鐘山之神,名曰燭陰,視爲晝,瞑爲夜,吹爲冬,呼爲夏,不飲,不食,不息,息爲風,身長千里。在無啓之東。其爲物,人面,蛇身,赤色,居鐘山下。
——《山海經》
沉香看着面前的這一盤炒青菜,用筷子夾了點嚐了嚐,點點頭,放下筷子道:“火候控制得當,鹽加得也恰當好處,終於合格了。”
“真不知道你讓我炒菜做什麼……”玉帝嘀咕着,“咱們又不能吃,有什麼用啊?”
“治大國有如烹小鮮,這個道理你都不明白?”沉香搖搖頭,“你啊,真的是越活越回去了,當初你是怎麼當上玉帝的?”
“朕可是由衆仙選出來的!”玉帝自誇道,“當初……”
“行了行了,你就吹吧。”沉香起身道,“把菜倒了吧,你就可以去休息了。”
“倒了?”
“怎麼?可惜?”沉香道,“那行,你就自己吃了吧。”說完,就進屋去了,邊走邊丟下一句話,“明天一早,你和我一同出去。”
這又是要做什麼?玉帝已經習慣了沉香那層出不窮的新花樣,他估摸着劉沉香又要想出些新的法子來折騰自己了。
第二天一大早,沉香就帶着玉帝出發了,兩人乘風而去,往鐘山的方向而去。玉帝也不多問。老老實實得跟着,兩人徑直就來到了鐘山。
鐘山之神是僅有的幾個還活着的上古之神,他的法力高強,但是甚少出山,幾乎都是居住於山中,往來的神仙也甚少與之打招呼。燭陰的法力不遜色於蚩尤,他是凡間晝夜和四季變化的引導者。
沉香也一樣沒有見過燭陰,燭陰本人也很少插手三界的事情,大家都當他是透明的。玉帝從未來過鐘山,崑崙之境,對於他們這批神仙來說,雖不至於是禁地,但也是能有多遠就躲多遠的。就好像是凡間的朝代更替一般,本朝的官員是從來不會和前朝的官員多做聯繫的。更何況玉帝身份尷尬,更是甚少涉足崑崙之境。
沉香帶着玉帝來到了鐘山的半山腰,在一塊巨石的上面敲了三下,巨石後面的山壁就打開了。玉帝十分驚訝,倒不是驚訝於鐘山的機關,仙山麼,有機關洞府並不是什麼怪事,他驚訝的是劉沉香是怎麼知道的?鐘山是崑崙衆山中最隱秘的一座,來過的神仙屈指可數,劉沉香是怎麼知道這個機關的?
“進去吧。”沉香淡淡地道,率先走了進去。
玉帝急忙跟上,洞內一片漆黑,什麼陽光也射不進來。玉帝剛走進山洞,就聽得身後“咯噔”一響,山壁又再度合上了,這一下,洞內就更黑了。反正兩人都是神仙,在黑夜中任何視物,倒也毫無阻礙。
洞內十分的簡陋,石壁也和普通的石壁沒什麼兩樣。玉帝跟在沉香的身後,沿着小路往裡面走去。走了約摸有一盞茶的功夫,沉香終於停下了腳步,就在你這個時候,石壁上的火把也一起亮了起來。玉帝倒是嚇了一跳,定了定神,纔看清,眼前是一個空空蕩蕩的石洞。洞內只要一桌一椅,都是大石塊堆砌而成的。洞的盡頭有兩扇門,是很簡單的木門,好像一推就可以推開似的。
“進去吧。”沉香指指左邊的那扇門,“我在這裡等你。”
玉帝吃了一驚:“我……一個人進去?”
“放心,我是不會讓陛下死在這裡的。”沉香冷哼了一聲,“快點吧!”
玉帝遲疑着,走到了那扇門的面前,他又回頭看了看沉香,這才猶豫地推開了門。木門發出吱呀一聲,門能忽然閃過一道金光,玉帝還沒來得及反應,就被那道金光給吸了進去。
等到玉帝清醒過來的時候,玉帝一睜眼,就被眼前的情景嚇得“啊”的一聲叫了起來——在他眼前的,赫然是一頭巨大的應龍!卻見那頭應龍生着雙翼,巨大的龍頭真在他的面前,一雙碩大的龍眼真直盯盯地看着他!
玉帝嚇得連忙後退了幾步,擡頭望去,卻見自己身處在一片荒原之上,整個天空中都是生着雙翼的應龍,他們都在看着自己,像是在看一隻螞蟻一樣!
“汝乃何人?”剛纔那隻應龍口吐人言,看樣子應該是這羣應龍的頭,“膽敢擅闖鐘山禁地!”
