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十三零落意二

章十三 零落意 二

青城山林木蔥蘢,空翠四合,月下別有意境。百丈橋循飛泉溝逆水而上,逶迤百餘米。兩岸老樹龍鍾,木蘿莎攀附而生,山風吹過如薄紗飄舞。

此時已是深秋,山上夜晚格外的冷些,青墟宮守山門的兩個道人本是雜役出身,近來拜山訪客實在太多,才得以提拔成爲知客,因此修爲粗淺,遠沒到不避寒暑的地步。子夜風寒露重,他們只覺溼冷寒氣一股股的涌進道袍中,不住地跺腳搓手,還哪心情去欣賞山景月色?

左邊的道人忽然覺得眼前好象一花,似乎多了幾個人影。他忙揉揉眼睛,用力望去,藉着月色,終於看清三個人影正順着山路拾級而上。

兩名道人卻是沒有想到子夜時分還有賓客上山,左手邊道人朗聲道:“是哪方的貴客子夜來訪?”

那三人來勢極快,道人話音未落,他們已立在了山門前。右邊一名氣宇軒昂的年輕人還禮道:“我們三人此來,是想見一見正在貴宗清修的顧清。”

兩名知客道人互相一望,道:“顧仙子正在閉關,此刻不見任何人。請問三位道友來自何處?”

那年輕人道:“我姓楚名寒,出身雲中居,乃是顧清的同門,……”

這三人正是遠道而來的楚寒、張殷殷和一。楚寒還在那裡擺身份講禮節時,張殷殷忽然徑自閃身而上,雙手在兩名知客道人的肩頭輕輕一拍,只聽得一陣喀喀喀極細碎的、令人頭皮發麻的響聲過處,知客道人宛如一堆爛泥般軟倒在地,不住發淒厲的慘叫!

原來張殷殷方纔這麼一拍,已將兩名道人全身骨節都拍散了。兩名道人雖然死不了,可是這份痛苦實非凡人所能承受。

楚寒面色一變,責道:“殷殷,這兩人只不過是普通知客,何必下殺手?”

一則視若無睹。

山裡安靜,又是子夜時分,兩名知客道人的慘叫聲遠遠地傳了出去,就見青墟宮裡的燈火次第亮了,人聲漸起。

張殷殷慢條斯理地取下頭上玉釵,咬在口中,任一頭青絲如水灑下,然後用一根布帶隨意束了,方持玉釵在手,向楚寒道:“我可不是來跟你的親親顧妹妹談情敘舊的。我來這裡,就是來殺人、來拼命的!你看不慣沒關係,本就沒人要你跟着來。你走吧,如果一會你敢攔阻我的話,我就先殺了你!”

楚寒劍眉皺起,道:“殷殷,凡事怎可不問個清楚就直接動手?或許這當中有什麼誤會,顧清絕不是分毫不肯顧念舊情的人,我不能看着你這麼亂來。”

張殷殷面上忽然怒色全收,微笑起來,:“顧清當然會顧念舊情了,如果不是因爲太念舊,怕耽誤了自己修仙大業,怎會下這樣的重手呢?一劍穿心竟還不夠,定要附上仙法斬緣、斷了過去未來方肯罷休!這就叫做慧劍斬塵緣吧?”

張殷殷由怒意勃發忽然變成巧笑嫣然,煥發的容姿頓時讓楚寒心跳加速幾分。此時一忽然伸手擋在楚寒頸側,只聽叮的一聲金石之音,張殷殷手中玉釵正正刺中一的掌心。

張殷殷一擊不中,輕哼一聲,收了玉釵。

一也收回手,向楚寒道:“這幾天我看你還算順眼,讓你撿了一條命。你這就下山去吧,過幾日再上來收屍。收我們的,或者是顧清謫仙的。”

楚寒的臉色刷地一下白了,向張殷殷叫道:“殷殷!不要衝動,這當中必有隱情!你能不能聽我一次,先找顧清把這件事問清楚再說!”

