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年假期前的行程告一段落，輕鬆愜意的冬季微雨清晨。
牆上的時鐘清脆地從他每一分每一秒的思緒上擺動過去，姜允晟一邊在鍵盤上敲敲打打，一邊哼唱兩句，身體輕輕地隨着節奏搖搖晃晃。
“哥，你的新獎盃呢？”
好不容易纔從練習室裡被放出來，坐在沙發上，李泰容第一次仔細打量着這間工作室。
公司真是捨得花錢。
“獎盃不在這裡。”
已經越來越習慣戴着這副眼鏡了，想到前天拿到的新獎盃，姜允晟下意識地扶了扶眼鏡，儘管眼鏡戴得很正，完全不需要調整。
“啊……還說能看看哥的獎盃呢。”
前天在宿舍裡見到這位哥的時候，他手上就沒有拿獎盃，現在他的工作室裡也沒有。
“一個獎盃罷了，長得也沒什麼新奇的地方。”
沒有回頭去看李泰容，姜允晟從座椅上站起來，伸了伸懶腰。
走到另一張桌子上，打開復古合成器，開始一點一點仔細推敲起來。
“哥你這是想做什麼，復古曲風嗎？”
聽到這句話，姜允晟露出一個淺笑，這纔回頭看了一眼李泰容。
“做一首Retro Pop，復古流行樂。”
“怎麼做這種曲風？”
嚴格地說，在當下的本土音樂市場上，這樣的類型並不是大熱曲風。
“因爲她適合，最後成品出來，她也一定會喜歡……不只是復古合成器，我還想多用一些背景人聲。”
說着說着，這位哥又開始擺弄他的機器了。
——自從進了ScreaM RECORDS以後，Near就越來越像是音樂製作部的人了。
這句話一點水分都沒有。
The One老師到底是怎麼教他的？
“她？”
“對啊，這是給她做的歌，不是我唱的。”
說完這句話，姜允晟自己拍了拍自己的腦門。
“也不對，這是合唱曲，有feat的，大概率我也得唱。”
李泰容撥拉了兩下頭髮，走到姜允晟旁邊伸手晃了晃他的肩膀。
“哥，你入迷了。”
這位哥完全沉浸在他的音樂裡，說話都開始有點迷離迷瞪了。
“她是誰，哥你還沒說呢。”
擡起手，用力拍在李泰容的肩膀上，緊緊按住這位親弟弟一般的大親友，姜允晟一臉輕鬆地說出了一句讓李泰容能把下巴砸到地板上的話。
“我女朋友。”
金泰妍的迷你二輯和姜允晟的迷你一輯都只是剛開始正式製作，還處在一個在公司內部未正式公開的階段，所以除了音樂製作部和企劃部以外，公司裡有不少人都只知道音樂製作部最近開始了全力運轉，卻還不清楚具體目標是誰。
NCT只知道哥哥最近非常忙，但是早出晚歸、甚至偶爾不歸宿睡在工作室的哥哥在爲誰忙，哥哥沒說，他們也顧不上細問。
每天20小時的出道集訓已經讓他們無暇再做出更多的思考了。
Near只有一個，“NCT的陪伴者”與他們所有人都不一樣，不完全是同一個運作方式。
現在，這個答案被鎖定了，來自自家公司的女朋友。
李泰容確信姜允晟並沒有和他的前女友複合，所以……
“哥，能告訴我是誰嗎？”
“前天給我頒獎的女嘉賓。”
李泰容的嘴巴一直很嚴實，人也很可靠，姜允晟並沒有想過要刻意對這位大親友隱瞞什麼。
想起來前天在電視上看到的畫面，李泰容瞪圓了眼睛，張大了嘴，愣住了。
第五屆Gaon Chart Awards年度新人獎一共分爲男、女solo和男、女團體四個獎項部分，其中男子solo部分由Near拿下，而給他頒獎的兩位嘉賓都是自家公司的藝人，男嘉賓是SJ的藝聲，女嘉賓就是金泰妍。
“你不是問我獎盃在哪嗎？都在泰妍那放着。”
稱呼都已經改成這樣了。
“哥你可真是不聲不響辦了一個大事件。”
“很多事情，我都是聽這裡指揮。”
姜允晟指了指自己的額頭。
