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來的幾天裡, 孟酌言被軟禁在了孟府,不過看守她的侍衛們很是輕鬆,因爲自從那天孟酌言從書房之中回來之後, 就再也沒有跨出過自己的房間一步。孟懷山和孟慎之都不見了蹤影, 鴛鴦每天三次按時給孟酌言送飯, 不過每次送來的飯菜幾乎都原封不動的又端了出去。
孟酌言沒有想到自己也有吃不下飯的一天, 這不符合她二白的個性, 以往的她就算是減肥也要標榜吃飽了纔能有力氣減的說法,在她的腦子裡,無論什麼事情也不能引發她產生自虐的想法, 困難是一時的,只有養精蓄銳, 才能迎難而上解決問題。
但是這一次, 情況略有跑偏, 得知景文帝的心機如此深遠,孟酌言非常難過, 那種被人揹叛和利用的感覺讓她心中升起了說不出的沮喪和失望。自己唯一認爲可信的小皇帝原來本質竟是如此,孟酌言覺得自己很失敗,一句話就是我本將心待明月,奈何明月照溝渠。
如果說小皇帝的事情對孟酌言的打擊是巨大的,那麼耶律屠天的舉動於她而言則是致命的, 孟酌言起初以爲自己對耶律屠天的喜歡只是流於淺表層的, 被他的外貌吸引, 繼而發展處類似崇拜和暗戀的感覺。但是幾次和耶律屠天的交往下來, 孟酌言發現不知何時, 自己的心已經淪陷了……耶律屠天的眼神、樣貌、聲音以及脣間的溫度似乎無時無刻不在自己的腦中盤旋。然而現實卻是如此的殘酷,孟酌言覺得最苦逼的事情不是你愛上了敵軍的主帥, 而是你愛上的人還有個兒子……
敵人可以打敗,也可以變成朋友,但是兒子卻不能塞回去,也不能變成別人的。
所以一二三重接連不斷的打擊終於將一個沒心沒肺的妹紙生生磨礪成了多愁善感的失戀苦逼青年。孟酌言把自己關在房間裡的同時,也將自己的感情漸漸的關在了心底。她努力的說服自己不要去想耶律屠天,不要去在意景文帝,努力的去想自己剛穿越過來時候的興奮和愉悅,用最初的心態來鼓舞自己,如果這個世界裡真的沒有能依靠的人,她也要靠自己的力量努力好好生活下去。想到此,孟酌言的眼淚止不住的往下掉……
孤獨感,在多種因素的作用下終於在孟酌言的心底噴涌而出,打破她自己心頭刻意僞裝出的屏障,如洪水般衝破圍欄,狠狠的撞擊着孟酌言的神經……
鴛鴦來送晚飯的時候,看着桌子上原封未動的午飯,不由得皺緊了眉頭,她看見了牀邊孟酌言悄無聲息的淚水已經浸溼了被角……
鴛鴦狠狠的咬着嘴脣,忍住鼻間的酸楚和眼中的淚花,在房中站了一會,她放下手中的食物,轉身離開了房間。
孟酌言沒有注意到鴛鴦的離去,幾天沒吃東西,她的身體已經和精神一樣飄飄欲飛了,她甚至想着,如果就這麼死了,是不是又會穿回去呢?正當她胡思亂想的時候,門聲響起,鴛鴦又走了進來,她的神色有些慌張,但是眼中的目光卻很堅定,她快步走到孟酌言的身旁,從懷中掏出一樣東西,對孟酌言說道:
“小姐,這是老爺那裡的兩張地圖碎片,你拿上它,趕緊逃走吧。”
孟酌言有些恍惚,她轉過頭看着鴛鴦,目光中還有幾分迷離。
“小姐,你快走吧。”鴛鴦見狀,有些着急的伸出雙手抓住孟酌言的雙肩搖晃了幾下。“小姐,之前是鴛鴦對不住你,監視你的一舉一動,偷地圖給老爺,這些都是我做的,但是鴛鴦只是聽老爺的命令給老爺辦事而已,沒想到會將小姐你害成這樣,小姐,你快點起來離開這裡吧。”
一番話下來,孟酌言的神智終於有些拉回了,看着眼前的鴛鴦眼中流露出的焦急和關切,孟酌言不由得苦笑了一下,她輕輕嘆了一口氣,說道:
“鴛鴦,我不怪你。”比起其他人對自己的傷害,鴛鴦的背叛又算得上什麼呢?孟酌言坐起身子,只覺得一陣頭暈,她閉上眼睛定了定神,對鴛鴦繼續說道:
“怪只能怪造化弄人,誰叫我是孟酌言呢?既然如此,這裡就是我的家,爲什麼要走呢?”
