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我陪你吧,”慕容詮還想去拉住她,“我說了要帶你走的。”
“啊?”雪瑤愣了一下,剛纔不過一時激動,她才抱了他,要帶她走的話,根本就沒放在心上。現在他又提出來,雪瑤片刻茫然。大概,就算再不好,她也沒有真的想過離開吧。“有些事,不是就這樣躲了的。哎呀,我說不清,你先回去吧,我不會有事的,改日去找你。”也只能這般先讓他走了。
慕容詮的眼中盡是不放心,“真的可以嗎?”
“回去吧,你在這裡,他只能更加誤會。”沒有多想什麼,雪瑤直接這樣說了。
“這樣啊,好吧。”慕容詮的言語中無盡失落。
原來,她是這麼在乎九哥。可惜自己,眼睜睜地看她憔悴,卻什麼都幫不上。真是沒用。
一步步走出池中廊亭,中途,他回了頭,朝她舉舉拳頭,淡淡一笑,跑開了。
目送慕容詮的背影漸漸遠離,最終消失在視線的盡頭,雪瑤也走向明景軒。
匆匆走進明景軒,推門而入,慕容謙已在窗前等她,就像很多時候,她獨自憑欄。
“你這麼生氣,不就是懷疑我和別人**,讓你丟了面子嗎。這樣,那些歌姬侍婢,你喜歡的,隨便娶進府裡來,我絕不多說什麼。也算我們扯平了。我看之前那個翠兒就不錯,收房進來挺好嘛。”一口氣,雪瑤說完這些,心底,隱隱作痛。
來這兒的一路上,反覆告訴了自己,慕容謙他不值得,自己犯不上用自己和夏兒的性命去冒險。不就是娶幾個夫人嗎,沒什麼的。跟他和親的本來就寧和公主,和她唐雪瑤有什麼關係。
可是,這樣自我安慰,自我麻痹了一路,真正說出來的時候,還是這般不情不願。泛着傷痕的心,又被人狠狠踩了幾腳。
“韓雪瑤,你早就想這樣了,是吧?”慕容謙盯視着雪瑤,聲音中,勉力平靜,仍壓不住憤火。
“是又怎樣,反正我們各得其所。”雪瑤的言語冰冷無塵,卻更勾挑着他的怒氣。
他終究是看慣沉浮之人,沉默片刻後,仍維持一貫的隨意,“你就真的這麼盼望着本王納妾?”
“納妾與否是王爺的自由,南楚公主無權過問。”想起他之前的激動行徑,雪瑤也婉轉起來。
本來,應該嫁給他的就是寧和公主,她唐雪瑤算什麼,有什麼資格來管他。
“無權?”慕容謙輕輕重複了一句,隨後掩好那些許的失落與無奈,“是無心吧。”
“王爺隨意。”雪瑤淡淡而言,心裡泛起濃濃的苦澀,“雪瑤自知無才無德,以爲應當爲王爺擇選賢良女子。翠兒就很不錯。”
忍一時,贏一世。爲了長遠籌謀,她推薦了翠兒進門。
當時,許多個瞬間,雪瑤的心裡生出這樣一種想法:他千萬不要同意,一口回絕纔好。
然而她也是失望了,只聽他“哈”地輕笑一聲,“好啊,王妃賢德,本王當然成全。翠兒在本王身邊多年,給她個名分,甚好。”沒想到,他答應得這樣快,半點猶豫都沒有。
也許,娶了自己這樣刁蠻任性,還被認爲是不守婦德的王妃,他早就想着納妾了。
翠兒貌美如花,心思縝密,又和他不清不楚,就算翠兒不算計她,娶翠兒進門,也是遲早的事了吧。
原來,自己還真是天真,竟然會爲了要不要答應翠兒的條件輾轉反側,夜不成寐。只怕,他早就盼着翠兒這樣的如花美眷呢,不然當初自己要趕走翠兒,他又何以要騙自己?真是可笑。
“既然王爺一個也是娶,兩個也是納,多少風月場上的姑娘,只怕都等着王爺垂青呢,倒不如一併娶進來算了。”雪瑤怏怏說道。
與其翠兒進門一個人獨佔鰲頭,享盡榮寵,還不如鮮花滿院多妖嬈,平分秋色總是春。欺負她唐雪瑤的人,就算一時無可奈何,她也絕不會讓她們得逞。
