簡介:竇氏童女識大局,引咎自責降甘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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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建德元年(公元572年),宇文邕下詔追尊略陽公(宇文覺)爲孝閔皇帝,又親告太廟,冠於阼階,立長子魯國公宇文贇爲皇太子,並大赦天下,百官各加封級。
午後,塵落聽說宇文邕回宮的消息,便端着剛剛煮好的杏花茶去延壽殿找他。
一入殿門,她便留意到宇文邕對面坐着的一個端莊婦人。
這位婦人從年齡上看應該比邕哥哥還要年長一些。
她的身邊坐着一個四五歲的小女孩,雖然年齡尚幼,但她的長髮卻已與身齊,神態伶俐可愛,讓人一見便生出幾分喜歡。
宇文邕留意到門口的人,向這邊望來。
這夫人與女孩便也隨着他的目光看向她這邊。
塵落意識到失態,忙欠身道:“陛下…”
宇文邕嘴角不自覺地勾起:“不必多禮,這位是朕的皇姐襄陽公主,這孩子是她與神武郡公竇毅的女兒,朕很喜歡,正想和皇姐商量讓她以後住在宮裡。”
“襄陽姐姐…”塵落忙對眼前的婦人鞠了鞠身,腦中卻快速思索着竇毅這個人。
此人是周國大將鄧國公竇熾的侄子。竇熾此人不光參與了多次周齊之戰,更是曾經參與過滅她母家柔然的戰爭。
而這竇毅,她曾聽聞當年魏時祖父擅朝,他慨然有殉主之志,後隨魏孝武帝西遷,在周國可謂順風順水。
邙山之戰後,因爲突厥恐懼了他們齊國的力量,對於先前與周國的婚約有所猶豫,九叔便也藉機派使臣前往突厥請求和親。
當時和親之事本已經偏向了他們齊國,可最後使臣們卻空手而歸,據說正是此人以大義責之,使得突厥不得不遵守當初與周國先定下的婚約,將阿史那姐姐送來了周國…
“夫人不必多禮,雲兒,快來見過淮安夫人。”
襄陽公主的話打斷了塵落的思考,她擡起頭看向她們,嘴角掛着淡淡的笑。
雖然那些多是上輩們的恩怨,應與她無關,她卻不知爲何心裡有些芥蒂。
不過既然已經嫁給了邕哥哥,她應該把他的姐姐當自己的姐姐,把這些不愉快的糾葛都忘記纔對。
小女孩很識禮地站起身朝她走過來,緩緩行了一禮。
“這孩子真懂事。”塵落見了,忙將托盤交給舞依,上前扶起她,“既然是一家人,也不用和我這麼多禮了。你叫什麼名字?”
“回夫人,我叫竇雲。”小女孩的聲音雖然帶着稚氣,卻不卑不亢。
塵落點了點頭:“雲者高遠,還帶着叛逆的自由感,真是好名字!”
“落兒,過來。”宇文邕笑着搖了搖頭,衝她招着手。
塵落對女孩一笑,轉身走到他身邊坐了下來。
宇文邕環住她的腰,和她對視了下才又看向襄陽公主:“皇姐見笑了,落兒心直口快,隨意評論你們取的名字,你別介意。”
“怎麼會,這評沒什麼不好的,而且淮安夫人性情直爽,怪不得得陛下喜歡。”
塵落聽到她的讚美,不禁臉頰有些紅暈,也將剛剛那些不開心的事情拋到了腦後。
她嗔怪地看了身邊的人一眼:“我本煮了杏花茶等你回來,見茶快涼了你還未歸,就說給你送來。既然襄陽姐姐也在,不如大家一起嚐嚐?”
宇文邕笑着點了點她的鼻子,應了下來。
塵落忙起身帶着舞依給諸人分起了茶。
“皇姐可有口福了,我這夫人倒是煮了一手好茶。”宇文邕看着忙碌着的身影,和對面的人調侃了句。
塵落笑着看了他一眼,跪坐在襄陽公主面前搗鼓了一會兒,才端着杯盞遞給她:“姐姐請。”
襄陽公主接過杯子,笑着謝過她。
垂眼看去,杯中茶色呈淺紅,一朵紅杏飄於水面之上,輕輕搖盪。
她輕咂一小口,讚道:“夫人果然有着閒情雅趣,這杏花茶可觀可飲,確是好茶。”
“姐姐過獎了,您喜歡就好。”塵落聽到她的讚美,心裡又多了一份釋然。
她將另一杯茶遞給了旁邊的竇雲:“雲兒也嚐嚐看?”