張殷殷的回答是頭也不回地飄向青墟宮門。

第一個跨出宮門察看的道人但覺眼前一花,似有團雲彩自面前掠過,又有暗香入鼻,如月下花開,令人說不出的意動神迷。他揉揉眼睛,方要凝神再看,猛然間只覺全身關竅大開,苦修數十年的真元精氣一涌而出,自眉心正中噴薄奔泄!意識頓時墜入無邊黑暗之中。

不遠處的楚寒看着那名青墟道人眉心處一道極細的血箭高高噴出,惟有苦笑。

此時已有十餘名道人出了青墟宮,看見這一幕不由得勃然大怒,紛紛高喝:“何方妖女,敢來青墟宮撒野!”

被十餘名道士團團圍住,張殷殷卻沒有分毫懼色,冷冷地道:“顧清呢,讓她出來見我。”

一名高大中年道人越衆而出,戕指喝道:“放肆!!敢在青城山上撒野?!竟是倚仗何方勢力,識相的磕頭認錯,快快自裁,給我宗弟子償命。道爺一發善心,說不定還留你個全屍!”

站在外圈的一聽到那道人說到“如今這世上,能夠在青墟宮前撒野的人可還沒生出來哪!”這一句時,不禁失笑,自語道:“還真狂妄!謫仙啊謫仙,我本來還想高看你三分,現在看來實是無此必要。”

楚寒一直緊盯着殷殷,見她秀髮無風自動,便知是她又要殺人之兆,忙高叫道:“殷殷!先不要動手!”

張殷殷置若罔聞,踏前了一步,旋即又退回原地。這一進一退,宛如清煙,實是快得無法形容!那高大道人眼前一花,才發現張殷殷蒼白纖手中忽然多了一顆仍跳動不休的人心!他這時才感覺胸口有陣陣寒意,低頭看去,便看見了一個碗大的洞。

張殷殷連眼角也不瞥楚寒一下,她捧着人心,冷冷地掃視青墟羣道,道:“叫顧清來見我!”

青墟宮羣道皆是又驚又怒,四下退開,與張殷殷拉遠了距離,各自擎出法寶兵器。一名道人取出玉哨,鼓動真元吹起,哨音立時響徹了整個青城山巔!

青墟宮中於是鐘鼓齊鳴,人聲鼎沸,各式道人一羣羣、一簇簇地衝出青墟宮來。圍住張殷殷的衆道人則紛紛催動法寶,祭煉咒符,眼看着各式青墟宮秘傳道法便要向張殷殷當頭砸下!

楚寒再忍不住,縱身便要衝上。他躍起在半空,身體卻未得寸進。原來一自後凌空虛抓,便將楚寒定在了半空。

可憐楚寒也是堂堂雲中居掌門高徒,在一面前,卻是連半點還手的能力都欠奉。

楚寒雙目佈滿了血絲,盯着一,大叫道:“爲什麼攔我,你就打算這麼看着殷殷去送死嗎?”他神色有些猙獰,再無半分從容不迫、謙和有禮的神氣。

一隻望着張殷殷,微笑道:“她本就是來求死的,不然何必用仙劍斬盡了自己的輪迴?這才能提升多少道行修爲?或能勝得過一兩個虛字輩的雜毛,可是勝不了虛玄,更不可能是謫仙的對手。而我呢,很喜歡她這種性情,所以陪着她發發瘋。反正我們都是沒有來生的,今世何必活得這麼窩囊?”

“可是你不同。”一作勢把楚寒生生拉回身邊,拍了拍他的肩,道:“這事本就與你無關。你下山去吧,好好活着,該忍的忍着點,就能有大把的好前程。而我和那隻小狐狸的性子呢,是受不得半點委屈的,剛極易折,所以命中註定要折在這裡。”

此時兩處火雲、數道電光、一縷罡風和大片玄金烏沙已當頭向張殷殷壓下!張殷殷衣衫鼓動,發出一片黃燦燦的光華,抵住了四面八方襲來的道法。

轟的一聲,一道火柱夾雜着無數電光、黑砂沖天而起,所有的道法都被她生生抗住!她外衫雖然也是件寶物,可是經不住這許多道法的轟擊,當下片片碎裂,露出裡面玄色緊身格鬥短裝。月色下,她傲然而立,玉藕般的手臂、筆直的雙腿白皙得令人眩目。

張殷殷面上忽然泛起異樣的潮紅,脣角邊滲出一縷鮮血。她忽然嘴一張,噴出大團血霧!青墟羣道視線爲血霧所隔時,張殷殷驟然前衝、後退,又立定在原地。若非道行高的,幾乎都看不出她曾經動過。

兩名青墟宮道士忽然捂住咽喉,臉上全是不能置信的恐懼,大股的血沫不住自指縫中涌出。他們張嘴想叫,吐出的卻是呼呼的風聲!