“那就快擇良期吧,本王掐指以待。”一句話,慕容謙說的稀鬆平常,甚至帶了期許的邪魅之色。
“雪瑤不會讓王爺失望的。”冷冷地說了一句,雪瑤轉身就走。“當”地一聲,重重扣上了房門。
離開明景軒,雪瑤沒有回牡丹閣,而是去了侍女的居所。
暮夏初秋,繁花早已落地無蹤,木葉還未褪去綠衣。墨綠斑駁下,那一縷白衣穿梭縈紆,分外孤寂。
來到翠兒房門處,很不客氣地直接推門而入,鋪着錦繡的牀榻上,翠兒又在做着精細的女工了。這個情景,好熟悉,三個多月前,她氣勢洶洶來找翠兒算賬的囂張跋扈,宛然在目。然而今夕,高傲如她,只能妥協。
世事無常,變化得讓人措手不及。
“十天之後,王爺娶你進門。夏兒呢?”戴着面紗,雪瑤半仰着頭,依舊傲不可凌。也許本來,她就是這樣,帶着不可逼視的傲然。
“王妃辦事,就是痛快。”翠兒沒有起身行禮,一邊繼續繡着女工,一邊笑語盈盈,好像一切,早在她的預料之中,“不過王妃也彆着急,我這兒是不會缺丫鬟的,香雪已經在這兒了,又怎麼能再橫刀奪夏兒呢。我和王爺大婚之日,就是將夏兒歸還之時。”她這寥寥數語,不動聲色中,又是排擠了雪瑤。
“你可要言而有信,翠姑娘。”雪瑤故意加重了後三個字,以示明她現在還不是夫人,不過是個丫鬟而已。
“放心吧,王妃,夏兒不算什麼。”翠兒直視雪瑤,狡黠也嬌媚。
雪瑤向翠兒走近兩步,與她對視,竟有種力不從心之感。之前,自己整人嬉鬧,屢屢得手,自以爲多麼聰明睿智,原來也不過是十九哥,慕容謙,他們讓自己罷了。人外有人,天外有天,一個小小的婢女,她都應接不暇。
想來,她也太自以爲是了。皇門無情,她要學的,絕不只表面的心狠手辣。
雪瑤目光下垂,躲開了翠兒,卻正看到她那尚未完成的鴛鴦戲水。這繡錦做工精細,色彩鮮明,半點不輸府裡的繡娘。看來,她是算定自己會就範,早就準備着大婚的嫁妝了。
“好一個鴛鴦戲水,不過,可不要成了勞燕分飛纔好。”雪瑤企圖以刻薄的言語回擊。
“王妃多慮了。前車之鑑猶在目,新人怎還步往塵呢。”翠兒半笑着,悠悠遂遂。
“這樣最好,那就提前恭祝翠兒姑娘新婚之喜,長開不敗了。”雪瑤含恨而言。
“多謝王妃好意,一定。”翠兒自信滿滿。
兩個如花女子的眼眸中,都是妒恨暗含。原來皇門,真的能讓人改變這麼多。
沒有討到什麼便宜,忍下滿心的氣憤,雪瑤去找了肖如風。
看到肖如風時,他正在王府門前巡視,看到雪瑤,還是畢恭畢敬行了一禮,“不知王妃前來,所爲何事?”
想不到自己這失勢的鳳凰,還能得人三分尊敬,雪瑤心裡,酸中透了一暖。
“備車,再帶上兩箱白銀,找幾個人隨本宮去芳宜院。”無喜無悲,雪瑤說得斬釘截鐵。
“這,又是芳宜院?”肖如風也真是奇怪了,這位南楚公主,王爺的正妃,怎麼就這麼喜歡那種地方?
“怎麼?不敢去?”雪瑤勉強一笑,逗了他一句。
“不,只是王爺有命,希望王妃留在牡丹閣中。”肖如風擺出秉公執法的架勢。
“呵,是嗎。”雪瑤一臉不屑,“本宮可是去給他選妃。”
“這——”肖如風既奇怪又猶豫。
雪瑤見他沒有遵從自己吩咐的意思,猛然從袖子裡亮出一金玉腰牌,不是慕容謙的金牌,又是何物,“現在可以了嗎。”
“是,屬下遵命。”肖如風拱手一行禮,便轉身去招呼侍衛了。
不到一盞茶的功夫,車馬,銀子,都已準備妥當。宮車搖搖前行,玉座上的佳人,百感交集。
當初,也是仗着慕容謙的腰牌,自己橫行霸道,蕩平芳宜院如無物;可如今,同樣的仗勢腰牌,同樣的前呼後擁,去芳宜院,卻是爲他選妾。莫不諷刺弄人!