竇雲接過杯子,恭敬謝過,卻只是看着杯中的紅杏愣神兒,看塵落一直看着她,她才勉強喝了一口。
塵落幫宇文邕弄好了茶,見他還要和襄陽公主聊,便找了藉口,知趣地離開,讓他們姐弟慢慢談。
襄陽公主見人走了,手撫着杯沿,似是感慨道:“陛下得此佳人,真是有福。從小時候起,就覺得陛下深沉內斂,很少同我們這些兄弟姐妹一起笑,這些年陛下坐在這高位上,我們誰都幫不了您,這齊國公主的事蹟我也略有耳聞,很佩服她的氣節,想必她陪着您,給了您不少幫助吧?雖然她不是我們周國的人,但今日看你們互相看對方的神情,便也放心了。”
“是呀,有她在身邊確實…”宇文邕附和道,看着杯中淺淺的紅色,嘴角輕揚。
“舅舅…”竇雲不知怎麼突然叫道。
宇文邕和襄陽公主聞聲望去,見她表情嚴肅,都有些詫異。
“雲兒有話要說?”宇文邕好奇地問着,語中帶着少有的輕鬆。
竇雲聽後,猶豫了下,才稚嫩着聲音開口,那語氣裡似乎有些膽怯,卻又坦坦蕩蕩:“四邊未靜,突厥尚強。舅舅喜歡淮安夫人,可她姓高,我周國早晚會滅齊。舅舅冷落阿史那皇后,可我們需要藉助突厥的力量,唯有如此,纔可使江南、關東不能爲患。願舅可以抑情撫慰,善待阿史那皇后,以蒼生爲念!”
宇文邕聞言一愣,嘴角的笑容也漸漸收斂。
他沒想到自己的外甥女如此早惠,說出這樣的話來。
“雲兒住口!”襄陽公主喝住她,“陛下莫怪,小孩子不懂事,童言無忌。”
宇文邕沉默了片刻,平靜道:“皇姐不用緊張,雲兒說得沒錯,而且分析得很對。她敢直言,朕很喜歡,不知皇姐是否同意將她寄養在宮中的事情?看雲兒這麼聰明,朕想親自教導她,將來再給她尋個好夫婿。”
“陛下擡愛,我怎麼會有意見,這是雲兒之福。”襄陽公主謝着恩,又看向竇雲,“雲兒,還不謝謝舅舅。”
“雲兒謝過舅舅。”
“好,好,雲兒不必多禮。”宇文邕隨手示意着她,“今日時候不早了,想必此事皇姐也要與神武公商量,朕看還是準備準備,改日再將雲兒接進宮來,不知皇姐意下如何?”
“但憑陛下安排便是。”襄陽公主應了下來,便也帶着竇雲告了退。
宇文邕獨自坐在殿中,看着杯中的紅杏,眸色漸漸深沉。
雲兒說得沒錯,連她這麼大的孩子都明白周國的立場,落兒她肯定也知道的吧?
她這些時日從不問他,是因爲她相信自己,還是不想提及?
若是有日,他讓她失望了的話,不知道她會是怎樣的傷心…
可是就算如此,有些事情,有些責任,他不可能放棄。
所謂在其位謀其事。
他,是周國的皇帝!
如雲兒所說,他這半年來確實冷落了阿史那…
現在,他們還需要突厥的力量!
