靈山仙境.婆羅雙林之下,千丈冰崖,五葉蓮開。三千諸佛、五百阿羅、八大金剛、無邊菩薩,一個個都執着幢幡寶蓋,異寶仙花,列坐在釋迦牟尼佛的兩邊,靜聽佛祖講經。
且說釋迦摩尼講經時,舌燦蓮花,蓮花朵朵由口中生出,蓮香四溢。又有天女散花,花至諸菩薩即皆墮落,至大弟子便附着不墮——這便是修行未到家。縱使一些弟子以神力去除,終不能令其去。
有詩爲證:“海主城高瑞氣濃,更觀奇異事無窮。四聖授時成正果,六凡聽後脫樊籠。”
一時講經完畢,且看衆弟子身上各有花瓣,弟子們慚愧,心知修行不夠,日後還需多加修煉。釋迦摩尼也知道修行在個人,不可急於一時,只是對觀世音身邊的青年道:“甚少見你來此聽我講經,可是心中有執念不去?”
“弟子本就是塵世中人,執念是在所難免的。”那青年白衣一襲上已經沾滿了花瓣,他淡淡一笑,“天女散花,弟子也終不能難免。”
釋迦摩尼長嘆:“癡兒,你終是堪不破‘情’這一字,你本就多心事,又堪當重任,長此下去,心結不除,必定鬱結於心。”
“弟子明白,但是堪不破終究是堪不破,若是堪破了,沉香也就不是沉香了。”那青年,也就是沉香淡淡一笑,伸手去摘下沾在身上的花瓣。
那花瓣本就是無法取走的,只能待其自然消失。可是沉香手指所到之處,那花瓣居然立刻就枯萎了,並且自動落了下來。衆弟子面面相覷,暗暗吃驚。佛祖見狀,卻是臉色一變,閉目搖頭。
“就連天花……也不能長留於我身……”沉香搖頭道,“弟子想是沒有多少時日了……”他看着手心中那片迅速枯萎的花瓣,苦笑了一聲。
佛教以爲,天界的神仙並不是永恆的,天人壽命雖然很長但也有盡頭。天人終有一死,死前有五衰:“衣裳垢膩、頭上花萎、身體臭穢、腋下汗出、不樂本座。”以上五種大衰相顯現時,天人將死亡。
而現在,這天花也無法就留於沉香的身上,正好應驗了“頭上花萎”這一點,恐怕是在預示着沉香將不久於人世。
“你本性聰慧,只可以終究脫離不了七情六慾。”釋迦摩尼知道沉香將要不好,“你豈不知‘去來自在任優遊,也無恐怖也無愁。極樂場中俱坦蕩,大千之處沒春秋。’?色即是空,空即是色,事件一切終是空。”
“知道與參透本就兩回事,各人自有各人的命運,這一點沉香早就知曉,只能順其自然。”沉香搖搖頭道,“弟子今日一別,日後怕是難以再來了,還望師尊保重。”
“你去吧……”釋迦摩尼道,“望你一切好自爲之。”說着,手指一彈,將一個“卍”字符號打在他的身上,“此咒可助你抵擋一時劫難,但一切最終還是要靠你自己。”
“多謝師尊。”沉香合掌,來到上品蓮臺前禮佛三匝,便退出了凌霄寶殿。
釋迦摩尼閉上了眼,合掌默唸,他也知天意難測,自從沉香使用了開天神斧倒轉了時空之後,現在時態的發展已經遠遠脫離了當初的軌道。但這是沉香當初的選擇,其後而來的一切……都要他自己去承擔……
沉香離開了靈山,卻並沒有直接回司法天神殿,而是去了崑崙山。
這個時候的人間已經是冬季了,崑崙山頂上積了一層厚厚的白雪。各種奇異的花草也已經被白雪所覆蓋了,唯有赤水、黃水和黑水並沒有結冰,依舊流淌着。儘管崑崙山被崑崙的結界所籠罩,但依舊有四季變化,天寒地凍。但是對於神仙來說,冷與熱並沒有什麼區別。
沉香朝着崑崙洞府走去,開明獸蹲在洞府的大門前,他的九個腦袋朝着九個不同的方向警惕地望着。
開明獸看見沉香,他似乎早就知道他要來,最中間的一個腦袋道:“沉香,崑崙在等你。”說完,洞府的門就打開了。
沉香點點頭,算是打了招呼,就進入了洞府。
洞內,崑崙很難得沒有在人間玩,卻是待在了崑崙山,事實上,崑崙在崑崙山已經待了兩百年了。此時,他一襲青衣,站在石臺上,背對着沉香。他正擡起頭,察看上方的水鏡。
水鏡中,呈現出一片灰藍色的場面。在那片灰藍色的波浪當中,是一個發出銀白色光芒的光點,正朝着四周發出銀白色的光芒,但那光芒似乎帶上了一些灰色。
“怎麼樣?”沉香走到石臺的下面道,“情況如何了?”