羣道這才發現,張殷殷雙手食指指尖上,各染着一寸嫣紅!

張殷殷青絲飛舞,忽然縱聲叫道:“顧清!你有膽殺人,爲何不敢來見我!”

叫聲在羣山間不住迴盪着,她卻有些支持不住,猛然又噴出一大團血霧。

吱呀一聲,青墟宮中門大開,虛玄高冠玄服,緩緩自青墟宮行出。他身前有八名道僮前導,身後有八名道僮捧器,這等排場,就算與道德宗紫微未入關時相比,也遠遠有過之而無不及。

虛玄站定,環顧四周,已把門下弟子的慘狀收入眼底,以他的修爲也不禁怒形於色,嗔目斷喝道:“妖孽,放着大道正法不修,卻與妖物爲伍,殘殺我宗弟子,實是罪無可赦!自古人妖不兩立,非我族類其心必異,看你這模樣成何體統!你隨妖孽修法,難道只學得了讓聖人掩面、六親蒙羞的狐媚之法嗎?我這青墟上下,盡是有道之士,你能勾引得了誰?”。

虛玄主掌青墟宮多年,名聲地位還在張景宵之上,張殷殷自然是認得。聽虛玄如此道貌岸然、兼大義凜然的一番指責,張殷殷只是冷笑。張殷殷長裙下的短裝的確是露臂赤足,然而那是爲了將天狐不滅法威力發揮到極致的裝束,可與勾引男人無關。無論是上一代的天狐蘇姀,還是這一代的張殷殷,皆不把天下男子放在眼內,心中眼中,惟有一人。就是天下萬千男子伏在裙下,她們又怎會正眼看上一眼?

她當然不會去解釋。對於虛玄的質問,張殷殷的迴應簡單直接,她足下發力,瞬間前衝數十丈,右手提起,兩指直插虛玄雙眼!

一微微一笑,拍拍楚寒的肩膀,身形徐徐在原地消失。從一原本站立處至虛玄處足有百丈,只見每隔十丈,便會出現一個素衣散發的一,一路延伸至虛玄與並肩!

楚寒知道,這是一以無上法力施展縮地成寸的騰挪術,方會在沿途留下個個殘像。而且以他的修爲都看不破這些殘像,那一的速度,該快到了什麼程度?

虛玄似乎完全沒有發覺一已經站在自己身邊,只是向張殷殷怒斥一聲“妖孽無禮!”,反手從道僮手中抽過一柄拂塵,隨手向身前一揮,立時揮出十餘顆太乙青木雷,青雷互相撞擊,剎那間已布成一張雷光之網,攔在了張殷殷身前。

張殷殷以臂護頭,蜷起身子,不退反進,速度竟再增三分,徑直撞上了太乙青木雷網!

但見漫天雷光閃耀,劈啪聲響中,陣陣焦糊氣味四溢!張殷殷衣衫零亂,一頭青絲焦了大半,變成寸許短髮,裸露在外的肌膚也可見大片焦痕。只是剎那,張殷殷幾乎被青木雷光烤焦,可是她已衝過了雷網!

張殷殷一聲清嘯,五指纖纖,已抓向虛玄咽喉!

虛玄道行何等深厚,自吟風降臨青墟後,他研修吟風改進過的道典,道行更是再上一層樓。雖然張殷殷已近乎自殺的方式硬衝過太乙青雷網,迫近虛玄身旁,可是若論近身鬥法,虛玄又怎會怕了她?