看來以後,他真的應該多往皇后那裡跑跑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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庭前花開花落,轉眼便是春末。
毒日照頭,乾澀的風打在臉上,讓人的心也跟着煩躁起來。
塵落擡手接住被風吹落的海棠花瓣,神思也隨着這眼前殘敗的春景飛遠。
自從那次見過襄陽公主以後,邕哥哥不久便派人將竇雲接進了宮裡,還放在阿史那姐姐那裡照顧。
之後不知爲何,他比以前去看阿史那姐姐勤快了許多,而且每隔十日便會在那裡宿上一宿。
她本不該有什麼怨言,而且他除了十日左右宿在那裡的一宿外,基本日日都在她的宮裡就寢,也越來越慣着她,依着她。
她對自己說不能太小氣,可是日子久了,心裡還是隱隱有些不是滋味。
邕哥哥可能看出她不開心,也明白她不開心的原因,所以晚上好幾次環着她問她是不是在生他的氣。
每次,她都顧左右言其他,或者勉強笑着回答道:“我有什麼好氣的,你去阿史那姐姐那裡本就是應該的事情。”
每每那時她覺得他的手臂將自己箍得好緊,心裡的難過便也少了些。
有那麼一瞬間,她突然佩服起自己的皇祖母婁氏,當年她到底怎麼做到的主動讓出正室的位子,還鼓動祖父去母親那裡,而且可以對其他側室的孩子都如同己出…
這樣的博愛,恐怕她一生都學不會吧…
不過這樣的日子沒持續多久,邕哥哥便開始各處奔走,忙碌了起來。
春季本是耕耘之際,農亦是民之根本。
農耕的必備條件是陽光,雨水和人民的辛勤勞作。
可這些日子,周國各地都在上奏乾旱少雨的事情。
趕上這樣的情況,又因着地勢和河流影響,引水灌溉現在基本只能靠渭水,但工程總要時間,一時也很難救得了所有地方,等修好了引水的水渠,估計莊稼即使沒有乾死,也會嚴重影響到今年的收成。
“龍王,龍王,雖然不知道你存不存在,但是能不能快點下雨?邕哥哥剛剛親政,你一直不下雨,會讓朝野流言蜚語四起的…”塵落看着天空,雙手合十,小聲祈禱着。
“夫人,要用膳嗎?”舞依走過來,輕聲打斷了她的思緒。
塵落聞言,垂下了手,轉頭看向來人:“陛下還在麟趾殿?”
“是。”
幾不可察地輕嘆了口氣,塵落靜默地看着眼前的景象。
突然頭頂一黑,她下意識地擡起頭,正要叫五郎,卻發現是黑色的燕子掠過。
她的眸中閃過金光,視線隨着那燕子飛過。
下一秒,她便迅速彎下腰開始在地上尋找起來。
“夫人您在幹什麼?”舞依見她似乎在找東西,在一旁問道。
塵落沒有說話,順着迴廊的邊緣仔細尋找着,直到密密麻麻的黑點映入眼簾,她才蹲下身子,在一旁觀察開來。
舞依近前一看,愣在那裡,不解道:“夫人,您看這些螞蟻做什麼?”
“噓…”塵落示意她噤聲,視線依舊放在螞蟻身上。
舞依只得同她一起蹲了下來。
這一羣羣的螞蟻正往高處爬着,好像在搬家似的。
她正要開口再問,塵落突然站起身來,剋制着興奮道:“我去麟趾殿看看,你不用跟着我去了。”
說完她便擡步離開。
舞依更加迷惑,夫人剛剛好像還心情不好,這麼一會兒,看個螞蟻就心情好了?而且這跳躍性,她還真是跟不上…
麟趾殿外,何泉見到塵落步履匆匆而來,忙上前行禮,想着之前陛下吩咐過以後她來不用攔她,便主動請她進屋去。
塵落輕揚起嘴角,快步走了進去。
一進殿中,一股濃郁的墨味飄入鼻間。
她環視了下,最後將視線落在跪坐在榻上的人身上。
此時,他正一手抵着額頭,一手扶着書,雙眼微合,似乎已經睡去。
想到他最近的忙碌,塵落覺得他一定是太累了,所以纔會在這裡小憩,於是特意放輕了腳步,走上前幫他整理起了案上的東西。
目光瞥見他手中的《齊民要術》,她心裡嘆了口氣。
邕哥哥這麼努力,周國的百姓真是幸福,堂弟他要是也能多看看這些書就好了…
不過邕哥哥也真是的,爲國操勞倒是沒什麼,但也應該多關心關心自己,經常熬夜還膳食不規律,真讓人擔心。
許是走神,她的手不小心碰到了他手中的卷軸。
宇文邕突然睜開了眼,一把按住她的手。
她一驚,看了下他緊握着的自己的腕,推了他下:“邕哥哥,是我。”
宇文邕忙鬆了手上的力道,拉着她坐下,抱歉道:“對不起,弄疼你了嗎?…”
“…我沒事…”塵落對他笑了笑,心裡卻心疼起他這些年一直時刻小心謹慎,所以睡眠一直很淺,一點響動便會醒來之事。
只是如今他不用再擔心有人會威脅到他,而且自己明明很累了,竟然還是會因爲一點響動醒過來,這個習慣真不知道是好是壞…
見他額上有些汗,她掏出自己的絲帕,擡手幫他擦着:“身子是自己的,累的話回去休息休息吧?這天不降雨也不是你的問題,你這樣要是累垮了自己怎麼辦?”