“但是，和她這件事，我是聽這裡指揮。”
然後，再指了指自己的心口。
ROOKIES出身，在公司藝人部裡，NCT和Red Velvet關係最親近，現在唯獨這位哥成爲了一個例外。
“哥，那爲什麼公司不按照前輩上一張專輯那樣去做？”
既然是你的心上人，就幫着給她最好的啊，上一張專輯成績那麼好。
和組合不同，solo的曲風選擇和概念表達是很尊重歌手個人意願的。一般情況下，很多人都會以聽衆接受度爲最重要的考量。
打了打哈欠，姜允晟摘下眼鏡揉了揉臉。
“少時選歌的時候，她最喜歡的歌做不了主打，作爲主打的歌又不是她最喜歡的。”
“第一張solo專輯承受的壓力又那麼大，每種類型的歌都得唱一首，成績是很好，但是她唱得心裡不輕鬆。”
“所以，不考慮她上一張專輯怎麼怎麼樣，什麼成績有多好，完全可以繼續按照上一張專輯的風格標準去製作之類的，她不缺成績。”
“她就只是想唱歌而已，做自己就好。”
喜歡就聽，不喜歡就走，比起idol圈，歌謠界的規矩並不複雜。
“我很敬佩她，並不是每一個歌手都像她那樣有勇氣，敢去打破自己已經樹立了很多年的音樂形象。”
“還有，如果她這次還想繼續唱以前那種熟悉的抒情歌，難道我會不給她寫嗎？就算我不給她寫，那些一起開會的人難道會不在意她的想法？”
在李泰容的記憶裡，姜允晟是那種一天不說一句話也不會感到悶的人。
現在這樣的表情和語氣，他是真的變了。
變得越來越像剛認識的那時候，那個看似懶洋洋、好像對什麼事都不太關心，其實內心溫柔又灑脫的“舊大樓地下部分的第一架子鼓鼓手”。
“話說回來，你這麼早跑來找我，不會真的是來看看獎盃的吧？”
在同期練習生裡，李泰容其實是一個很能藏得住心事的人，但是在姜允晟面前除外。
“哥，我……”
聽到了敲門聲。
姜允晟沒有說話，工作室的門被敲了三下以後，從外面打開了。
“前輩好！”
看到戴着眼鏡的金泰妍，李泰容立刻彎腰鞠躬，瞧見了她穿在腳上的棉拖鞋。
轉了轉眼珠，李泰容又看了看姜允晟的腳。
同款的眼鏡，同款的棉拖鞋。
而且，ScreaM RECORDS工作室的門都是指紋密碼，這位前輩就這麼從外面把門打開，是哥哥給她也錄了指紋吧？
在沒有行程安排的時候，金泰妍一般都會在練習室爲隨後的巡演做準備。
練習結束以後，還是穿着拖鞋舒服。
左看看，右看看，成員們都準備開始各忙各的了，金泰妍就踩着新買的拖鞋，跑到音樂製作部“裝模作樣”地看了看專輯的進度，然後一臉平淡地突然溜進了ScreaM RECORDS的走廊。
音樂製作部從來都不是一個熱鬧的地方，這裡的作曲家不乏有脾氣稀奇古怪的，所以平時沒事的時候也不太會有人想來，一貫是清靜的地方。
“啊……泰容也在，你們在說事情嗎？那我等一會再過來。”
看到姜允晟的眼色和指着李泰容的動作，金泰妍就大概明白李泰容是知道了兩個人的事情。
姜允晟和李泰容至親一樣的關係，幾乎全公司都知道，所以這倒也沒什麼不妥，早晚都會知道。
“沒什麼事情，前輩您留下吧，我就先告辭了。”
“泰容啊，這裡也沒有外人，你說實話，有什麼事？”
拉過金泰妍的手，讓她坐在沙發上，姜允晟從櫃子裡拿出一隻畫着卡通羊的杯子，倒了一杯溫水給她。
“是孩子們有什麼問題？因爲什麼起爭執了？還是說有人被臨時淘汰了？”
不同於SR15B時期，進入ScreaM RECORDS以後，姜允晟已經不太能顧及團隊裡的具體細節。
“哥，公司剛剛找我談過話了，127隊的隊長，打算交給我。”
說出這句話，李泰容閉着眼睛嘆了口氣，似乎這件事是一個不小的負擔。
因爲那起所謂的“負面事件”，他受了不少罪。
