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人似乎猶豫了一下,然而在慕容騏的催促下,依舊有許多的刀斧利刃劈砍過來,還未等雪瑤招架,另一柄長劍凌空而來,擋在身前,爲她將那攻勢一一化開。
來的正是肖如風。
“端和王大駕光臨,要是給九哥敬酒還可以,至於九嫂,不勞關心。沒事的話,可以退了。”站穩玉足的慕容蓮向着慕容騏冷聲道。
“慕容蓮,你的夫君和兩個皇兄都已經死了,你一個女娃娃逞什麼能。長公主的名位已經便宜你了,該去哪兒繡花就去哪,別在這兒礙眼。克親的命!”慕容騏不屑地說完。周圍的將士笑成一片。
慕容蓮久在皇室,對這些爾虞我詐本是瞭如指掌,可是方纔慕容騏的那幾句話,如一根尖刺,直直地紮在了她的心裡。一個女人,芳華將逝,親人,愛人,接二連三的離自己而去,恰恰此時,這樣的傷疤被人以最無情的方式揭開,問世間,還有什麼比這更爲殘忍?
“長公主也是你等可以無禮的!”沒等慕容蓮說話,肖如風已經提劍直逼慕容騏衝了上去。即使冒着以下犯上的大不韙又如何?她是高高在上的公主,誰,都不能讓她受半點委屈。
肖如風一動,剛剛穩定的局勢又混亂起來。幾個將士上來擋住了肖如風,同時另有幾人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衝向雪瑤,一把打翻她手上的粉末。一時間,白沫飛散,煙霧障人。
藉着混亂,雪瑤直徑來到蓮公主身邊,秀眉微皺,“雪瑤謝公主再次相救,一切都是雪瑤咎由自取,公主不必涉險,還是快走吧。”雪瑤不覺得自己是很高尚的人,可蓮公主,她就救過自己的性命,這樣的險境,她不該被牽連進來。
“走?呵,”慕容蓮笑了,有苦,有傲,也有傷,“這是慕容家的事,誰都撇不乾淨。”
春日裡的洛陽本就多風,片刻間,煙霧幾乎散了。“什麼硫磺!根本是迷香!竟敢騙本王,都給我上,全部拿下。”慕容騏已經惱羞成怒了。
沒有了顧慮,數十個將領一齊衝了上來,有幾個去對付肖士將,另外的,直奔向了雪瑤。慕容蓮畢竟是長公主,餘威尚在,衆人不敢輕舉妄動,好幾雙眼睛兇狠注視着她,一旦她過去幫誰,當場拿下。慕容蓮是北翎皇室的金枝玉葉,雖習過簡單的騎射,可武功上,幾乎不會什麼。
幾柄長刀同時砍過來,雪瑤勉力抵住前面,後面就完全暴露給了敵人。肖如風那邊自顧不暇,無法趕過來救她。
長刀架在兩畔,春風凝寒。但見那風裡的牡丹,紅蕊迎風,飄搖無依,零落如許,一碾成塵。
“把劍都放下。不然,本王可沒辦法保證你們的安全。”慕容騏得意洋洋,輕蔑的眼神一一掃過雪瑤,肖士將和蓮公主。
三人怒視着慕容騏,雪瑤和肖士將顯然都沒有棄劍的意思。
兩柄大刀又靠近了她幾分,“難道還要本王重複第二次嗎?本王可沒那麼多耐心。”慕容騏得意洋洋地威脅他們。
肖如風的劍,放下了。爲了王妃的安全,爲王爺的囑託,他別無選擇。
雪瑤握劍的手,也漸漸下垂,卻遲遲不願放開那略有些沉重的劍柄。這是她最後的依靠,放下了,就只能任人宰割。可寒光凜凜的兵刃面前,誰能無懼。
她的臂腕才直直垂下,周身就已圍上了兵刃,只要她輕舉妄動,立時血濺當場。
慕容騏走了過來,一臉淫笑,“小美人啊,早知如此,又何必苦苦掙扎呢?”說着,他粗大的手便要探向雪瑤的臉頰,“跟了本王,你現在有的,將來只多不少。”
“我呸!”雪瑤朝他臉上就淬了一口,“畜生,拿開你的髒手!”
慕容騏一而再再而三地被雪瑤羞辱,狠狠掐住她的下巴,“賤人!”
