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思芊怔了一會便平復了自己激盪的心情, 她推開沈謙,故作不解道:“沈相大人,您認錯人了, 我是醜丫, 不是穆思芊, 你看, 我們長得一點都不像呢。”
沈謙只是靜默的看着她, 直把她看的不自在纔開口說道:“思芊,一個人的容貌再怎麼變,她的眼睛都是不會變的。”修長的手指撫上她的眼瞼, 眸中是淡淡的溫柔,“你的眼睛, 是我永遠都不會忘記的, 所以縱使你的容貌變化巨大, 我沈謙依然識得你,不管你變成什麼樣, 你永遠是我的思芊。”
脈脈深情的話語激盪着她的心房,她之前所有的隔閡都在這一刻冰釋。
“沈謙……”她道,“爲什麼,爲什麼要認出我來……讓我一個人自生自滅不就好了嗎?”
“思芊,你忘了, 我說過我會等你回心轉意然後娶你爲妻, 倘若是連自己未來的妻子都認不出, 我還怎麼娶你?”
沈謙用着少有調笑的語氣說道, 穆思芊心中失落的垂下頭, 剛想和沈謙說明一切就聽到門口處傳來清脆的碎瓷聲,然後便是慌亂的腳步聲。
看着滾進屋子的蜜餞, 穆思芊心中暗道不好,剛纔鈴鐺一定聽到了他們的談話,一定知曉她是穆思芊了!
沈謙沒有來得及阻止,穆思芊就下牀追了出去,街道上人來人往,也許是她選對了方向,追了沒多久就看見了鈴鐺。
“等一下,鈴鐺,你聽我解釋。”跑過去拉住鈴鐺的袖子,她慌忙解釋道。
“解釋什麼?解釋你穆思芊是怎麼魔法大變身變成醜丫的嗎?”鈴鐺冷冷的看着她,字字珠璣,“還是解釋你堂堂的舞姬不做,偏偏來做粗使丫頭了?你說啊,我可等着你的解釋呢!”
穆思芊一時不知從何說起,“鈴鐺,事情真的不是你想象的那樣。”
“呵,那就是你想象的那樣了?好啊你穆思芊,看着我一口一個朋友的叫着你是不是很開心啊?當我告訴你我要做舞姬的時候你是不是在心底裡嘲笑我不自量力啊?虧我還處處想你,讓你來當我的貼身丫鬟,呵,如今看來我鈴鐺還真是引狼入室啊!”
“鈴鐺,我真的是把你當做朋友的,我沒有嘲笑過你,真的。”
然而鈴鐺卻是一把甩開她的手,恨恨的說:“那你現在可以盡情嘲笑了!穆思芊,從今往後我們再也不是朋友!”
鈴鐺憤恨着跑開,穆思芊卻沒有了追上去的動力,她現在只覺得自己的心好痛,世界一片眩暈,感覺有溫熱的液體從嘴角流下,伸手一摸竟是一片血紅。
眼前一黑,她便什麼也不知道了。
***
那個男人曾經說過,心靈上的傷害亦會破壞她身體的機能,所以她一直選擇傻傻的生活,快樂的生活,就算是被周圍的人叫做吃貨、呆子,她也不甚在意。
曾經和沈謙的分手都是她有意爲之,雖然傷心,卻沒有造成太大的傷害,而如今,她被朋友狠狠的拋棄了,毫無絲毫準備的她,便被狠狠的刺傷了。
脣齒間的腥甜是血的味道,她知道,她的生命真的到了盡頭。或許下一秒,或許下一個時辰,她隨時都有可能隕命。
睜開眼,不意外的看到了守候在牀頭的沈謙,他的眼中,是她從來沒有見過的哀傷。
她淺笑,半開玩笑道:“沈謙,幹嘛擺出這幅樣子,我這不是還沒死了嗎。”
沈謙急忙打斷她,“什麼死不死的,別亂說話,思芊你定是能夠長命百歲的。”
他們都知道,這不過是自欺欺人的說辭,但她並不想戳破。現實已經夠殘酷,那麼便讓夢想美好點吧。
“沈謙,如果可以,還希望你不要把這件事告訴父皇和阿旭。”失蹤總比死亡好的多,前者有無盡的希望,而後者,只餘絕望。
沈謙:“其實,他們都已經知道了。”
“知道了!?”穆思芊驚訝,“你告訴他們的?”
