鳳凰的眼睛道:“親愛的,您送人家泰迪熊就真的不俗嗎?真的嗎?”

“嘿,你那什麼口氣啊!”陳皓皺着眉,顯然覺得她不解風情,“正常女孩不都喜歡毛絨玩具嗎?昨天我還特意讓秘書幫我買的呢?”

“可人家姑娘怎麼說也到了20,送毛絨玩具……行了,我沒什麼好說的。有你這個破禮物墊底。也好顯得我這束花比較有誠意一點。”王成平樂觀道,低頭再把自己的花擺弄的更漂亮點,“送花起碼無功無過。”

陳皓懷疑的打量着她:“什麼意思啊,你別告訴我你從小就不喜歡這些。”

“抱歉,我小時候只玩人蠱。”王成平面不改色,“我想,那也算廣義洋娃娃範圍裡的一種吧。”

這時候嚴黎先被程嶽接走,於是剩下兩個沒有半點生活情趣且情商皆爲零的弱智大兒童,一邊互相諷刺一邊出發。而汽車繞過香山附近層層的別墅區,再深入駛進某個需出示身份證明的大院,最後七拐八拐的纔到達目的地。

車甫一停下,便迅速有人迎過來替他泊車。在某人正費力的把後座那個毛絨玩具抱出來前,王成平已經輕輕鬆鬆的捧着花站在原地,上下打量着這所獨門獨戶。

房子外觀倒並不算奢華,夾雜着蘇式風情的單調和敦厚,一看就是60年代軍區的老建築:正門前有個小小的石頭噴泉,雖然裡面泉水已經乾涸,但旁側擺放的秋菊花壇綻放的極其熱烈,沖淡了不少荒涼之感。而襯着陽光和遠山,沉灰色的房子排排擺開,窗戶高且狹窄,陽臺邊側圍着的鐵柵欄油漆已經乾裂,看上去搖搖欲墜,也不知身體全靠上去牢不牢固──想到這裡,王成平猛然一驚,再眯着眼睛去打量最高層的天台。

趁着空無一物的藍天,的確有個人在那裡背光而站,全身都着白衣,長髮被後面撲來的風打的散亂飛揚。雖然看不清面貌和表情,但王成平有種奇怪的感覺是那人正玩味的盯着自己。

“陳,陳皓……”膽小如她哪裡見過這陣勢,嚇得聲音都哆嗦了,“你,你快過來啊啊啊!”

真皮泰迪熊顯然比陳皓想象中的沉,以至於王成平猛地撲到他身上時,那隻破玩具也應聲而落:“唉呦,怎麼了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