“小姐,你一定要走,要不然,要不然你就要沒命了啊……”鴛鴦見狀,越發的着急了。
聞言,孟酌言微側過頭,擡起眼,不解的看着鴛鴦,鴛鴦繼續說道:
“小姐,老爺和大少爺幾日前就已經趕到五喉關了,聽關上回來的士兵說道,這次是北戎的三皇子帶兵前來,十萬大軍現在就駐紮在關外十里之內,耶律初修死一事對於北戎是個巨大的打擊,現在北戎王已經下令,舉全國之兵力開往五喉關,連耶律齊疆都被招了回去。而那三皇子與大少爺陣前對峙之時點名要你的人啊,他說只要老爺和大少爺交出小姐,他立刻撤兵,否則,寧可血洗北平四郡,也要帶軍破關。”
三皇子,耶律屠天……孟酌言的心底狠狠的抽痛了一下,原來他對自己的恨已經到了如此地步了嗎?寧可生靈塗炭,也要抓自己回去嗎?耶律初修已死,就算人不是自己殺的,耶律屠天知道了又能怎樣呢?根據柳傳夕的說法,耶律初修和耶律屠天兄弟的感情深厚,耶律初修之死和孟家脫不了干係。就算耶律屠天之前對自己有好感,經歷了這番變故,他怎麼可能將弒兄的仇人留在身邊。孟酌言心中明白,自己和耶律屠天不可能在一起了……
“小姐,小姐你想什麼呢?趕快想辦法走吧,老爺和大少爺已經在回來的路上了,他們一定會把你交給北戎的。到時候……”鴛鴦在一旁催促着。
孟酌言擡起頭,對鴛鴦笑了一下,說道:“謝謝你,鴛鴦,不過我不想走了,順其自然吧……”說罷她轉過目光,看着窗外的月光,幽幽的喃喃自語道:“能死在他的手中,也算做鬼也風流了吧……”
一旁的鴛鴦不知道孟酌言在說些什麼,她將手中的地圖碎片塞入孟酌言袖中,然後伸手拉她起來,正在此時,門外響起了一陣嘈雜聲,鴛鴦的臉色一白,轉頭看向門口處。
房門砰的一聲被推開,孟懷山走了進來。鴛鴦的目光立刻黯淡了下來,她鬆開手,默默的退到了一邊。
孟懷山進屋之後,看了一眼牀上的孟酌言,隨後目光落在鴛鴦身上,問道:
“你在幹什麼?”
鴛鴦低頭,平靜的回答道:“老爺,小姐這幾天都沒有吃東西,我正在勸小姐吃些。”
孟懷山掃了一眼桌上原封未動的兩份飯菜,朝鴛鴦揮了揮手說:“你下去吧。”
鴛鴦得令,轉身離開了屋子,走到門口時,回頭看了一眼孟酌言,眼中盡是憂慮。
孟懷山看着孟酌言,冷冷的說了一句:“收拾一下東西,我們要出發了。”
孟酌言擡頭看了看自己這個陌生的爹,明知故問道:“去哪裡?”