“不,”沈謙搖頭,徐徐道,“你還記得前陣子阿旭離京嗎?那次他便是出去調查你的身份。皇上和我也早有疑慮,暗中調查了不少,待阿旭回來後,我們三人的信息得以串成一條線,這才知曉了真相。”
“可、可那種事,你們也相信?”不怪穆思芊驚奇,實在是她的經歷非常人能想象。
“傻丫頭,大千世界無奇不有,我們爲何不信。”輕輕將她額前的碎髮抿到耳後,他的語氣間不無寵溺,“再者,你是我們最珍愛的人,我們又豈會不相信你。”
穆思芊的心中不禁一片柔軟,她這一生,有太多的苦難太多的坎坷,幸而,她遇到了阿旭,遇到了沈謙。
沈謙將她擁到懷中,柔聲道:“思芊,嫁給我吧。”
***
穆思芊終是沒有答應沈謙的求婚,她想,自己不知什麼時候就會死去,還是不要耽誤沈謙的好。
然而沈謙卻如往常般倔強,對她說:“我說過,我沈謙今生只愛你穆思芊一人,也只會娶你穆思芊一人,無論你今後在或不在,我的決意都不會改變。”
沈謙的眼睛中是不容置喙的堅定,穆思芊含在嘴邊的“你這是何苦”終究沒有說出口。
也許,從他們相遇的那一刻,便早已註定了今日的結局。既然無法改變,那便從容接受吧。
想着自己時日無多,而皇上又已然知曉她的身份,她想,自己也該在臨死之前見一見自己的父親。
在沈謙的安排下,她偷偷的潛進了宮中。
懷蓮殿是依舊的樣子,只不過物是人非。
她在黃總管的帶領下進入了殿內,一眼便看到纏綿病塌的天之尊者。
皇上的面容蒼老了不少,不知是因爲最近的戰事還是因爲她,不管怎樣,她的心中都不禁漫起一絲心疼。
這個人,畢竟是自己的親生父親啊。
皇上見到她很是開心,連忙招呼她,“思芊,你來了,快點坐到朕身邊來。”
穆思芊走過去,握住他伸過來的手,皇上打量着她,不禁淚染雙目,“我可憐的孩子……你怎麼這麼命苦……”
命苦嗎?她早就習慣了。人家都說天將降大任於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勞其筋骨,餓其體膚,她在人間把苦都吃盡了,說不定還能飛到天上做神仙,享受無盡的福氣呢。
對於她的自我調侃,皇上也只能一笑而過,他拿過枕邊的一個紅漆木盒,遞到她的手上,“思芊,這也算是物歸原主了。”
穆思芊不解,在皇上的示意下打開木盒一看,頓時明白了皇上的意思。
紅色的天鵝絨布上靜靜躺着的,是一枚通體澄澈的雙龍玉佩,是自己從小戴到大,後被瑾春奪了過去的身份信物。
這個玉佩,代表的不僅僅是自己的身份,更蘊含着雙親間的深厚情感,它的意義,不可謂不重大。
“父皇……”
皇上搖頭止住了她,道:“不要叫我父皇,叫爹爹。”
皇上可以有無數個公主,而李浩集只有穆思芊這一個女兒。
穆思芊溼了眼眶,喚道:“爹爹……”
“哎!”眼眶紅潤的李浩集擁住女兒,心中卻痛如刀割。
這是他的女兒,他和穆蓮琴唯一的女兒啊,過不了多久就要他白髮人送黑髮人的女兒……
“女兒啊,”李浩集拭掉眼淚,拉着穆思芊的手懇求道,“爲父這輩子也不求什麼了,只盼着能夠看着你紅紅火火嫁人的那一天。我算是看出來了,葉愛卿根本就不是你喜歡的人,你真正喜歡着的,怕是沈謙吧?”
穆思芊掩了眉,低聲道:“爹爹,我實在不願意再拖累他人。”
“拖不拖累不是憑你一個人主觀臆斷的,”李浩集柔了聲音,道,“我看得出來,沈謙這孩子喜歡你,又一心一意的等了你這麼久,就算是你的容貌不再,他也沒有嫌棄你分毫,最主要的是,他在你身份卑微不名一文的時候就已經守候在你身旁,這份情誼,就連我這個做父親的都自嘆不如。”
穆思芊想,爹爹大概說的是對的。沈謙對她,不可謂不好,可她最怕的,就是負了沈謙。就算自己現今嫁給了沈謙,那她死後呢?身爲駙馬的沈謙如何再娶他人?難道就要讓沈謙孤苦一生嗎?
“孩子,你自己好好想想吧。這不僅是爹爹的願望,也是沈謙的願望,更是不讓你的人生留下遺憾啊。”
出宮的路上依舊是沈謙護送,也許是她沉浸在剛纔的思緒中,一不留神便被小路上的石子絆到,多虧沈謙及時將她扶住纔沒有摔倒。
看着身邊人,穆思芊終是下定了決心。
“沈謙,”她喚道,“我答應嫁給你,不過,我有一個條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