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信的是簡沉淮。大意是讓她回去看看,徵兵的事情已經快要完成了,總不好現在她還不露面。
長君一路回去,悠閒散漫,卻也心不在焉。粗略看了看,對於別人的安排沒有表達半點不願意或者不滿,午飯之後好好睡了一覺卻也總是心神不寧的。
下午的時候頂着滿臉的倦容,就算是簡沉吟做的糕點也沒有心情去吃。
總是記掛着洛川這裡,到底那人是來了還是沒有來。翻來覆去一想,長君還是一骨碌就站了起來,不管對方會不會來,她總是要的等下去的,如果他來了卻看不見自己,那該有多失落呢?
失落什麼的,還是自己來承擔好了。
說幹就幹,說了一聲就又要跑,簡沉吟看她好不容易從死氣沉沉的樣子恢復過來,自然不會攔着她。齊陽和齊寒則是繼續在忙,對於她留下的背影也只是看了看並不多說。
回去,回去。那個人說不定已經在等自己了。
這樣一想,似乎就真的看見了一個清瘦的身影坐在自己平時坐的地方,身邊沒有一個人,看起孤單又寂寞。
等等,我就來。
才一出樓花鼓,長君就直接動用了流光。如果是用流光的話,她來去的時間至少能在縮短一小半,她已經迫不及待了。
此刻都已經是大下午了,未時三刻都過去了。距離茶樓關門還有一個時辰左右的時間。
腳下的流光在天空中劃過一道淺藍色的光彩,豔麗的紅裙彷彿是一道流霞,一閃而逝。
快點,快點,再快點。
一眼望去,連綿不斷是還是山川綠樹。沒有半點城牆的影子。長君心裡漸漸涌上一股暴虐的殺意,她煩躁的甩了甩頭,腳下不穩,連人帶劍栽到了山林裡去。
落地的時候雖然姿勢不優雅,卻好歹沒有大礙,只是衣服被樹杈給劃破了一道。
長君愣愣的看着自己被劃破的衣服,遠遠插在地上的流光劍發出嗡嗡的聲響。
等她回過神來的時候,身邊茂盛的樹林已經盡數消失,殘枝敗葉零零散散的擺着,夕陽在山川間爲滿地破敗渲染上一層血一樣的鮮紅色。
她手裡還拿着那把劍,可是劍身依舊光彩照人,鋒利的劍刃閃着血紅的光彩。風吹起一片葉子從劍刃劃過,自動斷成了兩半。
太陽,快要落山了,快要申時了麼?
申時了?
長君一個機靈,來不及爲自己眼前發生的一切感到奇怪或者恐慌,只是焦急的想要趕回去。右手一揚,流光入天,長君掃了一眼周圍,看見那些躲在方圓十里之外的樹林間的小動物怯怯的看着這裡。
怎麼了?發生了,什麼?
念頭一閃而逝,她人已經穩穩的落到了劍上。
等一等,請你,一定等一等。
不在意周圍人的眼光,她只是在慌亂之中回頭的時候看到自己的影子被拉得很長,就算遠離了洛川的城門處,影子依舊能夠落在城門那裡,無論她前進多少,影子依舊在原地徘徊。
心裡一緊,長君轉身不在看,提起腳步就向洛川中心的位置去。
城東茶鋪,城東茶鋪。
遠遠還看見那茶樓燃着昏黃又溫暖的燭光,長君驀地又冷靜了下來,就那麼定定的站在了那裡,遠遠看着。
直到看到裡頭的人一撥一撥出來,聽到他們談論今天的說書先生年輕卻講的好,長君憋着的一口氣才忽然被吐了出來。
運起一口氣,長君纔開始邁步。剛開始速度平常,只是到了後來卻越來越快,越來越快,直到噠噠噠的邁上了樓道。
她沒有想到會真的見到人,那個人原本是揹着她在收拾東西,可是他忽然就轉過了身來,看着自己。
狼狽死了,醜死了。
念頭一閃,她驀地紅了眼眶,漫天的委屈就不知從哪裡出來了,而且一發不可收拾。她抹了一把眼淚,可是接着就涌出了更多的淚水來。索性就不在管了。
走了兩步,喉頭彷彿被什麼哽住了一樣,生硬的疼。一句話翻來覆去說了幾次都說不完整,聲音顫抖得彷彿不是自己的。
“可是,可是我想見到你啊。”
說着,她就伸手抓住了眼前的人的衣角,哇哇的哭了起來。
長君長這麼大,真的哭的次數,還是這麼嚎啕大哭的次數,屈指可數。最近的一次都是八年前差點因爲自己的原因射死齊陽哭了一次。
劉曦光沒有想到少女哭得這麼厲害,一時有些手足無措起來。她沒有特意的,驕縱的哭,這樣單純的哭反倒讓他覺得不自在起來。
猶豫了半晌,劉曦光嘆了口氣,伸手拍了拍小女孩柔軟的發頂,替她將髮絲間夾雜的樹葉樹枝給清理掉,“好了,不要哭了。”
長君抽噎了兩次,倒真得止住了淚水,只是眼眶還是紅紅的,纖長的睫毛掛着點點淚痕。她紅着鼻子,抽了抽,“你,你明天會來的,是嗎?”