“不用問那麼多,趕快走。”孟懷山有些急躁的說道,隨後轉身就要離開。
孟酌言此時卻突然開口道:“我想問你一個問題。”
孟懷山腳步一頓,轉過身來,眉宇間盡是不耐煩,說道:“有什麼話路上再說,趕快起來。”
孟酌言依然平靜的看着他,緩緩說道:“孟酌言是你的親生女兒嗎?”孟酌言的這句話不是爲自己問的,而是爲前任小孟問的。
孟懷山聞言,眼中閃過一道光芒,他的眉頭微皺,下頜的肌肉緊了緊,沒有說話,看向孟酌言的目光有幾分陰沉。
孟酌言微笑了一下說道:“事已至此,還有什麼不能讓我知道的嗎?”語氣中透露出幾分悲涼。
半晌,孟懷山終於開口,字字句句似乎從牙縫中擠出一般:“你娘是江南女子,娶了她之後我便常年征戰北戎,她受不了北戎的風沙,我就將她留在了京城,派了最得力的心腹照顧她,有一次我出征半年後回京,卻發現她已經有了三個月的身孕……”
孟酌言點了點頭,沒有再說話,孟懷山轉身離開了房間……
孟酌言明白了孟懷山爲什麼對自己如此狠心,明瞭的同時也有幾分釋懷,看來,對於孟家,自己當真是可以做到了無牽掛了……
一個時辰之後,孟酌言再次坐上了馬車朝北戎方向駛去,相比較上一次的驚心動魄,這一次則淡定了許多,上一次是爲了求生,這一次卻是爲了赴死,同樣路線,愣是能走出不同的風景……
到達五喉關之時,已經是第二日晌午,孟酌言走下馬車之時就看見了前方不遠處的十萬大軍,也看見了陣前那純黑的一人一騎……
依然是如此熟悉的場景,依然不同的心境……
上一次,他不知道車中之人時自己,這一次,他在那裡等着自己……
上一次,他想着怎樣保護自己活下去,這一次,他佇立在此只爲取自己的性命……
造化弄人,就是如此。
孟酌言輕嘆了口氣,眼中帶着幾分釋然和超脫,慢慢的向前走去……
遠處的耶律屠天也看見了孟酌言的身影,策馬緩緩向前,迎面而來……
正當孟酌言看着眼前的人影越來越近的時候,身後突然響起了一個聲音:
“孟丞相請留步!”
孟酌言一愣,轉身看向身後,只見一人一馬正飛快的從五喉關內飛奔而出,來人身着大齊兵服,手中高舉一個明黃卷軸,一邊大聲呼喊,一邊策馬向前飛奔。
見到此情景,不只孟酌言,就連她身後不遠處的孟懷山和孟慎之都有些詫異了。
來人到了孟懷山跟前,飛身下馬,迅速攤開手中卷軸,朗聲說道:
“奉天承運,皇帝詔曰:命北平都護孟懷山火速將左丞相孟酌言送回北平,不得有誤。”
聖旨一出,在場衆人面面相覷,那傳旨之人繼續說道:“孟都護 ,聖上已到北平,即刻將至五喉關,請孟都護接旨準備迎駕。”
孟懷山聞言,接過聖旨之後,起身對這前方的孟酌言說道:“聖上有旨,請孟丞相返回關內。”說話的同時,孟懷山將手中的聖旨卷軸高高舉起。
孟酌言站在原地沒有動,要是換做前幾日還不知景文帝的心機之時,聽聞小皇帝下旨來接自己回去,一定會感動的熱淚盈眶,滿心歡喜。
可是現在,孟酌言心中沒有一絲波瀾,腦中最大的念頭是不解,不知道自己身上還有什麼未被榨乾的剩餘價值……
就在孟酌言猶豫的一瞬間,一隻利箭從身後飛過,正中孟懷山手中的聖旨卷軸,箭力之大將卷軸死死的釘在了孟懷山身後幾十米遠的城牆之上……
與此同時,孟酌言聽見身後一陣馬蹄聲飛馳而至,一道黑影閃身而過,風聲還未從耳邊消失,自己的身子已經被人騰空抓起……
轉眸間,正對上馬背上那雙深邃的黑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