衆侍衛的簇擁下.韓平治快步走來.“怎麼回事.”見到血泊中的雪瑤.他眉頭緊鎖.開口問道.
“公主從馬車上摔下來.貴妃娘娘也在邊上.”謝秋顏連忙應着.話中有話.不挑自明.
“那還愣着幹什麼.快去叫太醫來.”韓平治急躁地吩咐身邊內監.
“是.”那內監應了.緊忙小跑着趕向後邊車隊.
片刻功夫.白衣勝雪的羅陽.神色匆匆.趕到韓平治面前.望一眼雪瑤.還是先跪下行禮.“微臣叩見陛下.”
“快去看公主.”韓平治揮手示意.
羅陽起身來到雪瑤身側.白皙的公子玉指搭在她的腕脈上.原本舒展無痕的眉頭愈發凝重.“公主情況不太好.微臣需要一輛馬車.立即爲公主診治.”
“就那輛吧.讓淑妃下來.”韓平治隨手一指.頗有不放心地.向羅陽道.“朕還要去皇陵祭祖.吉時耽誤不得.公主就交給你了.”
“微臣遵旨.請陛下放心.”
“嗯.”韓平治點頭示意.轉身向前趕去.
本想和謝秋顏合力扶雪瑤上車.奈何雪瑤已不省人事.一瞬猶豫.羅陽從滿地的血泊中抱起了她.俏美之顏如潔花秋月.不見一絲血色.她依舊神色痛楚.**之聲卻渺弱許多.這一眼看向懷裡的人兒.心上.不覺一顫.
將雪瑤抱進車內.衣袖裡拿了一小瓶藥.取了一顆.放入她的丹脣.同時使她臥躺於車內軟席.掩上簾幔.羅陽向謝秋顏道.“快去打熱水來.”
服下丹藥.雪瑤果然臉色好些.只是衣裙上.鮮血的顏色.仍是觸目驚心.
忙進忙出一會兒.只看清亮的水染爲澈紅的血.一盆接一盆.
過去不知多久.豔陽更盛.依偎的人兒也漸漸甦醒.帶着些許迷濛.雪瑤仍握着羅陽的衣襟.婉音輕柔欲碎.“本宮怎會流了怎麼多血.”
羅陽看着她.不忍的神色流連於眉間.“公主流產了.”
“什麼.”雪瑤一驚.不可置信.“你是說.本宮之前有了孩子.”虛弱地倚着冰涼的車壁.她下意識探向自己的小腹.纖腰平扁.不久之前.這裡.竟有個期許着人間曙光的小生命.
“已經三個多月了.是微臣無能.”羅陽一陣自責.俯身扣拜.
“呵..”雪瑤泛起一絲苦笑.怎麼會這樣.她竟然害死了自己的孩子.
雖然從未思及爲人父母一事.可一個活生生的自己的孩子.就這般真切地消失了.帶着刻骨銘心的抽離.永遠不會回來了.
而這一切的真兇.就是她的謀算.她的狠毒.還有她的報復.
上天.真是能跟她開玩笑.
“請公主寬心.微臣告退.”輕淡的聲音.恭敬的言語.羅陽的目光.停在她執着不放的手上..她緊握着他的衣襟.似是羈絆的最後依靠.
“嗯.”強聚起渙散的心神.意識到自己的逾越.雪瑤即時鬆開他的衣襟.捋過鬢角散絲.就要看他離去.又突然想起一事.“等等..”
急切的呼喚下.他生生停住將離的身形.回身.依舊跪坐.溫淡恬雅.“不知公主何事.”
眉間痛苦的褶皺尚不曾撫平.她已下定很大決心.“羅太醫.請不要對外人說起這個孩子的存在.此外.還請對皇上言明.本宮身體受創.需請方士做法消弭.”
“這..”
爲人處世.誠字爲重;可尊重病者意願.也是仁醫之德.一時間.他有些猶豫.
“本宮不僅是南楚的公主.也是北翎的王妃.這個孩子的夭折會牽涉兩國安定.”言語中.情真意切.深明大義.爲國爲民之意.昭然若揭.勉力支撐着虛弱的身子.她從勉力榻坐上離身.席地跪坐.與他平等相視.蒼白的五指泛着冰冷.緊緊扣上他的臂腕.“羅陽.幫幫我..”
“公主..”羅陽連忙扶她重新坐好.“公主放心.羅陽照辦就是.請公主好生休息.”說罷.羅陽退了出來.叫來謝秋顏守着.自己則去寫下藥方.只待回去後便可煎藥調理.
車廂內.血腥之氣尚未褪去.那是生命的痕跡.繾綣着無緣經歷的煙火人間.
雪瑤抱膝而坐.欲哭無淚.或者.她根本不知應哭些什麼.自作自受罷了.不管是否親自動手.很多人因她而死.而今.又加上了親生骨肉.
世間是否真有因果報應一說.
日前.她還親眼看着執迷不悟的周玉琴一屍兩命.而今.她便要親自品嚐這骨肉分離的滋味.
悲歡輪流轉.今日到己家.
可是孩子.真的無辜.
這是她和慕容謙的孩子.她該怎麼和他交代.她爲了復仇.犧牲了他們的孩子嗎.即便不知情.她也始終是罪魁禍首.脫不開.逃不去.
方纔.什麼天下國家.什麼北翎南楚.統統都是她的巧舌如簧.這個孩子不僅與世間無緣.還要徹底寂滅到不曾存在.所有的原因只有一個.那便是.她不能面對.不能面對慕容謙.更不能面對自己那顆被複仇矇蔽的心.
