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曦光將整張臉都埋在了白瓷的湯碗上,看着清清淡淡的藥膳,鼻翼間是一陣一陣的清香。
這不是長君第一次將自己丟下了。劉曦光記得第一次是自己被天陰閣帶走的時候。在朝廷的鐵騎踏入百亂山的地界的時候他不是沒有感覺。在自己被天陰閣的人不知道注射了什麼東西的時候,他也不是不知道。但是他都不害怕,甚至是一陣的輕鬆和平,因爲他知道,那個在除夕夜裡也要摸索過來踏遍坎坷與自己相遇的人,肯定會將自己救出去的。
但是他是在孫霖的家裡醒過來的。
孫霖說,是他帶着自己回來的。
但是劉曦光那個時候並不相信,一路拖着病重的身子不管不顧的前來丞相府尋找真相,但是找到的真相是什麼呢?是人去樓空,得到一個長君在昨天晚上已經連夜趕去懷南的消息。
這樣的打擊不可謂不大。然後他在丞相府養傷,而那個時候諸葛曄也已經看出來了吧,這個窮書生對自己那個宛如明星般耀眼的女兒產生了非分之想。所以纔會那樣的萬般刁難。
不過他都忍下來了,並且最終讓諸葛曄認可了他的能力,雖然這個認可並不是能夠容許他將他寶貴的女兒給交出來。
然後這便是第二次了麼?
在知道在自己在刑場的情況下,還是選擇了先去皇宮拿到玉璽並且抓住諸葛軒坐上皇位。而不是選擇來這裡,救下這個可能一個不小心就會死去的人。
並且在自己醒過來的時候,身邊見到的人都不是她。
他一直告訴自己要體諒對方,那是長君啊。那是諸葛長君啊,她揹負了天下命運,然後獨自承擔,而這樣的長君顯然是讓人心疼的。
當然,這也是劉曦光現在在見到長君一個人周旋於朝堂之上的時候的感覺。於是他跨出了一步,發揮出了自己的舌戰羣儒的能力,維護了長君提出來的所有的決策。
長君鬆了一口氣的同時,將視線偷偷轉移到了劉曦光的臉上去。這個用自己的能力保護着自己的男人,是自己以後一生的依靠。
長君從來沒有懷疑過劉曦光的能力,就像是她自己是散仙空惜靈一手培養出來的一樣,對這個從小讀着聖賢書然後又在國家各處顛沛流離生活過來的劉曦光,是全心全意的信任的,這個信任,不但是感情上的信任,還有關於能力上的信任。
“吵吵鬧鬧成何體統!”長君最後發話了。其實朝廷就是一場戰爭,而長君作爲一個君王是不能被捲入裡頭的,不然就會無法脫身,不能做出決定。但是在劉曦光出現之前,長君顯然就是被捲了進去。但是在劉曦光出現之後,長君脫身出來,現在只要將案板一拍,表現自己十分的憤怒就能夠得到意想不到的效果。
果然,在長君的話語落下之後,下面的吵鬧聲也一併停止了下來。不過有些不明就以的人,現在就那樣看着劉曦光,眼裡露出了難以掩飾的幸災樂禍。
不過他們顯然是完全想象不到長君會偏心的,是劉曦光。
“既然你們說丞相的計劃沒有道理,那好,孤給你們三日時間,給孤交出一個讓人滿意的答案!退朝!”長君憤然甩袖離開。而忽然被點到要做事的一羣文官面面相覷,露出一臉的苦澀笑容來。
劉曦光看着長君挺直的背影,裹在一身明黃色的龍袍裡,顯出的氣勢氣派讓人無法忽視。這個人從來就不是囊中之物池中金鱗。而是會高高飛在空中的巨龍啊。
跟着其他人一起往外走的時候,卻忽然被一人叫住,轉過頭去看,卻是肖總管。這個人他見過,是諸葛曄身邊的總管。劉曦光對這個總管大人的影響還是不錯的,在他要辭職的時候,這個公公還幫着說好話呢。
對了,剛纔自己見到的站在長君身邊的總管公公便是這個肖總管呢。
肖總管一臉笑意的看着劉曦光,似乎那半年來的囚禁和流放都不存在一樣。是的,在諸葛曄的時候他很是吃香,但是在諸葛凌雲的時候就被完全流放了出去,諸葛軒在位的時候,也是沒有人來請求他迴歸的。直到現在長君登上皇位了,纔將人請了回來。
這個肖總管在皇宮裡混了這麼多年,從一個清秀的小少年混成了現在的這個樣子,如果不能揣度人的心意,只怕是一早就死無葬身之地了。在諸葛曄的時候,諸葛曄對長君的態度他就看出來了。當時雖然心驚,但是經過不斷的觀察,已經能夠確定這個少女是一個能堪大任的人。既然這樣,是男是女又有什麼關係呢?