鐘山禁地?!劉沉香,你可把我給害慘了!玉帝急忙起身,結結巴巴地道:“我……我……”
“汝身有仙氣,仙界之人?”那頭應龍嗅出了玉帝身上的氣息。“來此爲何?擅闖鐘山禁地者死!”
“我……”玉帝深吸了一口氣,“朕乃玄穹高上玉皇大帝,乃是……三界之主。”
“玉皇大帝?原來你就是這一屆的天帝。”應龍的鼻子裡噴出了白色的鼻息,頗爲不屑,“看你這模樣,根本就及不上帝俊和太一,真是一代不如一代!”
這句話把玉帝氣得不行,可是對方是應龍,上古神獸,天下所有蛟族和龍族的始祖,玉帝能說什麼呢?
應龍打量着他的模樣,道:“汝來目的是何?你因何可以進入鐘山禁地?”
“是有人帶我進來的。”玉帝只能這麼說了,“朕……現在受制於他,法力被禁錮,不得已纔來打擾諸位。”
應龍似乎一點兒也不驚訝,呼扇着翅膀道:“此人必定大有來頭,活該你得罪此人。”說着,落到玉帝的面前,一眨眼間就化爲了人形。卻見對方穿着鎧甲,頭上生有雙角,模樣甚是粗獷,頗有王者之氣。
應龍化爲人形,這才道:“我已猜到爲何要汝來此,且與我比劃比劃。”說着,就朝着玉帝直衝過去!
玉帝一驚:“這……這是做什麼?”怎麼一見面就要開打了?
應龍哈哈大笑:“廢話少言,來吧!”手一揮,一雙龍爪就朝着玉帝當胸抓去了!
沉香坐在桌邊,手中端着一盞茶,有一下沒一下地喝着。那盞茶像是喝不完似的,一口又一口,足喝了有半個時辰了。
沉香正耐着性子等着,想玉帝不知道什麼時候能夠出來,就聽見背後有人聲:“蓬萊仙島的仙茶,果然是不同凡響,我已有上萬年沒有嗅過此香了。”
沉香回過頭去,卻見身後的石壁上,居然冒出了一張臉!那是一張鶴髮童顏的臉,長長的白髮和長長的白鬍須垂於地面,目光炯炯有神,十分的精神。但是隻有一張臉,他的後半個腦袋和身子全部和石壁融爲一體,看起來倒有些詭異。
“沉香見過通天教主。”沉香起身拱手行了一禮,“想不到在此會見到前輩。”
“你知道我是誰?”老者有些詫異。
“鐘山本就少有神仙,除了燭陰山神,也就只有被封印於此的教主了。”沉香行了一禮,“沉香也是崑崙門下,大家都是同門。”
通天教主呵呵一笑:“你既然能夠來到這裡,必定大有來頭,不知師承何人?”
“崑崙之巔,開明之主。”沉香淡淡地道。
通天教主吃了一驚:“崑崙神從不收徒,想不到居然收了你。”
“不過是機緣巧合。”沉香道,“沉香資質愚鈍,及不上教主。”
作者有話要說:“本座現在不過是個階下囚,只能在這山中行走,還說什麼資質不資質的!”通天教主又似自嘲又似怨恨地道。
“教主身在此地已有數年,爲何還不能堪破?”
“堪破?我本就無錯!是師傅太偏心!自從封神大戰之後,我就被世人所遺忘,就連我那師傅也忘記了我!他說會來釋放我的,可他在再沒有來過!”通天教授似乎有些癲狂,“我有什麼錯?是師傅他偏心!偏心!”
“教主此言差矣,‘紅花白藕青荷葉,三教原來是一家’,鴻溝老祖又豈會有所偏袒?”
“沒有偏袒?人人都知我碧遊宮門下皆是獸類修仙,自然比不得他玉虛宮門下,多少人在背後恥笑我門下徒弟是左道旁門,披毛戴角之人,溼生卵化之輩!”
沉香搖頭道:“商周時候,修道者甚多,有所怨言也是常事。清者自清,濁者自濁,也是教主過於注意了。現如今,妖仙不乏少數,教主有教無類,沉香也是十分敬佩。教主何必耿耿於懷呢?”
通天教主聽罷,倒是平靜了些:“我也是心情不好……多少年了,纔有一個人來看我……哎……”他長嘆了口氣,“其實二師兄門下的弟子確是不錯,只是眼看着我門下的弟子一個個死去,我於心不忍啊!”
“只能說天意如此,合該碧遊宮門下衆人要歷經此劫。”沉香道,“當日,教主也是知道封神榜一事的,縱使勸阻,天意已定,也是無法。”
“天意……天意……造化弄人啊……”通天教主長嘆着,“想我截教門徒衆多,一場封神大戰便去了一大半,叫我如何不恨啊?!偏偏他闡教倒是一帆風順,我焉能不惱?!”
