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了好了,我看,一定是九哥冷落九嫂了。”慕容詮巧妙化解了兩人一觸即發的“戰爭”。
隨後,慕容謙和慕容詮又談了些朝中之事。
一旁傾聽的雪瑤大概也明白了目前朝中的情形——皇帝尚小,太后垂簾。朝中勢力大致分爲三派,以太后爲首的柳氏,鎮北王,還有端和王。這三股勢力之中,柳氏的父親位居中書宰相,有大部分文臣的支持;鎮北王是太祖董皇后嫡出,當今皇上的親叔叔,他平南楚,定西照,守三分天下之勢,在武將中的聲譽極高,且有其親妹蓮長公主的支持與謀劃,在朝中算是第一號人物;而端和王是太祖的前任廢后所出長子,乃草原嫡脈,驍勇善戰,得到草原部落的鼎力支持。三股勢力相互挾制,而鎮北王好像與柳氏集團走得更近些,這樣文臣武將彼此扶持,既可保江山穩定,又***壓端和王。但草原勢力不可小覷,他們也不敢輕舉妄動。所以這幾年,雖然鎮北王和柳中書在朝中呼風喚雨,端和王勢力減弱,但總體上還算平衡。
原來這就是政治,一個前朝後宮密不可分的產物。那時,雪瑤第一次接觸到了所謂權力。這遠比一個市井小賊的飛檐走壁要複雜,也黑暗得多。
本是同根生,奈何無情狠。
可若不精心謀算,反覆思量,不僅自己身首異處,那些與自己同甘共苦的戰友,只怕也難逃敵爪。一時,不知又會搭上多少人的性命。
但這就是慕容謙所說的力量了吧。如果沒有權力,就只能任人擺佈,命不由己,又談何改變什麼。
權力紡錘,朝攝夕榮。孰幸孰悲,安能知否。
這樣一想,雪瑤不禁對慕容謙另眼相看了一番。
他一個表面風光風流的王爺,可背後,卻要頂住千鈞壓力。一步走錯,滿盤皆輸。
再說這個十弟慕容詮,太祖皇帝最小的兒子,未及成年,還沒有什麼官銜封號。雖然也是董皇后嫡出,不知爲何,一直不受太祖重視,也就沒什麼權勢。看樣子,他和慕容謙的兄弟感情還不錯,慕容謙應該是有意拉攏他。不過聽慕容詮的意思,好像並不關心自己的爵位前程,以及各種朝中紛爭。倒是對閒雲野鶴,梅妻鶴子的生活更向往。
這樣一個純淨的少年,若是做個尋常的千金公子。閒來遍尋美食,寂寞遊訪名山。偶得紅顏美眷,雲煙繞樑娛歡。那真是羨煞旁人的生活了。可惜世事無奈,半點不尤人。他偏偏是在帝王之家,捲入紛爭亦是難免。
雪瑤深知朝中紛爭,事關重大。她現在是鎮北王妃,生身榮辱和慕容謙連在一起,所以,這個時候,絕對不能給慕容謙拆臺。
於是,一直到散席,雪瑤都保持比較安靜的姿態。
時間過得很快,席間的談笑一直持續到日暮夕陽。日光的餘暉灑在王府的青木石地上,映成一派華貴的金色。
王府門口,慕容詮臨走時拽了一下雪瑤的袖子,雪瑤會意。趁肖士將嚮慕容謙彙報情況的時候,雪瑤和慕容詮轉到宮車的另一側。
沒等慕容詮開口,雪瑤勸勉道,“好男兒當成一番事業。朝中之事,十弟還要多加謀劃考慮。”
雪瑤的言外之意無非是希望他和慕容謙一條心。慕容謙不倒,她這個鎮北王妃才更有勢力,查玉佩的事也更方便。
慕容詮雖少年心性,但風雨飄搖在皇家將近十八載又怎會聽不出來。
他苦澀地一笑,“原來,你也這麼覺得。”
“生在皇家,身不由己。富貴安泰,爲此而已。”雪瑤聲音帶着些悠遠深長。
其實,爲自己考慮的同時,雪瑤也真心覺得,慕容詮跟着他這九哥,後半生,才能安穩富貴。
慕容詮看着雪瑤,前句,她道出了他無奈,後句,卻有與他截然不同的執迷。
但執迷中,又何嘗不是一種暗含的追求。
她此刻,滿眼點上幽深迷離之色,不似那日梨花樹下的活潑可愛。
兩種完全不同的性情,帶來同一種怦然心動。
她也暗含着對世俗權力的yuwang嗎?
一月不見,她過得可好?
她和九哥,會否恩愛篤定?
“富貴榮辱,過眼雲煙。”他近前一步,在她的耳畔輕輕一言,“吾之所期,唯願卿安。如果他對你不好,告訴我。”
雪瑤後退,看着他,一笑,不知所言。
真的不愛榮華富貴,只在乎她嗎?
