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跟她真沒事
沉默了一會兒之後，三兒也點了支菸，思索了一下，跟老甘說：“要不這麼着，不回清水了，也不回菜籽湖，我帶你去省城，你到我公司上班去。”老甘還是搖頭：“從小我就跟我父親劃小魚盆打魚，當了幾年兵，回來還跟魚打交道，然後又養魚，然後又做魚乾。魚給我掙錢了，掙了錢也就那麼回事。我還是跟魚在一塊兒好。”三兒嘀咕道：“什麼邏輯？”
“三兒我知道你好，”老甘捏着煙說，“好我也會不跟你走。”
三兒咂了一下嘴，扭頭看着泥糊的薄牆上的小窗戶的外面，眨眼想了好一會兒，突然明白過來，回身跟老甘說：“我給小余打電話了。”老甘突然回過頭。三兒心裡苦笑了一下。老甘意識到自己失態，又回頭捏煙去了。三兒接着說：“在她家打的，她媽打的，她媽不給我電話號碼。”老甘輕嘆一口氣：“三你真是的，給她打電話幹嘛？”三兒又咂了一嘴。
“她還好唄？”
“應該還好。”
“她在哪兒？”
“東莞打工。”
老甘苦澀地搖搖頭：“三兒，我跟她真沒事。”三兒說：“我知道沒事。”老甘長長地嘆息一聲：“沒事，還讓她背了個壞名聲。”三兒勸慰道：“事已至此，後悔也沒什麼用了。”
“是沒用了。”老甘悽苦笑着，“不說她了，不說這些事了。”
又沉默了一會兒，三兒問：“叔，你怎麼把錢都給曹姨了？”老甘冷道道：“不就那點錢鬧的嗎？她要就給他唄。不給不行，饒老子不過，饒老子一家人不過。那老狗日的跟我父親吵，天天堵家門口罵，把我父親氣病了，躺牀上爬不起來。我父親說，從小一塊兒長大，從小一塊兒打魚，做好朋友這麼多年，結親了，結親了還鬧成這個鬼樣子，叫人看笑話。還是離了算了，不離我一家都沒好日子過；錢都給她，跟那老狗日的和那孃兒倆立字據，以後就井水不犯河水了。我父親就我一個兒子，我也不能看着他死呀。我在這兒給老汪幹，還能掙點，給父母養老。我自己沒事，水廠公司是倒了，我有社保，五十五就拿退休金了。”
“先在這兒休息一段。”三兒說，“走，進城，陪你喝一杯。”
老甘還是搖頭：“走不了，晚上帶人起魚。”三兒無奈地看着老甘。老甘補充道：“我不說了嗎？老汪把太平圩交給我了。老汪對我真地很好，我幫他忙，介紹你給他拉魚。要不他得把魚養着，到年底集中撈，撈這麼兩三個月，販到大城市，那價格就便宜了。現在你給他拉魚，一年多掙三四倍的錢，要不擴大養殖面積呢。”三兒問老甘：“怎麼這麼犟呢？”
“我就會養魚。”老甘又搖搖頭，“在這兒呆着，真挺好的。”
沒辦法，三兒走出魚棚，給站外面聊天的三個小工派了煙，又到車裡取了小黑包，再回到魚棚，把包裡的錢掏了來，留了幾張，其餘的都扔到小桌上。老甘仰頭問：“幹嘛？”三兒拉上黑包拉鍊說：“我就看你在這兒受罪呀？這些錢先用着，用完了跟我說。跟方胡生說也一樣，在他那兒直接拿就行。”老甘就知道搖頭：“我每月有工資，你不用給錢的。”
“我先走了。”三兒捏着脖子想了一下，“你先在這兒休息。”
老甘咂嘴站起來。三兒走到門邊又回過頭，問老甘：“你手機呢？欠費了？”老甘還是搖頭：“沒手機了。”三兒眨眼看着老甘。老甘摸摸腦袋：“三兒，別跟人說我在這兒。”三兒揪心地甘問：“叔，你到底想幹什麼？”老甘又搖搖頭：“太平圩幸福圩，就隔一汪水，別人知道我在這兒不好。樹還要皮呢，我是人。”三兒點頭無聲地嘆了口氣：“那我走了。”
三兒把車開走了，老甘不捨地看着。小工問老汪：“他就是陳三？”老甘點點頭。小工扯着臉皮笑笑：“小方說他師傅特厲害，打人可狠了，我看他厲害呀，笑眯眯的。”
“不厲害，”老甘搖搖頭，“不惹他厲害什麼？三兒是好人。”
三兒給老汪打了電話，約老汪在滁水縣城碰了頭。這時候，老汪已然是大老闆了，早就在滁水縣城買了房子。三兒來了，老汪自然一萬個客氣。老汪把三兒領到酒店包間，熱情地跟三兒說：“來了就住幾天，在我這兒好好地玩玩，我盡地主之誼。”三兒說：“我可不是來玩的，我是來看我叔的。”老汪這才明白三兒的來意，不住地點頭：“三兒你放心，老甘的事我知道，他跟我說了。我也是講情義的人，我們兩家是老幹親，不會虧待他的。再說，沒你們倆個人，我賺不到這麼多錢。老甘教我養魚，你給我賣魚。這麼着，工資再加一千。”三兒點頭問：“不爲難吧？”老汪笑笑：“有錢了，捨得投飼料，魚長得快。我跟你說，原來我就想請老甘，請不到他。他養魚就是厲害，他來了我不吃虧。過年我再給他發獎金。”
“老汪，謝謝了”三兒感激地說，“我還得請個叔來吃飯。”
老汪開心地笑着：“童書記是吧？”三兒點點頭。老汪搓搓手：“我聽老甘說過。我們一塊請去。”三兒擡手製止道：“我一個人去。我叔到這兒來快一年了吧？我還沒去過呢。我叔那人跟別人不一樣，不喜歡吃吃喝喝的。”老汪知趣地說：“你放心三兒，我不多話。”
“不好意思，”三兒爲難地撓撓頭，“我來得倉促，沒帶錢。”
老汪拿起桌上的包：“我出錢，你請客。”三兒看着老汪笑。老汪拿出一疊線，沾沾口水數起來：“我們無所謂，我還想跟你長期合作呢，以後的日子長着了。”三兒咂咂嘴：“到時從帳里扣。”老汪把數好的錢遞給三兒：“你要罵我你就扣唄。你到我這兒來，我還不得花個萬兒八千的呀？三千，先拿着，不夠一會兒我回去取去。”三兒感激地說：“謝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