宇文邕因爲她的動作心裡一暖,笑着按住她的手,吻上她的額頭:“沒事,放心吧,我這身體,沒那麼容易垮。你怎麼過來了?”
“還不是擔心你。”塵落不滿地撅着嘴,嗔怪道。
她拿起桌上的卷軸,隨意看了幾眼:“夫君都想什麼辦法了?讓我猜猜,肯定是引渭水去灌溉吧?”
宇文邕擡手颳了下他的鼻子:“恩,夫人真是瞭解。不過一時間也不可能處處引到。不好引水的地方我也讓當地的官員帶着人手去想法挖井了。可是這一直不下雨還是不能從根本上解決問題,今年黃河的水位也下降了些。過幾天,我準備親自去蘇威那裡探望他,也順便向他問問意見。”
“他真的病了嗎?”塵落脫口而出。
這蘇威是蘇綽之子,承襲其父的爵位美陽縣公。
他的父親蘇綽是魏朝名臣,曾提出“治心身、敦教化、盡地利、擢賢良、恤獄訟、均賦役”的六條詔書,還有“朱出墨入”的記賬法。
當年,邕哥哥的父親甚爲欣賞他,曾令百官習誦,若是不通這六條和記賬法的,不得爲官。
後來周國依據周禮改官制,他也帶病參與,可惜未成便薨世了。
宇文護知道蘇綽的能力,也知道蘇威和他父親一樣是個有能力的人,所以爲了拉攏他,將自己的女兒嫁與蘇威。
但蘇威見到宇文護專權,便躲到了山寺裡面居住,很少與他往來。
前段邕哥哥誅殺宇文護,親政後不久便派人去請他出山入朝,可是蘇威卻藉口生病不願出來…
“夫人倒是聰明。”宇文邕笑道。
“邕哥哥也覺得他是裝的?”塵落不解道,“那你怎麼不揭穿?”
“當年劉備請諸葛亮三顧茅廬,蘇威這樣的人,或許只能我親自去才能請他出來。”
“萬一人家還是不出呢?商山四皓不是還拒絕過漢高祖的恩情?”
“但是最後爲了太子他們還是出了,所以一切慢慢來就好。”宇文邕自信滿滿,“夫人信不過你夫君的能力?”
塵落勾起了脣:“自是相信的。不過這解決眼下的問題可能用不到他了,你不如來求我,說不定我就能幫你解決。”
“哦?說來聽聽。”宇文邕來了興趣。
“我們可以先試試請高僧或者道士來。”塵落蹦着臉,故作嚴肅道,“沒準他們一不小心說動了佛祖和龍王,就天降甘霖了。”
宇文邕捏了捏她的鼻子:“說正經的。你這腦子裡總裝着奇奇怪怪的想法。”
“好吧,我說正經的。現在有一個想法,沒準能幫你大忙哦!想不想聽?”
“還和我賣關子,說來聽聽。”宇文邕看着她。
“那要是有用,你賞我什麼?”塵落繼續賣起關子。
宇文邕好笑,抓住了她的纖腰,大手在她腰上游走,嘴角輕勾道:“說不說?”
“啊…”塵落感覺到他亂動的手,腰間一癢,慌張地躲閃着,卻被他環得結實。
她笑得前仰後合,眼淚都開始在眼角盤旋起來:“我說了,我說了…陛下饒命…”
宇文邕滿意地停了下來,看着她癱軟在自己懷裡,嘴角弧度更大。
“陛下就會欺負我…”塵落喘着氣嘟囔了一句。
“還不快說。”宇文邕的手又放到了她腰上。
她一個激靈,忙按住他的手,撒嬌道:“…先讓我喘口氣…”
宇文邕無奈地笑笑。
塵落平復了下,纔開口道:“那個…我覺得可能快要下雨了,你不用做什麼法事,但是你可以利用這樣的機會讓大臣們說說功過,一來體現下你這個皇帝是多麼努力,多麼想好好治國,二來嗎,一旦下雨,肯定周國的百姓都會稱讚你的。”
宇文邕見她說得頭頭是道,不解道:“你怎麼知道要下雨了?”
