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麼多的血……怎麼會有這麼多的血?
到底那一劍是戳到哪裡了?爲什麼會將那衣服染紅,裙子染紅,整個馬車裡看起來紅豔豔的一片?這麼多的血,這麼多的血……
“這麼多的血啊,看樣子是活不了了。”
天陰閣的人見狀如潮水一般的退去,齊寒一把拉住將要追出去的齊陽,“現在的當務之急是查看灼華怎麼樣了!”
“那天陰閣的人就這麼算了麼!”齊陽瞪了齊寒一眼,他心裡是清楚輕重緩急的,但是實在是咽不下這口氣。小孩已經陷入了半昏迷狀態,小臉慘白沒有半點血色。
那血跡的模樣看得人心驚。
劉曦光將小孩攬在懷裡,渾身都在發抖,他眼神有些空洞,從長君身上移到了齊陽和齊寒身上去,就這麼短短的一瞬間的事兒,他們都能清楚的看到劉曦光的脣上一下子失去了水分,乾涸甚至蒼白。眼睛瞪得很大,佈滿了血絲,有一絲迷茫和自責。
“都是,我的錯。灼華她,她是爲了給我擋劍。”劉曦光放空的眸子毫無焦距,自責,除了自責也不知道要說什麼了。
齊陽原本正在檢查長君的傷勢,纔將那件厚厚的毛絨衣給解開,看到了長君的傷口又聞言就忍不住擡起頭想要臭罵那人一頓,“劉曦光我告訴你,如果她有個三長兩短,我不會放過你!”
齊寒拉了齊陽一把,將人掀到一邊去,自己上手去給長君檢查。他擡頭看了看沒有半點反應的人,嘆了口氣,“別想太多,灼華自己用身體上去頂劍,是她蠢,不關你的事。”
也許他的本意是想讓對方好受一點,不過好像沒有多大的作用,該頹喪的還是在頹喪。劉曦光還是滿心擔心和內疚的,目光都在那人兒的身上。齊寒專心檢查,齊陽則是不滿的撇過頭去。
京城開始下雨了,接着就是雨夾雪,然後是大雪。進入深冬的時候已經能夠堆起滿滿的,厚厚的雪了。城中各戶人家都在準備着年貨或者新衣服了。唯有一家,簡直鬧騰。不過不是辦喜事的鬧騰,而是白事。
一般人家做白事,不會這麼鬧騰,這簡直已經不是鬧騰了,而是熱鬧。將白事辦成紅事一樣熱鬧的,恐怕不會有太多。這個熱鬧當然也不是喜慶的熱鬧,不過就是熱鬧。嗩吶鞭炮一直在響,接着還有法師做法的喃喃聲,以及一羣哭天喊地的叫喚聲。
“我可憐的孩子,你怎麼死的這麼慘啊。”
“嗚嗚嗚,灼華,就這麼走了啊,留下你父親白髮人送黑髮人”
丞相府的白事做得比一般人大一些,請來的人也是達官貴人。這些前來弔唁的人被迫想起這個一直都不怎麼顯眼的小丫頭,還是一個一直都不曾養在身邊的小丫頭。
於是好奇心一上來就打聽了打聽,原來這個小丫頭一出生就剋死了親孃,而且從小就調皮搗蛋,丞相沒有辦法只好將人送到不知道哪裡的鄉下去。現在學乖了些,才準備要接回來,結果哪裡想到還沒有接回來呢,這個孩子就在半途遇到強盜被殺死了。
丞相很難受,丞相夫人也很難受,她說,這個孩子是她以前夫人的孩子,是她從小看着長大的,長得水靈靈的,哪裡想到竟然會遭此橫禍!可憐啊只希望孩子在天有靈,自己能做的事情也就只有將這個喪禮大辦特辦了。
諸葛曄對這個問題持懷疑態度。
長君是他和她最愛的女兒生的孩子,從小就變現出了不一般的靈智,連散仙也說她將來是可是沒想到才接過去多久?才接過去幾年?孩子連封信都不寫回來。不知道的還以爲她沒有這個家了呢!這成何體統!
就算這樣,那個孩子,當時纔多大一點啊,才生下來就死了娘,是自己含在嘴裡怕化了,捧在手裡怕碎了,一把屎一把尿拉扯大的,一直到六歲,雖然還是蹦蹦跳跳沒有個正形,卻還是自己寵愛了六年的孩子啊。
一時之間聽到人死了,死在了回來的路上,只覺得一陣頭暈腦花,好半晌才恢復過來。他想的是活要見人死要見屍,可是這個死在荒郊野嶺的,早被路過的野狼野狗分食了個乾乾淨淨。能找回一點的隨身東西已是極爲不易的了。
長君的丫鬟還捧着那小掛墜不停的哭,哭得眼睛都紅了腫了,一個勁的點頭,“這是小姐的東西,是小姐的東西。這是當年夫人留給小姐的,小姐一直不離身的。十年前小姐出行的時候,還是奴婢親手給小姐掛上去的!”
