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容謙的鬍子.終於想辦法粘了上去.
廷尉獄中.一番佈置.他處死了自己同父異母的幾個哥哥.以殺害當朝中書的莫須有罪名.
爭權奪勢.剷除異己.他從不仁慈.
慕容騏已經死了.他的話.仍久久迴響在耳畔.“慕容謙.今日你爲謀權奪利誅殺異己.殘害手足.有朝一日.你也必會因此痛不欲生.永失所愛.”
料理好一切.出了廷尉獄.時候已經不早.天色有些陰沉.秋日裡.一場接着一場.風雨欲來.這樣的天氣卻似乎並未影響洛陽城的風光繁秀.街頭上.依舊人潮涌動.絡繹不絕.
一家小酒館裡.悠揚的琵琶.絲絲縷縷伴着傷痛.醉得人心意綿綿.也喚起心底真切的憐意.
這樣的樂聲.慕容謙不覺駐足.擡眼向裡望時.只見嘈雜的看客中.一個女子.綠衣水裳.抱着漆黑的琵琶.正徐徐婉奏.離得太遠.看不清容顏.冥冥中.卻有一種似曾相識.
他走了進去.要了一壺酒.自斟自飲.一曲畢.那姑娘走下臺來.向人們討些賞錢.走近時.他纔看清了她.十**歲的模樣.清瘦的面龐.皎若雲間月.眉宇間些許哀怨憂愁.那是與她年紀並不相稱的滄桑.要賞銀時.她也不同於普通歌姬那樣.百般獻媚.奉迎討好.只是淡淡的.輕輕揚起嘴角.不驕不媚.無論拿了多少.只奉上一句.“謝謝.”
走過他身邊時.他拿出一錠銀子.十兩有餘.輕輕放在她的托盤上.她還是那一句說過不知多少次的“謝謝”.雲淡風輕.雜塵不染.
這樣的女子.清絕.恬淡.多少的目光焦距也不能改變她分毫.可世人偏偏要爲她羈留.
收了銀子.她暫時退了下去.慕容謙的目光.久久未有收回.
跟老闆娘打了聲招呼.慕容謙成功進了後堂.鬱郁黃花叢中.一抹綠色格外顯眼.她矗立在那兒.他靜靜看着.好像世界也輕淡了不少.許久.他走過去.輕柔有禮.“姑娘在此.可是欠了錢嗎.”
“沒有.我家道中落.以此爲生罷了.”那女子答得坦然.
“原來是這樣.姑娘一曲《錯棲凰》起音已是高絕.**還能引人入勝.這琵琶.想必是自幼習得吧.”她的不卑不亢.他很欣賞.
“公子是懂曲之人.這首曲子是家母最愛.所以我有幸習得.”她仍是淡淡的.似有感傷.清雅流傳.
《錯棲凰》這分明是女子芳心錯付的曲子.她年紀輕輕便如此造詣.恐怕也是耳濡目染.
看着她的一舉一動.風雅自高格.世上有如此出塵的女子.彷彿天邊的陰雲也消散乾淨.他不禁一動.“不知姑娘芳名.”
很輕.很淡.她說道.“綠蘿.”
“守望愛情嗎.”他一笑.忽然想起綠蘿的花語.
她低頭不語.似是羞怯.
莊肅王府外.華貴的馬車緩緩停下.雪瑤拿着慕容詮送的發冠.一躍而下.好歹也是個人家有過邀約的.不去了.也要打個招呼.雖然爽約的總是她.似乎已經有些不好意思了.
不過再一想.慕容詮安心在北翎做王爺.侍郎.總也好過和她一起顛沛流離.
再一次跟着侍從來到正廳.慕容詮有些憔悴的臉龐熱情如舊.
從來.等的人都是他.而她.是他的彩虹.多遙遠.多渺茫.一直等下去又何妨.
“雪瑤.你來了.我們走吧.已經收拾好東西了.”看到她.佈滿血絲的眼眸裡.盡是歡欣.慕容詮拉過她的手.啓步便要走.
“十弟.”雪瑤猶豫着抽回了手.“對不起.我大概去不了.我是來把這個還給你的.”把發冠放在他手上.雪瑤一直說下去.“找個好姑娘吧.官家小姐之類.以後能幫得上你.要是看上了誰.嫂子給你做主.”
該說清的.遲早要說清挑明.快刀斬亂麻.宜早不宜遲.何況她已經拖了這麼久.
“你跟九哥和好了.”呆呆看着手上的發冠.光輝銀華.卻已失了當日的流彩.
嫂子.十弟.簡簡單單一個稱謂.已將兩人分開千里之遙.
她.好狠.
可他.卻從來不知一個“恨”字.
“嗯.”雪瑤低了頭.
“可是九哥他..”在心裡.慕容詮想說.他風流多情.又無心無情.洛陽城裡.多少風月場他流連忘返.又多少佳人**.他坐擁不倦.這樣的男人.值得託付一生嗎.可慕容詮還是吞回去了.並不想在愛人面前.說她的愛人不好.