所以在長君請人回來的時候,這位總管大人半點都沒有意外,反而是高高興興的回來了,然後踏踏實實的做事。
“丞相大人請留步。”肖雲對着丞相劉曦光甩了甩拂塵行禮。
劉曦光對着肖總管拱手,“總管大人叫住在下,可是有什麼事情要交代?”
“哪裡是什麼交代不交代?”肖雲笑着擺手,“陛下有請,請大人去御書房一趟。”
劉曦光頓了頓,對肖總管道謝,然後去了御書房。
說實話,這竟然是在劉曦光醒過來了之後兩人第一次單獨的見面。不,也許不是單獨呢。御書房那樣的重地,誰知道安迪裡是不是還要什麼人在監督着,或者,其實長君叫過去的人,不是隻有自己?
劉曦光一路胡亂想着,竟然有幾分心亂如麻起來。這樣的感覺對他來說困難又不困難,陌生又不陌生。走到御書房門前的時候竟然不敢進去。
門口有着丫鬟和護衛守着,劉曦光左右一看,就明白了過來。這應該是章緋的手筆,在章緋接手了皇宮的禁衛軍之後,皇宮的嚴密程度就在上了幾個檔次,不過讓人更加不敢相信的就是這一切都是出自女人之手,還是出自一個懷有身孕八個月的女人之手。
不過將這些都搞定了之後,這個一向要強的女人也不得不休息了。章緋的住處雖然是在皇宮裡的,不過這個人還是喜歡到丞相府裡來住着。她說這是長君小的時候生活的地方,她要好好的住個夠。
長君對章緋是很愛護的,因爲這是一個失去了養母兼師傅的陳盈珊,失去了孩子父親何明的孤單女人。所以現在的丞相府裡裝了不少的小孩子玩意兒。雖然孩子還沒有出生,不要說什麼洗三禮,長君甚至連抓週禮都開始準備了起來。
“是劉大人啊。”一個丫鬟脆生生的問道,“劉大人來了,要稟報麼?”
另外一個丫鬟就笑,“稟報什麼呀?”然後就將御書房的門輕輕打開了一扇,“劉大人進去吧,陛下等候多時了。”
陛下,是了。現在的長君已經是陛下了。雖然她一直只自稱爲孤,表示上頭還有人,但是誰不知道她就是這個萬神國的最高領導者呢?
劉曦光跨步進去,門在身後被關上,御書房的一種和緩大氣的氣勢磅礴而來。
雖然是在大白天的,但是長君還是在御書房裡點了不少的蠟燭。房間裡很光亮,也很空曠,但是沒有人。只有一面正對着大門的桌案上擺放着一堆的奏摺。
“啊,你來了?”
諸葛長君已經換了一身的衣服,將龍袍退下,換上了一身金紅色的曳地長裙。上面是金線秀成的龍形花紋。剛剛在大殿上一絲不苟的髮型被拆開,隨便垂在腦後。彷彿剛在在大殿上聲勢奪人的女子不是眼前的人一樣。
“漂亮麼?秀坊新做出來的朝服,以後我就穿着這一身上朝啦。”長君笑起來,臉上的笑容盪漾成一片花一樣讓人感到驚訝的美豔。
“陛下。”劉曦光躬身,對着長君行禮。他不知道自己爲什麼要這樣做,或者是他其實知道自己爲什麼要這樣做。但是不知道爲什麼會竟然不受控制的做出來了。
長君前進的腳步一頓,臉上的笑容都變得淺淡了不少。
“曦光,你怎麼啦?”長君不是一個蠢的,只是有一些對感情的反應遲鈍,不,應該是對自己的感情的反應遲鈍,她能夠清晰的發現齊寒對平素央的感情,卻無法知道自己到底要怎麼和劉曦光相處。
而劉曦光忽然而來的這種生疏忽然就讓她覺得手足無措起來。
“爲什麼要這樣呢?這裡沒有別人,這裡也不是朝廷上,你大可以直接叫我長君啊。我還是長君啊,不是那個高高在上的帝王。”
劉曦光擡起頭來,卻見到長君紅了眼眶,連她自己都覺得不可置信,彷彿是不知道自己還能夠在哭出來一樣,愣愣的看着自己。
劉曦光收起禮儀,輕輕嘆氣,“長君。”
長君卻是像一個忽然被拋棄的孩子一樣嚎啕大哭起來,三兩步就衝上來,雙手掛在了劉曦光的脖子上,“我以爲,連你也不要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