如果自己就這般逃走了,寂寥無人之時,他可還會想起自己嗎?突然,雪瑤暗自尋思起來。
宮車滾滾,不一會兒,便已到了芳宜院。掀開車簾,擡頭看,幾個穿紅着綠的豔麗女子舞着手帕迎賓攬客。這裡,還是那般的詩酒繁華,妖嬈錦簇。
一身如仙溢美的飄飄白衣,沒有半點遲疑,雪瑤躍身下車,直徑走了進去。走到芳宜院內,大約正中的木桌旁,凝神聚氣,雖無內力,“啪”地就是一掌。
這一掌下去,幸好雪瑤沒什麼內力,不然以她的用力勢態,必然是桌毀椅碎的慘劇。四下抱着姑娘的酒客紛紛注目,看她妙齡仙姿,幾人本就要出言不遜,此時肖士將等幾個侍衛,“唰”地齊齊拔劍,恰到好處,那些欲言又止的酒客,頓時都驚在了那裡。
“找你們管事的來。”雪瑤的鴻音在整個芳宜院上空迴響。
那崔媽媽真是火速趕來,幾乎片刻就到。“這位姑娘,何方尊駕?不知有何貴幹?”看着雪瑤的架勢,崔媽媽不敢強硬。
“怎麼,才別過數月,崔媽媽就不認得本宮了?看來,上次那些桌椅,真是白砸了。”雪瑤說得不緊不慢,不露喜怒。
崔媽媽仔細盯着雪瑤等人看了看,心裡頓時一顫,這可不就是那些人嗎,“原來是王妃大駕光臨,有失遠迎。不知王妃——”就算再不樂意,崔媽媽也還是給她行了一禮。
“行了,本宮這次不稀罕砸你的東西。把所有姑娘都給我找出來。”雪瑤懶得和她廢話,直接挑明。
“是,是。”崔媽媽連連稱是,吩咐了旁邊的小廝幾句。
不一會兒,就有十幾個姑娘站到了雪瑤面前。雪瑤細看她們的眉眼,姿色平平,還不如那個翠兒呢。真不知慕容謙怎麼就喜歡來這種地方。
“你們這兒就這麼幾個姑娘嗎?水仙是誰?”雪瑤一臉狐疑。難道偌大一個芳宜院,就憑這些庸脂俗粉招攬權貴嗎?
半響,一個看來年紀尚輕的丫頭小聲說道,“水仙姐姐在服侍李大人,所以不方便過來。”
“哦?”雪瑤冷笑一聲,看向崔媽媽,“本宮是要見所有姑娘,難道沒聽懂嗎?”
“不敢,不敢,”崔媽媽連連擺手,又像很猶豫的模樣,“只是有的姑娘忙着在陪別的客人呢——”
“忙着待客的姑娘纔是紅姑娘,都給本宮叫出來。”雪瑤剛冷的言語不容置疑。
“可是——”崔媽媽還在那裡磨磨蹭蹭。
“怎麼,本宮的話,你沒聽到嗎!”雪瑤揚手一揮,身後的侍衛立即搬上一箱銀子來,“是要這箱白花花的銀子,還是芳宜院夷爲平地,”雪瑤故意慢慢說來,威勢不減,“自己看着辦!”
“是是是,這就去。”雪瑤**裸的威脅下,崔媽媽不敢再猶豫,趕緊和催促身邊小廝去辦。
過了些時間,又有二三十個姑娘小跑着過來,她們個個絲衣華帶,模樣也比之前那些要美豔了不少。
“你們哪個是水仙?”雪瑤依舊問道。
只見衆女子中,緩緩移出一人,她黃衣淡裳,眉目如畫,舉手投足間不盡的溫婉秀麗。來到她身前,那女子跪下行禮道,“水仙見過王妃。”
原來她就是水仙。果然不俗。
雪瑤威嚴凜凜道,“擡起頭來。”相貌性情上贏不了,氣勢上可不能再輸了。
水仙順從着她的吩咐,秀額微擡。嬌花照水的容顏盡收眼底。
這樣的女人,嬌豔如花,溫柔似水,不要說慕容謙,如果她是個男人,多半也會喜歡吧。
上前一步,雪瑤兩指掐着水仙的下巴,又將對方的花顏向上擡了幾分,一挑眉,“果然是絕代佳人,怪不得王爺喜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