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楓?長君一愣,接着就反應過來。白楓,那個人當年和自己一起出徵,結果還成了一個拖後腿的,如果不是白楓的父親十分嚴厲的話語,讓這個人在最後的關頭成爲了一個不大不小的助力,否則的話長君肯定不會饒了他。
不過事後白裡對長君覺得十分的抱歉,於是主動在賠禮道歉之後斷了往來。大有幾分賠罪的意味在裡頭。長君對此不抱有太大的評價,不過既然對方都這樣表態了,長君自然就順着下去了。倒貼上去就會有幾分丟臉丟皮的意味在裡頭,長君自然是不幹的。所以就任由着這段不長不短的合作就這麼斷了。
沒有想到現在長君在這一次的瘟疫事件中竟然主動聯繫了白裡,先是白裡受寵若驚,也不會有什麼丟臉的意味在裡頭了。於是這一次的合作十分的順理成章水到渠成,畢竟也是合作了這麼多年來的老友了。當中的默契自然是有的。結果沒有想到長君纔到懷南沒有多久,連和白裡的面都沒有見到,白裡竟然就這麼死去了,還死的很慘。如果這個消息是長君聽被人說的,那也多半是不信的,但現在帶回來這個消息的是章緋。章緋是誰?那個丫頭講求的是準確和精確。講究的是眼見爲實。當時她離開這個府邸的時候不是就有一段時間是去郊外尋找白裡的屍體麼?長君還記得齊陽說章緋是親眼見到那一塊一塊的肉塊的。當時都要給嚇得吐出來了。當然不是章緋的承受能力太弱,畢竟這兩年來這個小姑娘都一直到戰場上奔波,南蠻怎麼可能這麼聽話的真的什麼戰爭都不發動,不大不小的總是會在邊境進行騷擾,然後展開一場同樣不大不小的戰爭。章緋這麼些年來也已經刀裡來血裡去了,有什麼是沒有見過的呢?所以被白裡的屍體嚇到是不太可能的。長君表示這是章緋的誇張言辭。
齊陽卻直接道,“她一般見到的都是些新鮮的屍體,哪裡有機會見到那些腐爛的散發着惡臭還爬滿了蛆蟲的肉塊?被嚇到也是情理之中的。”
“那她是怎麼確定那是白裡的屍體的?”
“白裡的臉還依稀可辨,就是那張臉纔是真正的嚇人的。青白髮紫,皮開肉綻,那些乾枯下去的人皮和腐爛的肉有的分開有的黏在一起,眼睛鼓得大大的。饒是章緋是不怕鬼神的也被這樣的人臉給嚇了一大跳。”
長君嘟了嘟嘴不置可否,卻忽然又想到一件事來,“這麼說白裡死了有一段時間了?不,是很長的時間了?現在正是冬天,哪裡還會如同夏天一樣的發黴發臭,就是屍體也會被凍住,不會爛的這麼快。”
“章緋也懷疑這是白裡的假屍,不過她畢竟師承陳盈珊,有些外人不可知道的法子。聽章緋的意思就是用了什麼秘密的法子將這件事給弄清了。死的的確是白裡,而且也是的確在三天之內死的,至於爲什麼會死了三天就變成這個樣子,的確是有些匪夷所思的。”
長君的腦子還在琢磨那句匪夷所思。這四個字就像是一隻一隻的小小蟲子一樣,一口一口的咬在了她的神經末梢,有些微微的癢癢的感覺。匪夷所思。這個詞語讓人覺得很切合,又讓人覺得有些什麼不一樣,彷彿是解脫這件事情的關鍵之處一樣。
長君總算是回過神來,看着眼前的何禕長。何禕長一身的青色大錦緞對襟棉襖,竟然有幾分農家的樸實氣息在裡頭。但是何禕長這個人又自帶着一種神奇的書生氣息,能夠讓人在很短的時間內安靜下來。有的時候尤其是和那個人的眼睛對視的時候。不過最開始的時候長君並沒有發現,不只是沒有發現這樣,還有的是連這樣的意思也沒有的。長君思來想去,竟然不曉得這個人的這樣的神奇公用到底是在他改變之前還是在改變之後了。
八年前的時候自己不甚記得清楚了,何況這個人在自己的腦子裡最深的還是抱着死狗一臉平靜的模樣。那種平靜,彷彿壓制了一坐蠢蠢欲動的火山。然後火山就爆發了。不過長君到目前爲止都還是弄不清楚到底這個人知不知道當年出了那個主意並且那樣做的人竟然是他唯一的好友吳存芳。
實在是有些好笑的意味在裡頭啊。長君這樣想着,依舊讓自己集中精神的看着何禕長。何禕長卻有些爲難的看着長君,“不知道灼華姑娘以爲如何?”