“我和龍王關係好唄。”塵落自豪地揚起臉看他。
“呵…是嗎?我記得我們在鄴城初次見面的時候也趕上大旱,你當時說做了很多法事都沒下雨,可能佛祖和龍王關係不好,那你和龍王關係好,幹嘛不幫着他們解決解決?”宇文邕眸中閃過狹促和狡黠。
“哈…這你都記得…”塵落尷尬地撓了撓頭,繼續道,“這事需要慢慢修行,以前不夠好,現在才慢慢好起來。”
宇文邕一手勾起她的小辮子,嘴上掛着一抹弧度:“夫人剛剛還沒笑夠?我看今晚…”
塵落覺得腰上一重,忙推搡了他兩下,裝模作樣地拱手道:“陛下饒命!小女老實招認便是。”
“這次倒是自覺。”宇文邕嘴角輕揚。
塵落輕咳兩聲:“我小時候比較淘氣,但是很喜歡觀察。那時候我和五哥兩個人在宮裡住,被二叔寵得有些過,所以總是無拘無束的。我那會和五哥經常喜歡掏燕子窩裡剛出生的小燕子養,然後還抓螞蟻嚇人,結果我們發現每當下雨前,燕子都會低飛,螞蟻也會成批的往洞外跑。我剛纔在院裡觀察過了,他們這舉動肯定是下雨的前兆!”
宇文邕聽後靜默着,似是在思考她的話。
塵落見他不語,搖了搖他的胳膊:“你不信嗎?我說得真的,絕對沒騙你!看動物的反應也比那些求雨的法事準多了!要不我們打個賭,我說錯了的話…”
還不待她說完,宇文邕突然將她按進了懷裡:“好了,我信,就算是假的,你說讓大臣們直言這事也可以聽聽。真是沒想到我夫人還懂這些?”
“那是!”塵落心裡美滋滋的在他身上蹭着,“陛下可想好了什麼賞賜給我?”
“今晚好好陪你,一定讓你身心愉快。”
塵落臉一紅,在他肩上捶了一下:“沒正經,誰要這樣的賞賜了…”
“不要,那我晚上可去皇后那裡了?”
“你…”塵落語塞,在心裡嘟囔着。
邕哥哥真是越來越霸道加無賴了…
不過他只在自己面前這樣無賴。
她不自覺地揚起嘴角,心裡更加開心。
“好了,不逗你了,你先回去等我,我辦完事情,今天一定早些回去。”宇文邕扶起她,又撫上她的臉,像是在撫着一塊美玉一樣,霸氣卻不失溫柔。
“那我備好了酒菜等你…”塵落按住他的手,傾身主動吻了他的脣一下,接着便輕快地起身離去。
行到門口還不忘回頭叮囑一句:“別忘了早點回來。”
宇文邕點了點頭,看着她的身影消失在門口,嘴角始終帶着微弧。
很快,他令人將百官召集去了正武殿,也換了一身龍袞,去了那裡。
羣臣很詫異他們的陛下爲何突然召集,正在正武殿中猜測着。
宇文邕大步流星地走了進來,穩穩坐於上首。
羣臣見了忙行禮拜見。
宇文邕擡手示意諸人起來,簡單解釋道:“午時做了一夢,所以急召各位卿家前來議事。”
羣臣不免有些詫異,做夢?!
宇文邕嘴角一勾,起身在殿中踱着步子:“這些時日大旱,朕甚是憂心,現在是盛農之節,天卻亢陽不雨,季節氣候違背法則。朕想,這應該不是無緣無故的。”
羣臣聽着,不敢接話,最近這乾旱之事確實也讓他們跟着頭疼。
宇文邕頓了頓,繼續道:“夢中朕夢堯舜之主,醒來細思,難道是朕的德行不夠,刑賞失當,任用公卿大臣有所不察,老天才用這乾旱懲罰朕?”
他掃過下首諸人,聲音威嚴:“所以朕當即召衆卿前來,希望各位都能直言不諱,指出朕的過失,還有各位卿家自己的過失,不得有所隱瞞!”