劉曦光,愣了愣,手上的動作一頓,卻被他不着痕跡的掩蓋了過去。
“是的。”
長君在客棧裡心安理得的躺着,原本想要送少年回去的,卻被少年拒絕了,只好在原地目送他離開。不過得到了準信,長君倒是一點不擔心第二天見不到他。
也許是今天哭了一場,或者是其他的什麼原因,渾身上下軟綿綿的,不一會就睡着了。半夜裡喉嚨乾乾澀澀的,爬起來喝了大半壺水,長君一拍腦子,算是想起來哪裡不對勁了。
她今天動用了流光!
現在,流光在哪裡呢?
她來回一掃視,錯愕的看着流光就這麼一把劍,沒有裝在劍匣裡,安安穩穩的躺在她的被窩裡。
前兩年的時候一動用流光,她不但會失去理智,還會出現些亂七八糟的情況,更是會加重心裡的暴虐殺意。可是今天,她只是在半路上失控了一次,後來……除了現在覺得累了些,什麼反應都沒有。
心裡更是出奇的平靜和和平,就算是今天忽然加重的那一點點煩躁氣息都已經消失或者完全被壓了下去。
難道是……因爲自己見到了劉曦光,自己很高興?
抱着茶杯,少女一身白色的褻衣坐在桌邊,平淡恬靜的小臉上脣角微勾,露出淡淡的笑容來。
第二日天未亮,長君已經精神抖擻的從牀上爬起來了,早早就去拍了茶鋪的大門。茶鋪的小二對於這位姑奶奶除了遷就,還是遷就。
只得大清早的就開始準備新一天的營生。
不曉得是不是因爲劉曦光的名聲,無論是衝着他的說書來的,還是衝着他複雜又讓人好笑的背景來的,總之今天的茶鋪早早就坐滿了人。
劉曦光是按着時間來的,遠遠擡頭,就看見了一個粉色裙裝的少女在茶鋪門前低着頭跳過去跳過來。
陽光柔柔的,讓女孩周圍都溫暖明亮了起來。
他剛準備擡腳,那女孩卻彷彿是察覺到什麼一樣,忽然就擡起頭來看着他。平靜的小臉在視線相接的剎那盪漾出一道動人心魄的笑容。
少女放棄了跳來跳去的遊戲,狡兔一般就竄到了他身邊。她高高舉起手裡的東西,劉曦光纔看見原來她準備了吃食。
“我給你準備了早飯。”長君像是邀功一般,舉着食盒搖了搖。一臉的殷切。
“謝謝,茶鋪會提供。”
“啊?是嗎?”長君眼珠子一轉,硬將手裡的食盒塞到對方手裡去,“那你跟茶鋪說,讓他們給你將早飯換成錢,以後我給你準備早飯——然後你請問吃晚飯。”
“不行。”
“爲什麼呀?”長君一邊跟着劉曦光走進茶鋪,一邊拒絕着被塞回來的食盒。劉曦光無奈,只得自己提起那食盒,放棄了塞回去的決定。
“沒有爲什麼。”
“別呀,凡是總是講求一個原因,你不說出原因來,我,我,我就賴上你了。”長君說的氣勢滿滿,似乎爲了增加自己的信心,還不自主的捏緊了拳頭。
只是說完話之後忍不住縮了縮脖子,耳尖微微有些發燙。
劉曦光一愣,接着冷着臉就跟着小二離開了。
長君摸了摸自己的腦袋,站了站就繼續興沖沖的跟了上去。
她一邊對小二偷偷擺手擠眉弄眼,一邊緊緊跟着劉曦光,直到他上場了,她也是在他最近的地方,撐着頭打量他。
她強迫自己聽書,可是聽着聽着,還是半個字沒有記住,到時看着說書人的臉發呆。
他好瘦,臉上沒有半點血色,看起來好憔悴。要準備些營養的飯菜,咦,茶樓今天有沒有準備午飯呢?不曉得準備的是什麼,有沒有營養……要不要自己去看看?
這般想着,她就輕輕縮了縮,腳步向着旁邊一動,小巧的繡花鞋才落出一步,屁股都還沒有離開凳子,她就看到劉曦光的眼眸掃了過來。
登時就收回了腳好好坐穩了。
不知是不是爲了掩蓋自己的心虛,女孩睜着眼睛四處去看,然後覺得那人的目光還落在自己身上,只得轉過頭去,睜大了眼眸瞪過去。
劉曦光是沒有想到她會瞪回來的,錯愕了一瞬就移開了目光,只是想起少女剛剛的一串動作,嘴角還是忍不住輕輕勾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