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間裡的氣氛陡然變了異樣起來,有絲絲縷縷的曖昧和糾纏,卻在兩人逐漸沉睡的氣息之中開始若有若無,最後化爲烏有。
次日,當杜若錦醒來的時候,赫然發現一張俊美的臉,高墨言撐着胳膊,靠在自己的牀頭,正俯身看着自己。
杜若錦揉揉眼睛,有些不自然地挪動了下身子,這時高墨言也起了身,吩咐綠意道:“告訴老爺、夫人,我今兒個在房裡與二少奶奶用膳。”
綠意一怔,朝杜若錦望了一眼,杜若錦也是一臉愕然。
綠意把高墨言的話複述給張媽,張媽瞪圓了眼睛,說道:“自從二少奶奶能開口說話以後,我發現這府裡的狗叫聲都與平時不太一樣。”
綠意跺腳:“你……”
張媽斜斜眼就走了,也難怪她覺得訝異,高墨言自從與杜若錦成親以後,雖不視她爲洪水猛獸,也是敬而遠之。此番,竟然要與二少奶奶在房裡用膳,任誰聽了不覺得奇怪?
綠意去廚房端來杜若錦和高墨言的早膳,輕輕推開門,放在桌上識趣地離開了。
高墨言將桌子搬近了牀榻,端起碗來,欲一勺勺來喂杜若錦。
杜若錦立即別過頭去,高墨言的手僵在了半空中,或許是感覺到自己拒絕的明顯,杜若錦馬上說道:“我不習慣別人來喂,我自己來就好,或許讓綠意來伺候也行。”
高墨言的臉上明顯浮上一層暗鬱,他似是忍耐再三還是忍不住開了口,從牙縫裡艱難吞吐出幾個字來:“你不習慣別人來喂?在妙真寺,怎麼就肯讓人嘴對嘴餵你吃藥?”
杜若錦訝然,正要問是如何一回事,高墨言將碗重重放在桌上,起身離開,任憑杜若錦“喂喂”喊着也不理會。
杜若錦顧不上惱他,心裡卻還在想他說的話,嘴對嘴喂藥?自己妙真寺昏死在錦親王的懷中,那是自己唯一能記得的事情。難道給自己喂藥的人是錦親王杜若錦搖搖頭,心道不可能不可能,可是除了他又會有誰呢?
杜若錦壓根不知是小王爺雲澤的傑作,一心只以爲是錦親王給自己喂藥,想着想着就羞得面紅耳赤,綠意推門進來,起先見到高墨言負氣而走,這會卻見到杜若錦原本蒼白的臉紅潤了起來,莫名其妙得面如桃花。
杜若錦有些心虛,躲着綠意探究的目光,說道:“綠意,什麼事,你的眼神令我瘮得慌。”
綠意咬住脣,欲言又止,良久才說道:“珠翠自盡了……”
杜若錦談不上震驚,可是還是有些疑惑,珠翠並不是個安分的女子,她不甘成爲人下人,還沒有飛上枝頭做鳳凰,怎麼會甘心自盡?
“都說她去了妙真寺,是因爲嫉恨二少奶奶,想着報復,所以纔想在您的藥裡下毒,幸虧被王爺發現了,珠翠回來就畏罪自盡了。”
杜若錦冷笑:“她是大少奶奶屋裡的丫鬟,她嫉恨我做什麼?”
綠意期期艾艾地說道:“可是,有人聽說,珠翠一口咬定是大夫人指使她下的毒……”
杜若錦不置可否:“大夫人沒有那樣的魄力,她只是擺出這樣的架勢唬人罷了,真正吃人不吐骨頭的,還該是柳氏,想一箭雙鵰?恐怕沒有那麼容易得逞吧?”
果然,到了午間的時候,綠意說前邊大夫人和大少奶奶鬧了起來。
大夫人質問大少奶奶柳氏:“靜容,這些年我一直帶你不薄,老太爺說要你當家,我也沒有意見,如今,你竟然讓珠翠來陷害我,我真是看錯了你。”
大少奶奶只是在哭,高筆鋒也在一旁勸慰着,說道:“娘,靜容她雖是任性了些,可是做事一向知道分寸的。她怎麼可能做出陷害娘於不義的事情呢?”
大夫人拍案而起,喝道:“虧我生下你這麼個沒有心肝肺的兒子,都這個時候你還護着自個媳婦,你讓娘還有臉活在這個世上嗎?”
大少奶奶柳氏哭叫着,一臉的委屈:“娘,靜容怎麼會做出這樣的事?那天從寺廟裡回來,靜容就讓珠翠去找綠意,讓綠意上妙真寺伺候弟妹,可是從那珠翠就沒有回來……”
大夫人沉着臉,仍舊是怒不可赦:“老爺回來後,就把她關在後院的柴房裡,連審訊也沒有來得及,她就自盡了,她既然有膽子上山下毒,又有膽子來陷害我,怎麼就這麼輕易自盡了?這裡面肯定藏着貓膩。”
杜若錦聽了綠意的見聞,倒也不覺得奇怪,柳氏這次劍走偏鋒,遲早會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自食其果。
杜若錦躺下去,突然手裡輕觸到一個物什,抓起來看,纔想起,那是楚惜刀留下給她的包裹,杜若錦本來左臂不方便,可是不知道這是什麼物件,所以也不好讓綠意幫自己拆開。
杜若錦好不容易纔將那包裹拆開,發現裡面裝着的竟是一本密冊,上面寫滿了密密麻麻的名字,有些甚至還註明了隱姓埋名後的新名字。
杜若錦萬分疑惑,發現其中還存有一張字條,上面寥寥幾個字:“你受傷,我難辭其咎,抱歉。名冊留在你處,望珍存。”
這會是什麼名冊?杜若錦無暇去細細讀上面的名字,只覺得思緒一團糟,這個楚惜刀到底是什麼來路?