大臣們面面相覷,看看皇帝,又看看身邊的人,沒有人說話。
韋敻出列道:“稟陛下,如今國內稍定,但連年征戰國庫空虛,宮內外官員奢侈之風由來已久,此乃墮落之兆,當爲首惡!”
周圍的官員因爲這句話紛紛投來不悅的目光,可是還不及去反駁已經被宇文邕環視的目光及開口的話打斷。
宇文邕讚賞道:“卿所言甚是!朕平日裡若非公事,都只着布衣,但後宮中的用度和開銷依舊很大,不知道諸位卿家的家裡都是什麼情況?”
衆臣聽了,不覺頭上冒汗,皇帝只着布衣,他們卻是看到上等的綢緞就恨不得穿到自己身上…
宇文邕見沒人說話,又道:“此事,想必諸位卿家心裡也都有了數,敬遠(韋敻的字)當賞!從今日起,朕決定縮減後宮的用度,日後各類儀式不可奢侈,均從簡而行。”
“陛下聖明。”韋敻恭敬道。
大臣們聽了雖然有不情願的,但也只好附和道。
宇文邕擺了擺手,又示意衆人繼續。
於翼等人也開始提出自己的觀點,朝堂上漸漸熱鬧起來,各自引咎自責,議論紛紛…
說了一下午,宇文邕才令諸人散去,又令楊素將今日的事情整理出來交給他。
處理完這些,他鬆了口氣,按照約定去了雲和殿。
塵落見他回來,興奮地跑出來迎他,還好奇地問他事情怎麼樣?
宇文邕擡手輕刮她的鼻子,笑道:“有夫人的好主意,自然順利?晚上好好獎賞你。”
“陛下可還記得先前答應我的事情?”
“當然,陪你月下品酒品茶?”宇文邕攬過她的腰。
塵落回摟住他:“記得就好,今日可賴不掉。”
兩人有說有笑的回了屋。
用過晚膳後,塵落便令人在院中鋪起了席子。
暑氣未過,甚至帶着些悶熱。
宇文邕怕她熱到,讓她今日不要再煮茶。
於是她直接拿出了泡好的杏花酒,與他相擁坐在院中的海棠樹下,伴着風吹來的花瓣雨,對酌杏花酒。
她擡頭看着他,嘴角洋溢着幸福的笑容。
他低頭凝着她,眼裡滿滿都是她的模樣。
“邕哥哥,這些日子以來,今天我最開心了,因爲你陪我這麼久,還陪着我做這些讓我快樂的事情。”塵落帶着微醺,仰臉看着他。
宇文邕輕喚着她的名字,低頭吻上了她的脣。
落兒,不管未來如何,我都相信我們能一起走過每一個春夏秋冬,一起看春花燦爛,聽夏蟬共鳴,感秋風凜冽,賞冬雪紛飛。
不管我做什麼,我對你的心不會變。
我愛你,所以希望你開心…
但是我也有我的責任,除了丈夫外的責任,還有一個君主對一個國家所負的責任,所以也請你理解我,原諒我…
纏綿許久,他放開了她的脣。
塵落面色微紅,拉了拉她的衣袖,擡頭望了望天空。
此時月亮已經躲進了雲後。
她眼裡有些失落,不過還是掛着幸福的笑,遺憾地對他說:“哎呀,你吻得太久了,本說是賞月,結果月亮都沒了…”
宇文邕沒有回答,只是看着她。
“看來真的要下雨了,這雲好像厚了…”塵落自顧自說着,又得意地看向他,“不過我的話被印證了,這回你信了吧?”
宇文邕擡頭望了一眼天空,又低頭看向身邊的人:“恩,一直都相信。雖然可惜,不過以後還有機會,進屋休息吧。”
“恩…”塵落點了點頭,看着天空被烏雲遮蔽的月亮,不知爲何,心裡騰起些不安。
這夜,羅帳中風光旖旎,酣暢淋漓。
這夜,屋外的風聲大起,雨聲滂沱。
這夜,似是短暫的幸福,卻又在暴雨初歇中隱藏了很多秘密。
未來的事,又有誰知道?
道只道:歲月不待人。
作者有話要說:
竇氏童女就是李淵的皇后,李世民的母親,一直覺得李唐得了天下從這方面講是報復了楊堅取隋代周。
這章一不小心又長了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