“已經開始了……”崑崙指指那銀白色的光點道,並沒有轉身,“你看。”
“我已經看見了。”沉香回答,“還需要多久?”
“少則一百年,多則兩百年。”崑崙依舊背對着他道,“看樣子,你是已經想好了?”
“我有的選擇嗎?”沉香冷笑了一聲,“從一開始,你就沒有給我別的選擇,崑崙。”
崑崙嘆了口氣,他緩緩地轉過身來道:“沉香,我並不是要逼你……”
“可你就是在逼我。”沉香打斷他的話,“你放心,我既然幫你分擔了盤古的一魂,我並不會推卸我自己的責任。”
“沉香……”崑崙從石臺上走下來,“我是真的不想……不想……”
“你不用說太多,我只是有些失望,崑崙。”沉香淡淡地道,“從一開始,你就在算計我,你早就計劃好了一切,而我是一顆最好的棋子!其實如果當初你和我直說,我說不定也會答應你的,你又何必……”
“我當初是真心的想要幫你,沉香。”崑崙欲言又止,“我不是故意……”
“我一直以爲……你是真心的把我當做兄弟,當做你的弟子,你是真心的對我好,可我沒想到……”沉香搖搖頭,“這份好……也是你所計劃好的……”
“沉香……”崑崙說不下去了,“我……”
“人不爲己天誅地滅,更何況你是天地間的守護者,自然不能爲了這麼一件事情而白白犧牲你的性命……”沉香知道崑崙的難處,“我說過,若你直說,我絕對不會拒絕,但是你……卻偏偏選擇了欺騙——這是我最討厭,最無法忍受的一種方式。”
“原諒我,沉香……”崑崙低下頭道,“是我對不住你……”
“多說無益,總之……我會做好這件事的,你放心。”沉香道,“只有你別忘了當初答應我的事。”
“我自會辦到。”崑崙急忙道。
“那我先走了,到時候,我會來的。”沉香走出了洞府,他臉上帶着明顯的疏離與失望。
“對不起,沉香……”崑崙的聲音在他的身後傳來。
“用不着,我們不過是各有所需罷了。”沉香冷冷地拒絕道。沉香沒有理會門口的開明獸,他徑自朝着崑崙山的山頂而去了。
崑崙山頂上一片雪白,在那白雪皚皚之中,沉香獨自一人站着。風凌厲地吹過,他的衣袂隨風而起,與那白雪融爲一體。他的臉色很白,甚至比那白雪還要蒼白,那是一種絕望與死寂的蒼白。
“三首蛟。”沉香指尖的青光一閃,三首蛟就猛地出現在了半空中,像是被什麼看不見的東西拽着脖子被拖了過來。
三首蛟連連咳嗽,他趴在雪地中,狼狽地爬起來,道:“沉……咳咳……沉香……你……你就不能輕一點兒?!”
“輕點兒你說不定就不來了。”沉香淡淡地道,“清源沒發現吧?”
“主人現在是隨我去哪兒的,反正我被你們兩個抓住手裡,又不會去幹什麼十惡不赦的事情!”三首蛟拍拍身上的雪,“你找我來,可是爲了念蟲的事情?”
“念蟲……開始活動了是吧?”沉香語氣平淡,彷彿這件事情根本就不重要。
“是,恐怕……”三首蛟道,“難以控制了……”
那日在凌霄寶殿之上,楊戩看着申公豹的眼神和殺氣就令沉香和三首蛟明白,念蟲……已經壓制不住了。楊戩的殺意一起,就無法壓制,念蟲有了好的溫牀,就會開始迅速活動,必須在念蟲發作之前消滅他!
“這樣啊……”沉香低嘆道,“我們必須得做些什麼了。”
忘情絕愛,無論對於誰來說都是一種折磨,但是一旦忘卻了,受傷的……也就只有剩下來的那一個了……沉香輕輕地閉上眼了:“三首蛟,你說……除了這一招,真的沒有別的方法了嗎?”