諸葛曄覺得有些頭疼,長君的親孃的東西他會不記得?這個小東西是一個玉石掛件,是一個憨厚的彌勒佛。長君的娘一直說的是,男戴觀音女戴佛,諸葛軒和諸葛凌雲一人都有一個觀音,也是長君的娘留下的,這個佛,玉石質地上層,晶瑩剔透,是她當年爲數不多的幾樣好嫁妝,他自然記得。還記得清清楚楚的。
這場葬禮最終還是辦下來了,越來越多的留言和消息傳回來,就是自己手上的派出去打聽消息的人也傳來了消息,說是在中南地界的時候,遇到了災禍。當時那天晚上的廝殺聲老遠都聽得見,還將一個山裡住的老人嚇得半夜不敢出門。
後來那老人提着燈籠打着傘出來的時候,戰場已經一片狼藉,只留下了滿地的鮮血和被狼狗撕扯的屍體碎片。
諸葛凌雲和諸葛軒是不信的,但是這個不信又能怎麼辦?難道就阻止這個喪禮麼?萬一是真的呢?萬一最後諸葛凌雲和家裡大吵了一架,卻不敢掀翻了長君的葬禮。
葬禮風光大辦,足足持續了三天時間。那一口檀香木的棺材裡頭卻裝的是衣冠,這是半點肉身都沒有,要立衣冠冢了這樣的衣冠冢是有好處的,例如如果夜鶯或者諸葛曄願意,這樣的停屍可以停十天半個月。
長君原本是不打算翻牆的,不過等她興沖沖的架了馬車回家,還沒有走到家裡,就聽到裡頭嗩吶遍地,黃紙白紙漫天滿地的,心裡當時就咯噔了一下。急忙拉住一個人問,“怎麼回事?丞相府怎麼辦喪事了?誰死了?”
她有些擔憂,難道是不,一定不是的。
“哦,是丞相的三女兒,小字叫灼華的。可憐見的,連名字都還沒有。”
已經死去的灼華,“”
所以到了最後她還是翻牆了。
翻牆是一門技術活,得找到一個沒有人巡邏的地方,得找一個進去之後能躲藏的地方,得找一個容易逃脫不引人注意的地方。
長君對整個丞相府瞭如指掌,當即就帶領了齊陽齊寒和劉曦光到了自己小時候鑽狗洞的地方去。其實這是一個恥辱,她小的時候更多的時候是從後門溜走的,然而現在後門被堵住了,只有這個狗洞最方便快捷。
於是被迫鑽狗洞的三人組,“”
齊陽和齊寒是被長君指揮去調查信息,自己則帶着劉曦光向着靈堂和停屍的棺材處去,走了沒兩步,臉色就黑完了。她倒是不害怕自己被認出來,所謂女大十八變,她這個時候的樣子和小的時候雖然不是天壤之別,但也絕對不是一眼可以認出來的。何況自己還走了十年的時間。
十年,足以讓一個人的印象變得模糊不清。至於當時劉曦光認出長君來,這簡直就是一個巧合。如果不是夜鶯當時的陰謀裡摻雜了長君,劉曦光心裡不平每日想着,只怕也是不能一下子認出人來的。
這個葬禮辦得太過熱鬧了,簡直就是在宣揚,灼華灼華,那個丞相府的三小姐灼華死了!她冷眼看着在棺材邊哭得梨花帶雨的人,冷哼一聲。
如果不是劉曦光拉着長君,長君就要從人羣裡衝出去將主持葬禮的夜鶯撕爛了。
“這件事不宜衝動,你想想清楚,裡頭的貓膩。我們還得從長計議!”
長君原本就是聰明人,此刻被人這樣一點立刻就明白了過來。她深呼吸一口氣,轉身就走。
漆黑如墨的黑夜裡,夜鶯才睡下不久,忽然覺得有些涼意透過來。自從她做了丞相府的唯一的女主人,蓋的是真絲棉絨,這麼多年來哪裡會感覺到冬冷夏熱?可一直都是溫暖如春呢!
這個時候一涼她就感覺到了,心裡雖然好奇,不過只微微動了動眉毛要喚人進來,還沒有來得及張口,卻忽然感受到一個冰涼的東西湊到了自己面前,是一隻冰涼黏膩的手。
“我好痛啊……我好孤單啊……我好冷啊……你下來陪我吧……”
夜鶯忽然就瞪大了眼,眼前是一張破碎的沾着血色的臉,在黑暗裡那血看起來烏黑油亮,濃濃的血腥味幾乎讓人作嘔。
“啊,我記得你你今天在我的棺材上趴着呢你爲我哭呢你說你是不是想要下來陪我啊我死的好冤枉好冤枉”
這聲音不像是從眼前的這個東西身上發出了的,夜鶯看着那張臉沒有開口說話,卻長着嘴發出嗬嗬的聲音來。
她眼神一翻,在尖叫發出前就暈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