長君眼神一閃,齊陽就曉得這個人剛剛走神了,於是咳了一聲,將話題搶過來,“只怕是有些不妥當的,貴府的馬車已經做了四個人了。倒不如在前面的酒店歇歇腳,在將白楓公子請進來。這樣也不算是怠慢了客人。”
長君就曉得了,原來剛纔白楓竟然是要求做進馬車裡來麼——這人的腦子是抽了是吧?主人什麼都沒有說,這個“客人”竟然自己就要提出進馬車的要求,是不是臉皮太厚了一點了?於是長君連酒店和客棧都免了,“齊陽大哥莫不是忘了我們現在正在趕時間,原本因爲小女子耽擱了半個時辰就已經是心裡大大的不平穩了。現在如何也不像在耽擱一時半刻的功夫,不弱大人就先問問這位白楓公子是要做什麼,先衡量衡量纔好下決定不是?”
其實長君是不想見到這個白楓的。如何說呢?現在白裡已經死了,並且死的很慘,然而連他的屍體都沒有人認領,這個白楓是吃屎長大的麼?連自己的親爹的後事都不好好料理竟然先跑到這裡來丟臉丟皮,實在是讓長君心裡不舒坦的很的。
何禕長對長君的這個提議甚是滿意。於是就讓馬車伕先去問問到底是怎麼回事。馬車伕很快就回來了,隔着簾子,話語有些小,“白公子說,想請大人爲他伸冤。”
伸冤?伸什麼冤?爲白裡?
長君對這個理由嗤之以鼻。如果真的是想要向白裡述說冤情,展現自己的孝順的,那麼爲什麼直到現在白裡的屍體還裸露在外,並且那麼慘不忍睹?難道這個兒子現在對自己的父親的冤屈的執着比讓父親入土爲安還要大麼?長君心裡是不信的,於是看着何禕長。何禕長也是笑笑,可臉上卻半點沒有笑的意味在裡頭,“你去告訴白楓,何某不是那麼好糊弄的,既然想要上我的馬車,就先將底子給我抖落清楚了。”
於是麼車費再一次離開了,這一次卻足足等了一刻鐘的功夫纔等到馬車伕回來。不過這一次馬車伕只帶回來了一句話,“我想要和灼華姑娘談談。”
我想要和灼華姑娘談談。
哦,多麼正當的理由,多麼可笑的理由啊。長君幾乎要笑出來了,不過臉上帶着一種難以言說的猙獰之感。這個畜生。
長君現在心裡翻滾着的就是這麼一個念頭,可是真的等到自己也變成畜生的時候,才發現原本這就不是人類可以自己控制自己的。
白裡才死去,並且是有可能是身邊的人動手的。這個結論長君一早就推出來過,不過沒有看到更多的線索,只是給放在了一邊做備用而已,結果現在這個人就直接撞了出來。長君還有些不敢相信的,但是臉色已經有些凝重了,然後看着何禕長。何禕長也看着長君,意思是你自己解決了。於是原本向着郊外去的四人馬車就這麼在路邊挑選了一家酒店飛了進去。白楓隨後也被請了進來。
和印象中的白楓不一樣,不,或者是和記憶中的白楓不一樣。那個時候的白楓雖然是有些腦袋發硬的,但是至少是一個精神正常的人,現在這個樣子看到的白楓,竟然看起來精神萎靡不振,還有幾分疑神疑鬼。長君想當時那車伕竟然問了這個人,並且得到了答案就有些匪夷所思。是的,還是匪夷所思。這件事似乎就是連接着整個匪夷所思的意味在裡頭的。長君看着那個行動有些僵硬的人坐在了桌邊,行爲動作還有些拘謹和小心謹慎。長君擡了擡眉頭,直接看進人的眼裡心裡去,“小女子灼華見過白楓大人。”
鎮長其實不是被誰隨便任命的,一般情況下,除了個別情況,這個鎮長的位置都是世襲的,當時白裡能夠推翻了孫海一家並且坐上鎮長的位置其實也有很大是他自己能搞事也能來事。所以現在白裡死了,最有機會成爲新一任的鎮長的人就是白楓,白裡的嫡長子了。
不過這個嫡長子現在的神情實在是讓人覺得他是一直驚弓之鳥。顫抖着,還有一點點的惶恐。這樣的人都敢來攔飛馳的馬車?實在是一個笑話——等等,他攔下了馬車。
長君眼眸猛然一閉,微微張開的眼眸緊緊的看着白裡,然後在看着何禕長。何禕長也正在看長君,然後垂下眸子,淡定的喝了一口茶。揭開茶蓋的時候寥寥的白霧升起來,攪合着淡淡的茶香在小小的範圍裡遊蕩,經久不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