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見過你這麼臭的
三兒沒想到，第一個上門聯繫業務的客戶竟然是範曉強。徐善良把範曉強帶到修車店，範曉強直抱怨：“老子就在你店門前下的車，知道你在這兒，下車過街不就來了嗎？”三兒起身說：“到家裡坐去。”範曉強問三兒：“陳老闆，你都不問我找你幹什麼就叫我到家裡坐哇？”三兒笑笑：“幹什麼都得吃飯唄。找我幹什麼？”範曉強說“做塑料袋。”
“不對呀，你不是開製衣廠嗎？”三兒不解地問。
“制個屁衣，老子改行了。”範曉強沮喪地搖搖頭。
徐善良帶範曉強參觀了三兒家。三兒洗完手，從洗浴間走出來。二嬸早泡好茶，又忙着去做飯。大家安坐下來。範曉強說：“童市長跟我說，那個穿皮夾克的陳三現在不得了，果然不得了。”三兒謙虛地說：“我哪比得了範老闆哪？”範曉強搖搖頭：“操，沒看我淪落到賣塑料袋的地步了嗎？混得慘哪。”三兒關切地問：“範老闆，到底怎麼了？”
“沒業務做唄。”範曉強撐撐眼皮，“去年底就停廠了，沒辦法了。”
三兒不解地問：“經濟危機呀？不會呀。泰國，菲律賓危機，對你有好處哇。”範曉強抿了口茶，放下杯子說：“好處個屁。我的業務都是我老同學順手給我找的，他在東莞給家港資企業跑外貿，有小合同就塞給我，我給他回扣。都是俄國東歐的業務，要求不高，說是牛仔服，其實他媽的就是工裝，跟邊貿要的貨一樣。去年那狗日的跳槽了，給臺灣人幹，臺灣人給國際品牌代工。開始老子還有點業務，跑邊貿的人要貨，後來邊貿也不要貨了，這下把老子坑了。熬到上個月，老子實在是沒辦法了，跑東莞去了，找我那狗日的同學去。去了一看，操，人那車間多現代化呀？我那是什麼呀？自帶一臺縫紉機，還自己踩。”
“不會吧，”三兒笑笑，“縫紉機還自己帶呀？你這老闆也太摳了。”
範曉強不以爲然：“菜籽湖都這樣。那幾臺破縫紉機沒給老子少掙，要不哪來的錢買地呀？工人也沒少掙，要不人也不願意來。看別人的車間，這一行我是走到頭了，他媽的老子還想着買地做廠房呢。機器老子買不起呀？幾萬塊錢在菜籽湖還算盤菜，在廣東他媽屁都不是。陳老闆，三兒，你真得出去看看。”三兒搖頭笑笑：“看了我也做塑料袋。”
“長長見識唄，”範曉強說，“光在家裡呆着？我那同學是跳槽了嗎？我跟他說，你跳槽我怎麼辦？他現在管物料。他也沒辦法呀。真他媽巧，有人推銷塑料袋。衣服做好了，得用塑料袋裝着，上衣套着。老子心想，菜籽湖就出塑料袋呀。然後我就跟他說，這活我接行不行。他也磨不開面子，以前做衣服，一大半利潤都給他了。反正給別人做也
是做，給我做也是做。他說，就一條，質量，做好了我再給你介紹別的廠。他媽的知名品牌唄。”
“然後就想到我了？”三兒饒有興味地問，“你怎麼知道我辦塑料廠？”
範曉強舉着煙說：“老子哪知道你有塑料廠哪？前天回來，回來就睡覺，睡到昨天中飯纔起來。下午在小院子裡晃。咦，童市長進來了。我跟他是上回買地別人介紹認識的，他當市長我都不知道。”三兒笑笑：“你也是兩耳不聞窗外事。”範曉強搖搖頭：“我看童市長後面跟着電視臺的人，一問才知道他升官了。他就問我，廠裡怎麼沒人哪？我那廠房原來是躍進大隊的毛筆廠，毛筆廠倒了之後，一直空着，我給租下來了，也在裡面住。然後我就跟童市長講了緣由。然後童市長叫其他人出去了，到我家聊了一會，聊到你了。要不我怎麼知道你辦塑料廠？然後童市長又說，做生意呀，得找個誠信的夥伴，誠信是從商之本什麼的，反正說一堆生意經，其實就是表揚你，老子再笨也聽得出來。”三兒若有所思地笑着。
“三兒，”範曉強問：“你跟童市長到底是什麼關係？他那麼關心你？”
三兒回過神：“童市長以前在清水工作，經常到我家玩。”範曉強怪笑道：“不會這麼簡單吧？”三兒認真地說：“真是這樣。我們兩家處得不錯。”徐善良不合時宜地插話：“童市長女兒在三兒家住。”範曉強點點頭：“童市長沒叫我找你。我也不傻是吧？我心想着，反正我也認識你，童市長是大官，不會坑我。一大早就跑來了。”三兒默然地抽了口煙。
徐善良問範曉強：“你帶樣品了唄？”範曉強點點頭。徐善良說：“有樣品就行，有樣品我就能給你做個一模一樣的出來。不是吹牛，菜籽湖市搞塑料的，我是第二批，正式到外面學過，不是鈍刀子。范陽有幾家廠，師傅還是我帶出來的，以前我靠這個過日子。”範曉強點點頭：“這麼說我就放心了。頭一回，千萬不能砸鍋。我就指着這個過日子了。”
“童市長不說了嗎？”三兒不動聲色地說，“誠信爲本。這樣，我們先試做一點，你送去，合格了再給你做。不合格，試做的產品分文不取。不過以後得半價提貨。”
範曉強眨眨眼：“這就是誠信哪？我到別的地方都是壓款提貨。”三兒笑笑說：“誠信不是無條件地相信別人。那我辦什麼廠？我這算是客氣了，本來第一次全款提貨。你要是覺得不合適就找別人做。”範曉強盯着三兒問：“就這還照顧呢？”三兒說：“我跟童市長關係是不錯，他女兒是在我這兒住。就是，範老闆，你可能聽錯了，童市長絕對不會爲這點小生意爲我求情，這不是他性格。能賺多少哇？我也不缺這幾個錢。我做生意從來不找人幫忙。這麼着，生意不做還是朋友”範曉強翻翻眼：“做。他媽老子沒見過你這麼臭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