“慕容騏,你想要的,無非是九哥的軍權,我敬你一聲大哥,你放了九嫂。軍權給你,府裡你看上什麼,也拿走。在這裡欺負我們女人,傳出去不怕被人笑話嗎。”慕容蓮恢復了心神,企圖和慕容騏周旋一番。
“怎麼,慕容蓮,這個時候想討好本王了?我告訴你,晚了!”慕容騏依舊掐着雪瑤,只瞥了一眼慕容蓮,繼續輕蔑道,“慕容謙死了,軍權本來就是本王的。要說這府裡的東西,除了這個小妖女,本王還真是都瞧不上。看在咱們是一個父皇的份上,慕容蓮,你和你的小白臉快滾吧,本王不攔着。”
“公主快走。我化作厲鬼也不會放過這個畜生的!”即使被掐得生疼,雪瑤仍不忘逞口舌之快。
“哼,”慕容騏一聲冷哼,狠笑着看向雪瑤,“怎麼,還真以爲自己是貞潔烈女!不過就是南楚進貢來的禮物,先給了慕容謙,現在他死了,本王願意收下你這殘花敗柳,那是給足了你的面子。別給臉不要臉。”
禮物?原來,南楚公主,只是這樣的價值。
那她呢?她只是一個替嫁,又還有什麼價值?大概,連禮物都算不上吧。
她放棄平凡快樂,苦苦追索的一切,到頭來,茫茫無期。
“呵呵呵呵——”盯着慕容騏,雪瑤突然笑了,笑得幾分癲狂,“對,你說得對,我不是什麼金枝玉葉,也不是什麼貞潔烈女。不過這輩子,無論生死,慕容謙都是我唯一的夫君。而你,根本不配和他相提並論。拿命來!”話音未落,雪瑤不顧身畔的刀兵,揮劍就嚮慕容騏。
她沒什麼節操,也不怎麼高尚,可她是唐雪瑤,她決不允許別人這樣侮辱她。尊嚴,比生命更重要。
慕容騏沒想到她如此不顧性命,趕緊向後退去。
周圍的刀兵迫了上來,她只能擋住一柄。之後,便是身首異處。
如果就這樣去了,南楚公主,鎮北王妃的名位永遠都是她的,大概,她還會和慕容謙合葬吧。這樣,也未嘗不好。那時,雪瑤抱了必死的決心。
出乎所料,背上並沒有傳來任何痛意。隱隱約約,能感到背後有疾風劃過的聲音,接着,就有人倒地了。忽然,她的手上傳來溫暖,有人在旁側握住了她的手腕,引領着她揮劍向前。劍力如風,迴環連擊。前方的兩個敵人,一個傷了左肩,另一個未有明顯的傷疤,卻吐血不止,看來被劍氣所傷。同樣一柄劍,原來,不同的人手裡,可以這樣不同。
雪瑤轉頭看向身側,那張精雕細刻中不失滄桑印痕的面容,銘刻在心底,永生難忘。那一瞬,她驚住了,一句話也說不出。
是他。慕容謙。
他就活生生地站在她面前。
這是真的嗎?還是她已經身死,所以見到了他。
腕上的溫暖是如此真實。他看着她,還是那樣的邪魅不羈,淺淺的笑容中帶着似有若無的琢磨不透。
沒等她反應過來,慕容謙已順勢取過劍,跨前一步,“大哥帶這麼多人來,不會是來喝酒的吧?如果這樣,城外的將士們,倒是可以進來陪您同飲。”慕容謙是平靜的,言語中不怒而威,帶着渾然天成的自信與魄力。
“慕,慕容謙?”慕容騏也很是吃驚,擡頭望一眼屋內的靈柩,“你不是戰死在西照了嗎?”
“可惜,上官維和土族的人都沒能結果本王。讓大哥哥失望了。要是沒什麼事的話,就不留了。”慕容謙吹了吹劍上未乾的血,又擡起眼眸,逼人的目光射向慕容騏,“還有,本王的女人,不勞大哥關心。”
“九弟得以生還,真是可喜可賀。我們走。”雖然不甘,不過慕容謙的人已經圍在城外,慕容騏只好強笑着離開。
劍回鞘。慕容謙轉過身,看着素衣染血的雪瑤,他勾着魅惑的笑,向她走來。“我會回來的。沒騙你吧。”在她的耳畔,他的聲音,飄飄欲醉。
雪瑤看着他,是詫異,更是驚喜。她一時無言,直接緊緊抱住了他。她靠在他的肩上,英朗而溫暖。她終於可以覺得,這一切,都是真實的。
將近一年的刻骨別離,歷經過絕望掙扎後,終於還是守到相見時的歡會。
原來一切都沒有結束,原來此生,她還能再見真實的他。
一旁的慕容蓮和肖如風見狀,會心一笑,退離了明景軒。
“哎,你說,你是不是早就來了?故意看我笑話的。”似乎爲了掩飾自己過於激動的情緒,雪瑤故意顯出不在乎的感覺。
“也沒有太早吧。剛好看到你教訓二哥而已。”慕容謙稀鬆平常地說着,“要是太早進來,豈不錯過真情告白了。”
“慕容謙!我可以教訓他,現在就可以教訓你!”雪瑤臉上一紅,又有些氣不過,伸手就要去拔慕容謙的劍。
任她如何不願承認,他都已經聽到了。
她很在乎他。
可他,又在意她嗎?
不見的時候是思念,相見了,又還是吵鬧不休。過往的歲月,迴環可否?
慕容謙兩根手指抵在劍上,她無法拔出分毫。“這柄劍太重了,不適合你。”慕容謙帶着幾分笑意看向雪瑤,隨後又從身上取下一柄短劍,遞給她道,“如果一定要動兵刃的話,還是這柄吧。”
雪瑤接過那柄劍,果然輕了不少。劍身很短,鞘上鑲了些寶石瑪瑙,拔出來看,劍鋒凌厲,閃着寒光。不知怎的,雪瑤竟用手滑過劍鋒。如玉的肌體上立時有殷殷鮮血滲出,從在寒白的劍鋒上滴滴隕落,乍眼奪目。
“有這麼試劍的嗎!”慕容謙一把拉過雪瑤,扯下白衫的衣角,一邊爲她包手,一邊故作感嘆道,“唉,早知道傻到這樣就不給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