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

孟河畔,波光粼粼的水面上,一艘裝飾得華麗精緻的畫舫悠然穿行過拱形橋,在河中央的地方停了下來。船上隱約能聽到絲竹管樂之聲,不絕於耳。

沈容和拂去肩上的雪花,彎腰鑽進畫舫。

裡面卻是比想象得要熱鬧。

幾名歌姬一手抱着琵琶坐在正中央,口中唱着吳儂軟語,聽在耳中分外動人。

沈容和詫異的看一眼身邊的人,眸光閃爍。

茶,是好茶,上好的普洱。

沈容和捧着紫砂杯,揚起脣看向身邊人:“秦大人,你說的東西在哪裡?”

身邊人,也就是秦觀,他正任由一名年輕婢女爲他脫去外面的狐裘披風,裡面穿着一件淡藍色繡雲紋素袍,隨着他轉過頭,漆黑的長髮順着肩頭緩緩散落下,渾身洋溢着說不出的俊逸風流。

他僅僅是站在那裡,俊美的臉上掛着淡淡的笑,卻瞬間就奪去了這畫舫中的所有顏色。

果然是妖孽!

沈容和在心裡咋舌。

半個時辰前,沈容和一下朝就被秦觀叫住了,說是有他感興趣的東西想給他瞧瞧。

沈容和本想拒絕,不過看秦觀胸有成竹的模樣,似乎真的有他感興趣的事情,誰料他帶他來了這畫舫。

秦觀斜睨着他,沉悅的聲音帶着幾分刻意誘哄:“難道我想請你來喝一杯薄酒也不成,非要這麼快就走。”

沈容和暗暗撇嘴。

這人還真是,一日比一日要裝模作樣。

罷了,他就留下,看看他到底想耍什麼把戲。

打定主意,沈容和也不再與他繞圈子,看他在旁邊坐下,語態懶倦的衝身後的婢女吩咐道:“把東西拿進來。”

那小丫鬟福了福身,幾步走出畫舫,轉眼間又返回來。

這次,手上多了一樣東西。

“無雙棋譜?”看着丫鬟送上來的書卷,沈容和低呼一聲。

這棋譜十二年前已經失蹤,他想盡辦法都未找到,如今卻在秦觀手中。

翻開那本棋譜,裡面盡是些他琢磨已久卻依舊未解開的殘局,沈容和詫異地看向秦觀,“你怎麼會有?”

薄脣輕勾,秦觀不答反問:“這禮物可滿意?”

沈容和撫着棋譜的手一滯,皺眉道:“你想要什麼?”

似是聽不出他話中的戒備之意,秦觀嘆了口氣,語氣懨懨的,“我想要討你歡喜,就非得別有居心麼。”

沈容和瞥一眼他,心說難道不是嗎。

見他沒有回答,秦觀也不介意,自顧自地拿來兩隻白玉杯,斟滿了酒,也不管沈容和接不接就推給他一杯。

“這棋譜你怎麼找到的?”不願與他在其他問題上糾結,沈容和挑開話題。

話剛說完,沈容和皺皺鼻子。不知是不是錯覺,他總覺得好像有什麼東西燒起來的刺鼻味道傳來。

不容他分神,秦觀悠悠地說道:“我在武侯墓裡找到的。”

“咳……咳咳……”沈容和一口茶哽在喉嚨口。“你、你竟然去扒武侯爺的陵墓!”

秦觀嘴角笑意加深了一分,還煞有其事的點點頭,“反正他已經死了,拿着這東西也沒用,所以我特意讓人挖來給你……”

後面的話還未說完,就見沈容和臉唰地黑了。

再看那棋譜,一想到竟是從死人墓穴裡扒拉出來的東西,沈容和立刻像扔燙山芋般丟得遠遠的。

“你竟拿死人的東西給我!”