“沒有。”三首蛟簡短而確定地回答。
“我知道了。”沉香揮揮手,“你先回去吧,我一會兒就會回去的,記得瞞住清源。”
三首蛟想要說些什麼,但還是沒有說出口,他一轉身,化作一道藍色的龍形光芒往天庭而去了。
沉香一個人站在山頂上,站了很久很久。天,不知道什麼時候再次下起雪了,一片片落在他的發上,衣上。沉香伸出手,接住一片雪花,看着那片雪花一點點地在手心中融化,最後……什麼也沒有留下……
華山朝陽峰的谷底,與崑崙山不同的是,這裡不受外界的氣候所影響,始終是四季如春,滿谷桃色。
桃花燦爛,落英繽紛,片片粉白色的桃花隨着微風灑在地上。劉彥昌和沉香在林中邊走邊聊,沉香的白衣上已經沾了不少花瓣了,隨着他的行走,一片片掉落在地上。
“進來天庭的事情這麼多,你怎麼有空下來?”劉彥昌笑道。
“自然是有事來找爹。”沉香道,“娘和小玉還好麼?”
“你娘現在整一個甩手掌櫃,她說我現在是華山的山神,之前她的事情全都交給我了。她自己倒好,和小玉成天鼓搗些酒啊茶啊的,我倒是忙不過來!”劉彥昌搖頭笑道,“她現在性子活潑了很多,我倒是喜歡她這個樣子。”
“這樣就好……”沉香笑着輕聲道
“你說有事找我,是怎麼事情?”劉彥昌停下腳步,問道。
“我想向爹……借用一下神農鼎。”沉香輕聲道,“不知道爹願不願意。”
“這有什麼願不願意的?!”劉彥昌笑道,“你也是神農氏之後,這神農鼎本就是我們的家傳之寶,你要用,只管拿去便是。”
“那就多謝爹了。”沉香做了個揖。
劉彥昌默唸口訣,手中紅光一閃,神農鼎就出現在了他手裡,他將神農鼎交給沉香:“口訣你是知道的,不必我多說了吧?”
“我知道。”沉香伸手去接。
劉彥昌卻阻止了他的動作:“你先告訴我,你要神農鼎做什麼?”
“自然是煉藥。”沉香偏頭一笑,“不然這東西還能拿來做什麼?”
“煉什麼藥?”劉彥昌不得不奇怪,沉香會突然想要煉藥。
“我不能說。”沉香望着父親,“我只能說,這對於我很重要。”
“有多重要?”
“重要得相當於我的性命一樣。”沉香迅速地答道,並且伸手拿住了神農鼎。
劉彥昌看着沉香,看了好一會兒,終於鬆了手:“答應爹,不要做出傷害你自己的事情。”他直覺沉香來借神農鼎不是什麼好事。
沉香苦澀的一笑:“但願吧……”他默唸口訣,收起神農鼎。
劉彥昌見狀,只嘆了口氣,拉住兒子道:“走吧!既然來了……吃頓飯再走?”
“好啊……”沉香點點頭,跟着父親往桃林中的茅屋走去。
神農鼎在沉香的面前冒着縷縷青煙,沉香默唸口訣,那神農鼎立刻變大,變成了一箇中等大小的鼎爐。沉香揭開鼎蓋,依次往裡面放入丹砂、赤水、沙棠等等材料,最後……他從懷中掏出一個小瓶子,將裡面的液體倒入鼎內。那渾濁的液體緩緩滴了進入,沉香看着那液體與其他材料融合在了一起,咬緊了下脣。
那是……上一次從地府一時好玩帶回來的忘川之水,原本只想着可能會派上用處,沒想到……真的派上用處了……
沉香蓋上鼎蓋,手一揮,神農鼎又變成了小鼎,收到半空中。沉香低聲默唸着什麼,指尖冒出了金紅色的火焰,不同於青紅色三味真火,而是金紅色的九天玄火——這是煉藥煉丹最高等的火焰。
神農鼎迅速旋轉起來,下面的火焰將神農鼎整個包圍在當中。沉香看着那鼎內冒出了陣陣青煙,心情一點一點變得沉重……
九天玄火一直燃燒了一個時辰,沉香才收回法力,將神農鼎收好。接下來的七七四十九天,每天一個時辰不能間斷。等到七七四十九天之後……這神農鼎內的丹藥就煉成了。
此丹名爲……忘情丹,忘川之水所煉就的……忘情丹。
服下之後,不管你是神仙還是凡人,都會忘記那個你最愛的人,忘記你們之間所發生的一切,忘記你們之間……所有的一切,包括感情。
而沉香,就要親手煉出這顆忘情丹,親手把這顆忘情丹送進愛人的嘴裡,親手讓他……忘記自己……
忘情絕愛,楊戩只要服下忘情丹,就會徹底的忘情絕愛,任何關於沉香的事情,他都不會記得!
真是……殘忍……沉香用手捂住臉,低低地笑了起來,最後的最後……我還是什麼都得不到!我還是要失去我所失去的那一切!我還是要一個人……回到那九幽之下的黑暗中去,而楊戩……將會徹底的忘記劉沉香這個人……
作者有話要說:那啥啥,不要pia我,估計下下章就開虐了,大家注意啊!明天改論文,停更一天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