當下虛玄上身後仰,左手在咽喉前一豎,張殷殷五片泛着燦爛黃芒的指甲結結實實地抓在他手掌上。虛玄雖是老人相貌,可是手上肌膚晶瑩剔透,如同用上好的羊脂玉雕成的一般,看上去吹彈得破,可是張殷殷凌厲無倫的一抓竟然只破開他一點皮肉,就再也無法深進!

此時一向虛玄笑了笑,提臂,握拳,就這樣簡簡單單一拳向虛玄太陽穴擊去。這一拳去勢即不疾,也不重,甚至在場道行最差的青墟宮道士也能看清這拳,自忖若是換做自己,必可輕易避開。

飛來石畔,吟風忽然轉身,怒喝道:“大膽妖孽,竟敢在此撒野!真當我沒有除妖手段嗎?”

也不見他做何動作,周圍驟然風雲變幻,不僅飛來石消隱不見,就連綿綿青城山也陡然變做一片荒漠,茫茫無際。只可隱約見天地相接處,似有一條大水,不知從何而來,不知去往何處,杳杳然不見兩岸。

吟風獨立荒野中央,足下三朵蓮花,託着他緩緩升起,一身仙袍前方雲起,背後風生,於是方圓百里,處處霧藹升起,仙雲盤繞。

雲霧深處,一正揮拳擊出,只是拳落處,哪還有虛玄的影子?

一拳意稍頓,忽然舌綻九天霹靂,大喝一聲:“開!”這拳便擊在前方虛空處!

剎那間,萬里荒野似也戰慄了一下。

剛剛生起的祥雲薄霧,如被狂風捲過,竟散得乾乾淨淨!

一緩緩收拳,根本看不都看吟風,仰天長笑道:“我還道你真個不食人間煙火,現在還是忍不住了吧?!你這顆高高在上的仙心,可一點也不清淨啊!”

吟風負手而立,淡然道:“千百世前,吾於無定天河之畔斬殺的天魔巨妖,何止成百上千?這顆仙心,從沒清淨過。”

一向前一步,這一步間奧妙無窮,落步處竟是吟風面前。他又擡臂,簡簡單單一肘向吟風胸膛擊去。

揮肘進擊時,一長笑不絕:“我不過是下界一個無名小妖,且看你如何斬我!”

一肘尖處,隱隱有黑芒四溢,玄異的是,這些黑芒擋住了荒野天河的風光,卻隱隱現出青城山峰來。

吟風面色凝重了些,擡手一指,袍角處綴着的玲瓏寶塔雙雙飛起,架住了一的肘擊。然後淡道:“所謂眼不見爲淨。你既然身爲妖孽,又入了我的眼,今日當然不容你活着離開。後世輪迴,你也不必想了。”

一笑道:“我無前緣亦無後世,想也無用。”

在手肘觸上玲瓏寶塔時,一猛然大喝一聲“開!”,瞬息之間,無邊妖氣自一身上衝天而起,在這茫茫荒野上帶起兩道徑粗數十里的龐大龍捲風,扶搖直上千萬丈!

喀嚓一聲輕響,一座玲瓏塔承受不住如山崩海嘯般涌來的妖力,竟現出數道裂紋!兩座玲瓏塔上附着的仙法御星訣,就此消散。

吟風面色終於變了,他未曾想到人間一介小妖,竟能破得他天書七卷中的御星訣。他即驚且怒,一聲長嘯,足下蓮花光芒四射,託着他直上千丈青冥!吟風居高臨下,指定一,喝了聲:“破!”

一冷笑,安步向前,每出一步,必直升百丈。聽到吟風的“破”字時,他又是一拳擊在面前虛空處,但聽得一陣喀喀嚓嚓的崩裂之聲響過,一身前百丈之內的景物,忽然出現數道裂痕,裂痕中再不是天河荒原,而是人間青山隱隱。

見破法訣也被一擋下,吟風反而神色恢復平靜,即無驚懼,也不惱怒,低頭垂目,恬淡如常,擡手一指,額上束髮的七彩琉璃盤龍珠忽然散落飛出,於空中化成九朵斗大的紫火仙蓮,接連向一頭頂壓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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