夕陽的餘暉中.車輪再度轉動.宮車沿着過往的軌跡前行.一個人的車廂裡.不再有人打擾.綿柔的絨衣外套蓋在身上.心裡.抵不住幾度春寒.
回到皇城時.已經是傍晚.擡頭一眼.見得那輪孤月盤.猶自清亮.嘲笑人間.韓平治特地遣了轎子送她回去.只是一路匆匆.來不及說上一句慰問的話.
別院內.勞頓一天.經此鉅變的雪瑤斜倚在牀上.閉不上雙眸.
“公主.喝藥吧.羅太醫送進來的.沒人知道.”謝秋顏將湯藥放在牀邊.忍不住還是問了一句.“公主爲何不說出流產之事.單單從車上摔下來.恐怕不足以扳倒惠貴妃.”
“這個孩子在意料之外.本宮沒想用他作文章.咱們不是本來就有後招嗎.”接過藥碗.冺上一口.苦味含在喉頭.欲退還濃.
“可這是天賜良機啊.孩子已經沒了.一舉扳倒惠貴妃正是時候.四小姐馬上就可大仇得報.”謝秋顏鍥而不捨地勸她.
天賜良機.
是啊.單單她一個被惠貴妃從車上推下來.輕輕一摔.無足輕重.如果能加上北翎皇室的血脈.自然更添籌碼.這一摔.也金貴了許多.
可是.爲人母者.滅子在先.誣害於後.這樣的沒心沒肺.她做不來.
況且.以慕容謙的洞察.一旦知曉.後果不堪設想.
“行了.明天的方士都準備好了嗎.”藥湯猶自苦.一飲方得盡.帶着殘渣餘味的白瓷碗照舊遞給謝秋顏.她已開始下一招的籌謀.步步緊逼.
“一切妥當.請公主放心.”謝秋顏穩言道.
“嗯.不要吝惜銀子.”雪瑤又囑咐了一句.便讓謝秋顏退下了.
孩子都舍了.銀子還有什麼放不下的.這一擊.只許成功.沒有失敗.
次日.在謝秋顏買通的無數內監的提醒下.笙歌曼舞.美人在懷的韓平治終於想起他還有個剛從車上摔下來的女兒.不理國事煩憂.撇下嬌妻美妾.韓平治直奔雪瑤所在的別館.
來的時候.雪瑤正病怏怏的躺在牀上.垂着迷離睡眼.周邊一個徐姓方士.右握三尺龍蛇劍.左手一柄拂塵縷.連番飛舞.符水四散.見了皇帝.那徐方士俯身一拜.雪瑤掙扎要從牀上起身.被韓平治攔了.
“瑤兒.怎麼樣.身子可好些了.”在牀邊坐了.韓平治和藹問候.
“兒臣不孝.恐是難以支撐了.”低弱的語音.微睜開的雙目.似閉欲合.“還請父皇不要怪罪貴妃娘娘.”
“不會的.咱們父女才相認.今後的日子還長呢.快別胡說了.”看着雪瑤.想起自己半生無子.兩個愛女又接二連三遭遇不測.一時悲從中來.哽塞難言.頓了半響.問徐方士道.“到底怎麼回事.從車上摔下來.公主怎麼就一病至此了.”
“回陛下.小道方纔作法.但見妖物騰繞.追纏不休.公主必是受人詛咒所致.”寶劍和拂塵放在一旁的桌案上.徐方士垂手而立.恭敬答來.
“何人如此大膽.膽敢壓勝公主.”韓平治心中氣惱.又緊聲道.“可有破解之法.”
“除非找出詛咒之源.否則.三日之內.公主性命堪憂.”徐方士說來.信誓旦旦.
“那就快去找啊.”韓平治急切又煩躁.
“是.”徐方士連聲應着.卻猶豫不決道.“小道已從法水中看到詛咒根源的大致方向.只是.恐在後宮娘娘之中.多有不便.”
“後宮壓勝.誰敢如此.朕當場斬了她.”一揮袍袖.韓平治繼續道.“你帶路.朕倒要看看.是誰這般目無宮規.”愛女心切.韓平治暫時失去了判斷.跟着徐方士便向後宮衆妃之處而去.
且說這徐方士.一柄青龍劍.黃符插滿.另一支拂塵.時左時右.輪番迴旋.在後宮內廷左顧右看.兜轉了半圈.足有半個時辰.估計着時間差不多了.就直奔惠貴妃的莊雲殿.站在殿外.不管身前貴妃狐疑.無視身後皇帝驚詫.徑自左揮右跳.口中唸唸有詞.“妖孽速現.取爾命來.”狀似羣魔亂舞.衆人聽之任之.最後.拂塵直指內殿.當頭一喝.“且待本座拿妖.”說罷.在皇帝的撐腰許可下.直入內室.打開梳妝檯下面的盒子.從最底層翻出早已準備好的扎忙鋼針的小木人.拔去鋼針.雙手呈上.朗聲道.“此乃萬咒之根.請即刻火焚.則公主可保.南楚可興.”
韓平治看了一眼.眉鎖更深.強壓着怒氣.“那就快去吧.”
“是.”徐方士欣然接令.一拜而去.
無干人等退了大半.惠貴妃心有餘悸.正尋思着解釋開脫.韓平治已轉身怒喝.“周芸兒.你太讓朕失望了.昨天的事.朕本不欲追究.可現在呢.她是朕唯一的後嗣.你身爲庶母.竟詛咒其性命.該當何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