這樣的話,太虛幻。
可他,是那樣一個純淨不染的少年。即便輕輕一語,她也願信之篤定。
只是,有些事情,不是信與不信可以決定的。
見她沒有說話,慕容詮臉上不覺一紅,又忍不住道,“如果覺得無聊,就來宮裡找我玩吧。或者——”他從車上掏出一隻鴿子,“寫信告訴我。我出宮找你。我請你吃洛陽三絕。”
“嗯,好啊。我還要梨花酥。”雪瑤接過信鴿,開懷笑了。
和他言笑,就是有一種快樂的感覺,簡單而純淨。
“皇弟啊,不如就在我這王府裡住下好了。否則還得鴻雁傳書,魚水銜情,多麻煩。”慕容詮還想再說些什麼,慕容謙的身影就已經在雪瑤的身旁出現了。“再把這信鴿累壞了,外人還以爲我們鎮北王府虐待動物呢,是吧?王妃。”他站得離雪瑤很近,攬過雪瑤的腰身,一臉裝出來的假笑,渾然天成。
“不,不麻煩了。”慕容詮一看這場面,面色一變,一臉尷尬。大概也覺得自己剛纔冒失了。一拱手,登車離去。
慕容詮一走,雪瑤一把推開慕容謙,“幹什麼呀!”同時又擡腳去踩他。
慕容謙一躲,幾分審視,幾分邪色,“我幹什麼。王妃你又在幹什麼呢?”
“我還不是幫着你勸他參與朝事嗎,早知道我就應該跟他說,不要管什麼九哥,任情山水好了。”雪瑤滿是強辯,含嗔帶笑。
慕容謙的語氣只是平靜,“那信鴿呢?怎麼回事?”
“煮了來吃的,還不行?”同時,雪瑤小聲道,“你收過多少美人名媛的信物啊,我可什麼都沒說。一隻鴿子,你就這麼猜忌,至於嗎?”她半翹着脣,轉過身去。
慕容謙看着她有些賭氣的模樣,心裡不禁一動,兩人距離不遠,他攬過她的肩,臂上微一用力,她的身子便只能轉過來對着他。他偏頭側目看她,深邃的瞳眸微波暗含,嘴角勾上邪魅的笑容,“王妃很不平衡嗎?想在這件事上和本王男女平等?”
“那得看你的魅力夠不夠了。”雪瑤勇敢地對上他的眼,只是下一秒,她就緊張地轉過目光。
“你不會有機會的。”慕容謙的聲音如魅在耳,氣息邪逸逼人。
他偏着的上身緩緩向她靠近,兩人之間的曖昧距離再現。
雪瑤已經嗅到了危險氣息,心跳飛快,緊張不安中還帶着一絲莫名的激動。
皇室本無情,如斯更奈何。
一句話,十個字,忽然清晰印在腦海中。
“別鬧了,我有正事。”雪瑤還是推開了慕容謙,在他就快吻上她的那一刻。
她是唐雪瑤,理智的鳴鐘終於還是在意亂情迷的頭腦中敲響。
她不能接受他,不能對他有感情。
他是風流王爺,根本不在乎女人,是不會對她有真心的。
他娶她,只是爲了要她南楚公主的身份,握緊權力,安邦固位。
就算這樣的身份,她也是借來的。
連高貴身份的資本都沒有,又怎麼敢和他發生什麼呢?
況且,十九哥還在等她,十年的情分,此生難捨。
慕容謙被推開,一時有些惘然,轉瞬即逝,馬上又恢復到玩世不恭的隨意,一笑了之。
雪瑤退出一步,定了定神,一時也不知說些什麼,勉強綻出還算溫柔的笑容,想要打破剛纔的尷尬,“對了,你和十弟,真的是一母同胞的兄弟嗎?”
雖然這個時候,說慕容詮的事不太好,但也比相對無言強。而且,她確實需要進一步確定慕容詮到底是不是謝秋顏的兒子。
直接問慕容謙,一舉兩得。
慕容謙漫不經心道,“你這麼關心十弟,都關心到母后那去了。怎麼,難道你覺得,我和他不是一母所出?”他一擡眼,又彷彿審視一般。
不僅什麼都沒說,還想從自己這裡套話。門都沒有。
雪瑤也搬上一副無畏的笑臉,“因爲十皇弟真誠坦率,和你一點都不像。”
“這麼快就替他說話啦,看來你是覺得本王虛僞狡詐嘍。”他微一低頭,又瞬間擡眼對上她的眼眸,永遠是那樣的佈滿魅惑。
雪瑤帶着挑釁的意味,“我可沒說,是你自己承認的。要是你覺得自己也爲人真誠,就告訴我他生母的事啊。”
“那就不用說了,本王從來沒就覺得自己童叟無欺,也不需要什麼真誠。”慕容謙的言語還是如此的隨意。
原來,皇室的人,大多連真誠都沒有,又談什麼真情。
看來想靠慕容謙主動自覺地告訴她是不太可能了。
“那你說,有沒有可能十弟是被董皇后的養子,他的生母被人關起來了,生不如死,度日如年。”雪瑤開始小心地提示慕容謙。
“你都知道些什麼?”慕容謙嬉笑的言語中帶了幾分不易察覺的警惕。
“該知道的,都知道了;不該知道的,也知道了一些。”雪瑤迎上他的話鋒,故作神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