想得頭疼,杜若錦將名冊塞到枕頭低下,猶自覺得不放心,又揣到了懷裡。
到了晚些時候,高美景邀杜若錦去後花園涼亭小坐,說慶春樓已經被錦親王查封了。
杜若錦初始沒有反應過高美景的話來,倏地記起,那是楚惜刀與高美景聯絡的地點,那裡既然被查封了,足以說明楚惜刀有問題,那麼自己懷裡藏着的名冊呢?會不會是罪證?
杜若錦下意識得捂住胸口,卻讓高美景會錯了意:“二嫂,你身子還不好,我就說這些給你聽,回頭再受了驚嚇,就是我的罪過了。”
“不妨,這是什麼時候的事?”杜若錦連忙說道,心裡卻充滿了疑惑。
高美景悽悽說道:“二嫂讓人將信送到了慶春樓,他那晚來見過我,只是他仍舊放不下對高家的恨,他說不再與我相見了。”說罷,淚珠像斷了線的珠子一般滾落下來。
杜若錦心嘆,看來高美景對楚惜刀是用情至深。杜若錦也不勸她,兩人坐在長廊上,不再說話,半響高美景止住了哭,才說道:“可是我不甘心,即便我高美景做他身邊的一名丫鬟也是情願的,只要每天見到他,那就是我最大的願望了。”
“隔了幾日,我就去慶春樓找他,當時我想着,即便這事鬧大了,我也不再怕了,我心裡只有他,非他不嫁,沒有了他,我還要在乎別人的目光做什麼?”高美景有些激動,扯着杜若錦的衣袖說道,“可惜,還未等我進到慶春樓,已經有大批官兵將慶春樓圍了起來,掌櫃的當場被拖了出去,他趁人問話的時候,一個猛勁就往刀尖上撞了過去,當場斃命。”
杜若錦聽着也驚心動魄的,衣袖被高美景扯着也渾然不知,瞪大了眼睛看着高美景,等她後面的話,
高美景低下頭來,鬆開杜若錦的衣袖挫敗說道:“慶春樓就那樣被查封了,我不知道還能去哪裡找到他。”
杜若錦默默失神,楚惜刀昨夜還出現在自己的房裡,這如果讓高美景知道,不知她會作何感想?手不自覺的又捂在了胸口上,那裡還放着他交給自己的名冊。
或許是敬佩高美景的勇氣,心裡對她的怨似乎淡了許多,這個與己一般大小的女子,庶出,有個不得勢的孃親,還有一個不成材的浪蕩公子哥,她的處境地位只怕比自己好不到哪裡去吧?將來的婚姻,也勢必由高家做主,或富貴,或權勢,嫁了就嫁了,沒有選擇,哪怕是面對冷落與羞辱,不能抱怨,不能回孃家哭訴。
女人們總會心嘆一句,這就是命,認了吧。
可是,也有那些烈性女子,不甘心一輩子受此折磨,她們決心反抗,卻是拿着自己的性命去反抗,或投井,或沉湖,或白綾,或鳩酒……
死有各種形式,心境卻是一般無二,死也是一種解脫,死也是一種重生……
杜若錦與高美景在後花園的涼亭坐着,高美景是沉浸在一種對愛無望的憂傷,而她卻顧不得陪着高美景感傷,將這幾日發生的事情串聯起來。
錦親王查封慶春樓,楚惜刀去刺殺錦親王未果,反而刺傷了自己,楚惜刀又將名冊藏在自己這裡,難道不怕自己將這名冊交給錦親王嗎?
高美景低低說道:“如果我再也見不到他,我活在這個世上還有什麼意思?”
杜若錦驚道:“二妹,你千萬不要想不開,其實,人活在這個世上,也不一定全部是爲了愛情,有些人一輩子沒有愛情,可是他照樣活得快樂。對於你來說,愛情是美好而至高的追求,對於別人來說也一定會是,可是天下怎麼就會有那麼多幸運的人都能得到愛情呢?愛情,有時也是磨練人心性的一種手段……”
“二嫂,你說的可真好,從來沒有人跟我說起這個,”高美景低下頭,擺弄着衣角,說道:“我娘只會對我耳提面命,一定要找個如意佳婿,有錢有勢,讓大娘不能小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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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美景又說道:“你還記得我說過我大姐吧?她就被嫁進了益州秦家,可惜她那個夫君是個混蛋,壞事做絕,偏偏有個益州知府的姐夫,才讓他一直得意下去。”
“你跟良辰,感情很好嘛?”杜若錦本來還想,良辰和美景,一個嫡出,一個庶出,就是按照戲裡的劇情,那也應該是水火不容,爭得死去活來的吧?
高美景輕笑:“說來也怪,在家時,不覺得她多麼好,等她出了嫁,才覺得除了娘和三哥,她是對我最好的人。她性子綿軟,人又不懂的回寰,難免吃虧。她出嫁這些年,也曾回來過幾次,一直鬱郁沉悶,這兩年沒再回來過,恐怕是大夫人不准她回來。”
杜若錦疑惑,掩不住的訝異:“爲什麼?她可是大夫人的親生女兒。”
高美景面上一抹無奈:“大夫人將她嫁到秦家,是想掙一份臉面的,哪裡想到她到了秦家一直受盡欺侮,又沒有生養,回到高家,大夫人臉上也不很好看。”
杜若錦有些難過,母女情比不過臉面重要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