沉香輕聲道:“教主也該想想師兄弟的情分,況且截教門人現已有仙職,歷次一劫,能夠就得正果,也是好事。”
通天教主搖搖頭:“縱使如此,我那些弟子也不過是些末流的小仙,哪裡及得上他闡教!那也是師傅偏心!”
“贖沉香說句不中聽的話,教主的弟子……確實是技不如人,除了趙公明,聞太師和三霄姐妹,餘下的……”沉香搖了搖頭,“修煉的技藝又過於陰損,兩軍對壘之時,教主可見過闡教弟子肆意傷人?可教主門下的,那瘟疫陣、紅沙陣……哪一個不是害了萬千性命的?”
這話確實在理,通天教主倒是說不出話來反駁。
沉香輕嘆一聲:“教主……過於偏執了。”
通天教主沉默了,他的身影漸漸消失在了牆中,只剩下一面空蕩蕩的石牆在沉香的面前。
玉帝氣喘吁吁地跑着,在他的身後,數以百計的應龍在空中飛着,朝着他而去!那隻應龍的首領則在他的身後,朝着他攻擊。玉帝不得不在那些巨石後躲避着,好躲開對方的攻擊。
玉帝現在法力被禁錮,哪裡會是這一羣應龍的對手。但是對方的攻擊來勢洶洶,他也只能勉強應付着。
那隻應龍朝着玉帝躲藏的地方衝來,玉帝趁機出手,他的手中憑空出現了一把長劍,一下子朝着對方的胸口刺去!
應龍雖說法力高強,但他們都是上古神獸,陰謀詭計自然是及不上玉帝,哪裡想到玉帝會突然伏擊,當胸就吃了一記。只可惜玉帝身小力薄,傷口也不深,應龍隨即就衝着玉帝抓了一爪子。爪力夾雜着勁風和法力而來,玉帝來不及抽身,左臉頰上被抓出了三道深深的血痕!
玉帝迅速閃身後退,一抹臉頰,大怒:“你敢傷我的臉?!”他氣急敗壞,暗中唸咒,開始運起全身的法力,朝着應龍襲去!金光閃閃,應龍後退了幾步,雙手合力,竟然將玉帝的法力給抵擋住了!兩人相較法力,互不相讓。
玉帝的法力現在不高,被應龍擊得節節後退,眼看就要敗下陣來。玉帝一咬牙,索性豁出去了!他默唸咒語,試圖衝破自己身上的封印。原本堅固的封印,在他的衝擊下,竟然開始一點點鬆開了!玉帝心中一喜,法力也驟增了不少!
應龍察覺對方的法力增加了不少,吃了一驚,一看他竟然試圖衝破身上的封印,一驚,急忙撤了法力:“停手!”他手一揮,身後的應龍一族也都停下了攻擊。
應龍一扯力,玉帝身形一晃,站不住腳,硬生生嘔出一口血來,只是還不服輸,狠狠地瞪着應龍。
“你……你這是幹什麼?”應龍道,“我又不會要你的命,何必這麼拼命呢?”他畢竟是玉帝,可不能死在這裡。
“不要你管!”玉帝不滿地道,“我的事情……用不着你管!”說着,又舉起手中的劍,“你還比不比了?”
他都這個樣子了,在比下去,應龍覺得自己有欺負小孩子之嫌,道:“算了算了,咱們算平手吧!免得別人說我欺負小孩兒!”
“你說誰是小孩兒?!”玉帝氣得,又要舉劍來刺。
“行了行了!”應龍急忙揮揮手,“生那麼大的氣做什麼?”說着,就走過來,一把抱起了玉帝。
玉帝現在本就小,應龍又是上古神獸,化爲人形也是十分的高大,一隻手就可以把他輕輕舉起。應龍就直接將他放在了自己的肩膀上,並且順手拍了拍玉帝的屁股,笑道:“你生得倒還是挺可愛的嗎?”他細細打量着玉帝,着實是粉妝玉琢的小娃娃一隻。
玉帝火了,一把抓起應龍要來摸自己臉的手,一口咬了下去!
“嗷——”應龍喊了一聲,“你又不是狗,怎麼咬人呢?!”身後的一羣應龍看着自家的族長連連叫喊,面面相覷:族長這個樣子……還真是少見啊……居然被一個小孩子弄得這麼狼狽!
應龍好不容易把手指從玉帝的口中解救出來,上面兩排深深的牙印,還帶着亮晶晶的口水。應龍厭惡地在玉帝身上把手指擦乾淨,對着身後那一羣大眼瞪小眼的應龍使了個眼神。應龍們急忙“哦”的一聲,紛紛做鳥獸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