似乎心有靈犀.雪瑤輕言.“我知道.”
其實.這麼久.她也不知自己到底瞭解慕容謙多少.但既然已經選擇了.就不再反覆吧.
同一個分叉路口.三年的徘徊.應該夠了.
“你到底喜歡他什麼呢.”少年心性.慕容詮忍不住問了.第一次的怦然心動.第一次的輕吻眉間.第一次的貞貞誓言.就算輸.也要輸個明白.
“啊.”雪瑤擡眼一怔.這個問題.她曾經想過.卻許久許久.不曾得到一個清晰的答案.或許他的放蕩不羈.或許他的溫柔邪魅.或許他的權謀富貴.也或許.他的眼眸.她從來看不明曉.“呵.我喜歡他嗎.我怎麼不知道.”一句玩笑般的話語.她不想糾纏.想不到的答案.怎麼想.都不會明白.而且.她好像也沒怎麼喜歡他吧.
聽她這樣說.慕容詮有些驚喜.卻更迷茫了.她的意思.應該是不喜歡.起碼沒有特別喜歡.可既然不喜歡.爲什麼還要在一起.半響.他喃喃道.“是因爲他的權力比我大嗎.”
即使不願覺得她是這樣的人.他也想不到其他更好的答案了.
雪瑤沒怎麼在意.隨便應了一聲.“有可能吧.別胡思亂想.”隨後拍拍他的肩.“我走了.改天來找你.”
她走了.留他站在原地.握緊了拳.
彩雲追月.伊人如畫.她卻因爲權力棄他.心如割.情如絞.
雪姐姐.不就是權力嗎.總有一天.你們也會因權力分離.
心主神靈.胸膛裡的跳動總是有力量的.可以憤然改變.可以窮盡力量執念.
遺留下來的麻煩事都處理得差不多了.雪瑤臂上的傷也漸漸好轉.事實證明.她的身體修復能力確是很強.未縫針的傷口緩步癒合.沒有針腳.只是暗紅的結痂.已經讓府上的人找來最好的去痕膏.再過些時候應該就能恢復光潔如玉的肌體.
王府裡.她開始學着接管大大小小的瑣事.聽吳管家.蘇嬤嬤報告人事.財資各項進出用度.和顏悅色待人.威嚴凜凜處事.處理糾爭時.儘量一碗水端平.即便端不平.也不至讓整個府裡的人說三道四.畢竟.她還可以背後使陰招呢.即便如此.她之前的行徑實在“深入人心”.一步走錯容易.想扳回來.遠遠沒那麼輕了.爲此.她當着衆人的面.屢屢以香雪正家規.當然.背後還是要恩賞彌補香雪的.
雖然府裡的事物雜亂擾心.有那樣一段時間.她和慕容謙.卻是難得的琴瑟和鳴.
書房中.像從前一樣.她陪在他身邊.批閱公文時.她從不打擾他;偶然無聊了.搞點小破壞.他們“針鋒相對”時.還真是心有靈犀.
有時.蓮公主也來做客.四人說說笑笑.沒有身份之別.忘卻政事煩憂.
風花雪月裡.他們撫琴吹簫.雖然.琴絃在她手下.並非天音;他們舞刀弄劍.雖然.他的劍從不出鞘.她卻接不住他一招;他們對弈對飲.雖然時常.她忘了規矩.蠻不講理.
芙蓉帳暖.春宵正好.錦絲帷幔之上.他們相視而坐.依偎一處.雪瑤着一件輕薄絲衣.眉目勾挑着融融暖意.兩根手指覆上慕容謙的下頜.似羞澀.又好像張狂.“說.是什麼時候對本姑娘有非分之想的.”
邪逸的眸光在她的俏面上逡巡.慕容謙一副深思熟慮的模樣.最終化作散淡玩味.“街上見你那次.”
“那時候我可是男裝.”她提了音量.脆語襲來.從前俊俏公子的裝扮.她向來得意非常.自以爲迷倒萬千少女.可似乎.他一眼就看穿所有.
“男人和女人的區別..”脣角三分笑.他的目光更爲肆意.“我想.只有你那位純潔的十九哥不知道.”
一時氣短.她眉宇微蹙.盡顯刁蠻俏皮之態.坐直身子.隨手拿過身旁的枕頭直扔進他懷裡.一聲嬌嗔劃過.“出去.”
綿軟軟的枕頭撞在懷裡.他一把接住.同時傾身更靠近她.低沉的聲音響在耳畔.魅惑盡顯.“可是覺得自己太瘦了.想讓我加個枕頭一起抱着.”
頰上緋紅有些不由自主.伶牙利齒仍不肯退步.輕咬下脣.低聲回擊.“才沒有呢.本姑娘身材好得很.”
“是嗎.”他邪笑着.而後單手抱住她.褪去兩人衣衫……
有那樣許多瞬間.她想做一個好妻子.好王妃.真心實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