“你不是很想要這東西?”秦觀不解地看着他。

“……”

“我回府了!”沈容和冷哼着起身,作勢要出去。

“慢着!”秦觀幾步擋在他面前,“你先別急着走。”

沈容和斜睨着他,“不知秦大人還有何事。”

語氣帶着三分冷意,秦觀卻似渾然不覺,笑道:“陪我喝了這酒再走。”

目光自桌上那兩杯酒上掠過,沈容和暗忖着裡面是不是摻和了□□啊,鶴頂紅之類的東西。

看出他的遲疑,秦觀揉揉眉心,無奈地嘆道:“今日我生辰,你莫不是這點面子也不肯給我吧。”

沈容和長眉一擰,猶有些不能相信,“你找我來,又送我東西,就是爲了讓我陪你喝酒?”

秦觀居然點頭,應道:“正是如此。”

沈容和差點吐血。

這個秦觀,他真是越發捉摸不透他到底在想什麼了!

看他這模樣,今日他若是不喝了這酒,恐怕秦觀是不會讓他順利回府的。這般想着,沈容和乾脆一不做二不休,拿起酒杯仰首一飲而盡。

“這樣,總行了吧。”將空杯重重擱置在桌上,沈容和轉身欲走。

“請便。”秦觀笑吟吟看着他。

沈容和被他笑得頭皮發麻,心裡竟有種不祥的預感油然而生。

還來不及細想到底哪裡覺得不對,沈容和一走出船艙,臉登時變成了鍋底顏色。

船艙外,幾名負責搖船的船伕紛紛跳下水,全然不顧此時是寒冬臘月,河裡的水涼得足以凍傷人。

重點不在這裡,重點是,他一擡起頭就看到船尾的方向有火焰升起,迎着北風,那火呼啦一下子就將整個船尾都燒起來了。

沈容和立即調轉往船艙去,剛轉身就見秦觀和幾名歌姬紛涌而出,全部擠到了船頭。

“秦、大、人!”沈容和指着那邊火勢越來越大的船尾,嘴角狠狠抽搐了幾下,“能不能請教一下,這是怎麼回事!”

即使是在這樣狼狽的情況下,秦觀依舊倜儻風流。淡然看着那火越少越大,估計待會兒整艘畫舫都會燒起來,他摩挲着下巴,若有所思地應道:“依照情況推測,應當是船伕不小心把火爐打翻了。”

“!!!”

沈容和的臉色更加黑,“那我們怎麼回岸上?”

這裡是河中央,畫舫一下子着了火,又沒人搖船,他們可算是絕了路。

正說着,身邊那幾名歌姬紛紛將琵琶扔掉,一咬牙直接跳入河中,奮力朝岸邊游去。

沈容和狠狠眨了眨眼睛,只聽得秦觀優哉遊哉的聲音在耳畔掠過:“跳吧。”

轉眼間大火已經將畫舫燒了大半,眼看就要燒到船艙中央,船也開始劇烈搖晃。沈容和緊緊攥住船頭的扶欄,怎麼也不肯下水。

若是他下水,必定會將衣衫浸溼,那麼他是……

扭頭看向依舊態度慵懶的秦觀,沈容和滿臉陰沉,攥着扶欄的手越來越緊,甚至連骨節都開始泛白。

彷彿根本沒有注意到沈容和的異樣,秦觀看着越少越大的火淡淡地說:“看來咱們今天要在這裡做對亡命鴛鴦了。”

若是尋常,沈容和早已反脣相譏,可此時他滿心都是如何脫困,根本沒有心思與他周旋。

他早該明白,秦觀這人是根毒刺,接近他遲早會被毒到死無全屍!

沈容和恨恨的想着,攥着扶欄的手越收越緊。

該要怎麼辦?

是跳,還是不跳?

火勢越來越大,濃烈的煙霧竄入鼻口,一片迷濛中,沈容和只聽見秦觀意味深長聲音響起。

“沈容和,你是要跳下去生,還是就在這裡等死?”

作者有話要說:秦妖孽目的何在,猜猜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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