國家不是私人公司
三兒和二嬸把周過送到門外。周過開車走了。二嬸問三兒:“你跟他怎麼說的?”三兒搖搖頭:“我跟他說公司裡的事。”二嬸埋怨道:“童林的事你就不能關心一下子?”
“關心,”三兒故作輕鬆地笑着,“關心的。你跟童林怎麼說的?”
二嬸輕嘆一口氣:“勸她唄,說周過這孩子不錯,精明能幹,長得還標緻,長得標緻他還喜歡你,多好的機會呀?你就給他個好臉,這事不就成了嗎?童林說,周過那麼好,喜歡他的女孩肯定多,她又不漂亮,年齡又大許多,周過看上她什麼了?不聽話唄。”三兒摸摸口袋,發現口袋裡沒香菸。二嬸無奈地說:“她不聽話怎麼辦?我看周過挺用心的,人也常用,對童林好也不是一日了,哪回回來都給童林帶東帶西的。嘖,不知道怎麼辦。”
“曬火烘肉呢?”童林扶着玻璃門叫,“大中午站外面不熱呀?”
三兒跟二嬸又往回家裡走,進了玻璃門。童林放開門說:“別管這事了。”三兒鬱悶地橫了童林一眼。二嬸埋怨道:“誰願意管你似的。”童林嘀咕道:“早說嫁給老陳家了。”二嬸想想氣不過,回頭揪了童林胳膊一下:“嫁給老陳家嫁給老陳家。老陳家就三兒一個男的,秋子號着,嫁給老陳家你嫁給誰呀?”童林捂着胳膊笑:“我嫁給你行了吧?真是的。”
“不說這事了”三兒拿起桌的上煙盒,“減員增效的事怎麼樣?”
二嬸氣鼓鼓地走進過道。童林看看胳膊跟三兒說:“真揪哇。管它怎麼樣,我爸不讓我辭職我就在工行呆着唄。”三兒點着煙,在桌邊坐了下來,咂了下嘴。看三兒爲難,童林又換了副笑臉,在三兒側面坐下來:“這不考試考覈都結束了嗎?又沒動靜了,沒動靜大家都着急,人心惶惶的。外省下文件了吧?鼓勵職工提前退休,鼓勵職工買斷工齡。省行還在向着不想辦,想看別人是怎麼搞的。考試成績不好的,要麼是可憐人,到麼就是完全憑關係進來的,一點基礎都沒有。有些人業務是不好,後臺硬哪,上下都一樣,哪一級都不好辦。像我們所嚴向榮,她本來就是代辦員,找關係進來的,業務不行還老請假,說家裡有事。那人也工作這麼多年了,就這麼趕人回去?她大伯是經委主任,退休了。她現在就找我,沒事就跑我辦公室坐着,叫我給她說說話,說她老公還是民師,孩子要考大學,她要是回去日子怎麼過?我怎麼說話?行裡政策還沒下來,下來肯定有硬指標。這個時候不靠硬指標沒法做工作,誰願意得罪人哪?我不用擔心,不光考試成績好,營業所業務也好,數一數二。”
“他媽的就是跟風,”三兒抽了口煙:“現在把人裁了,到時人不夠再憑關係進人唄,當官的又要大紅大紫了。市委招待所就減員增效,把老人趕回去,再招新人,現在還是原來那鬼樣子,增什麼效?這回又搞股份制,藥財公司搞了吧?也說增效,結果就是一部分人把國有資產瓜分了。藥材公司本來是好單位,獨此一家,別無分店。藥賣不掉嗎?買不掉他包先鋒到處開藥店?賺大錢。更本不是體制問題,更本不是人多了,有些人思想有問題。”
“你管這事幹嘛?”童林埋怨道,“沒事中午睡一覺,還坐着。”
“幹什麼事都拍腦袋,”三兒又說,“一刀切,還說他媽的是改革,搞運動一樣,他也不怕這麼多人下崗失業沒飯吃。股份制改革、減員增效不是包醫百病的良藥。你像有些服務性行業,網點本來不夠,否則包先鋒到處開藥店賣給誰呀?不是人多了,少了。菜籽湖工行的情況不也一樣嗎?話說回來,職工也是職工,讓你當主人翁不像主人翁樣,吊兒朗當的,給包先鋒那些人創造機會。這下當不了主人翁了,依飯碗沒了,又一哭二鬧三上吊。”
童林不解地問:“減員增效不對嗎?”三兒肯定地說:“當然不對了。國家國家,國民之家,又不是私人公司,怎麼能光講效益,光顧掙錢呢?你想想,你爸會爲了賺錢,或者爲了讓一部分孩子日子過得更好,會把其他孩子趕出家門嗎?食物少了大家勻着吃,食物不夠想辦法帶大家到外面找去,這纔是家長。現在是怎麼做的?趕出家門的不都是可憐人嗎?國家首先得儘可能爲國民就業創造機會,就業是國民有飯吃有穿衣的保證,尤其像中國這樣社會福利制度不健全的國家,沒工作怎麼解決吃飯穿衣問題?這不是製造貧困嗎?這是社會主義國家嗎?人資本主義國家還不這樣呢。就算以前的制度不好,那也得一步一步慢慢過渡,而不是一哄而上,強制執行。市裡還有個什麼狗屁股份制領導小組吧?他媽的連鄉鎮企業都要改股份制。吳知甫那人不錯,不貪,要不輪軸廠就是他家的了。礦機場現在不就是嚴才明的了嗎?鄉鎮企業還好些,改制了還沒倒閉,不改制工人也沒有鐵飯碗,本來就沒指望。你再回頭看看,市裡的那些企業,不管以前怎麼樣,已經股份制的都倒了,哪家盤活了?幾那家增效了?倒是開發公司王勝頂住壓力,帶開發公司蒸蒸日上。那些企業倒閉了,那些行業並沒有消失,只是變成私人的了。我把話放這兒,用不了五年,藥材公司肯定要破產。”
“三兒你說得對,”童林沉思着點點頭,“國家不是私人公司。”
二嬸舉着手又從過道里走出來,跺腳問三兒:“跳跳死的你把小麗弄哪去了?”三兒扯着臉皮笑着。二嬸又叫:“你不說陪許曉娟一天就回來嗎?這都出門幾天了還不回來?我跟你說跳吵跳死的,你要把小麗送給許曉娟我跟你算帳。”童林安慰道:“不會不會的,許姨帶小麗肯定有什麼事,要麼許姨想讓小麗多陪一天吧?”三兒咂咂嘴,掐滅了菸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