ROOKIES Show的見面會，其他成員給粉絲簽名的時候，他的前面有時會是空蕩蕩的。
拍手會的時候，有的粉絲會從他前面繞過。
甚至歌謠大戰的時候，他能聽到前排觀衆席傳來的、對他不滿的聲音。
網上的評論也沒有多少是好聽的。
如果Near當隊長，那一定是所有人都期望的，不管是成員們也好，還是粉絲們也好。
現在NCT的這些熱度不都是這位哥哥帶來的嗎？
結果，一直都是隊長的哥哥不再是隊長了。
隊長變成了他這個現在不被大衆接受的人。
“公司的安排很好啊，你會是一個好隊長的。”
能不能成爲這支分隊的隊長，姜允晟從來沒有考慮過。
在15B時期，姜允晟忙不過來的時候，一直都是李泰容在帶隊。
他是一個優秀的隊長人選，實力也是隊裡拔尖的。
如果不是姜允晟的存在，他早就是15B的隊長了。
“應該哥來當隊長才對。”
“你要知道，127是第一支主力隊，承擔很重要的任務，我們團也不是小型實驗團，不可能選一個‘高齡’隊長。”
隊內的年齡極差一直都是影響組合發展的一個重要因素，姜允晟確信，如果不是NCT推行了無限擴張的迭代畢業制，自己是很難進入127這個分隊的。
畢竟，他的年齡是應該在2010年以前就出道的年齡。
“知道爲什麼我以前總給你囉嗦怎麼當隊長、怎麼管理ROOKIES嗎？”
“哥你是說公司以前就這麼打算的？”
“不然呢？你以爲我以前是那種功能單一的實驗品嗎？咱們團是沒有人數上限的，雖然沒有總隊長這個設置，但是127隊的隊長就相當於在管理着整個團，這麼多人，我自然要給你試試水了。”
像是在說一件與自己無關的事情，姜允晟也坐到了沙發上，拿起他自己的杯子喝了一口咖啡。
那隻杯子上龍飛鳳舞地寫着“SONE”。
這隻杯子是一位來自“TAEYEONEAR”話題的粉絲送的禮物。
姜允晟的名字叫作Kang YoonSung，“Sung”和“Sone”的發音是有一些相像的，可以讀作諧音，再加上墜臺後得到了一點好轉的緋聞形象，這隻定製杯子就長成眼前這個樣子了。
“我能做好嗎……”
“我知道你承受了很多不好的評論，也知道你很有壓力，甚至有一點不自信，但是……”
姜允晟指了指身邊的金泰妍。
“你覺得和前輩們剛出道的時候比起來，誰的壓力更大一些？”
“好好做你自己該做的事情，用心去做，剩下的就交給時間。”
長長地出了一口氣，李泰容擡起頭。
眼前是那張正好坐下兩個人的沙發，是靠在沙發上的姜允晟和輕輕靠着姜允晟的金泰妍，穿着同款的棉拖鞋，戴着同款的眼鏡，各自拿着一隻底色相同的杯子，溫和地笑着，看向自己。
期待、鼓勵、寬慰，這兩個人的目光裡，蘊含着同樣的因素。
就像是一對看着孩子漸漸長大的父母。
——比起idol，姜允晟更像是歌手。
——他只是想唱歌而已。
想起來這兩句在練習生之間流傳得很廣的話，看着面前的兩個人，李泰容覺得自己有些明白了這兩個人會相互吸引的一部分原因。
本質上，是同樣的人啊。
“金女士，我們是不是該收拾收拾，準備回老家的事情了？”
看到李泰容鬆動的神色，姜允晟放心下來了，這孩子其實是很堅強的，只要過了心裡那一道坎，就沒有什麼困難可以擊倒他。
“指望你提醒？姜先生現在腦子裡除了音符和樂譜以外，還有我的位置嗎？”
唉，“父母”正在大眼瞪小眼，越瞪越像是兩個沒長大的“孩子”。
——讓我窒息
——隨着心臟跳動
——想起了你，baby
——請叫醒我那沉睡的心吧
……
姜允晟的手機傳出了金泰妍《Stress》的歌聲。
“室長？”
“是，我明白了，立刻就到。”
放下手機，姜允晟臉上沒什麼表情，只是挑了挑眉毛。
“怎麼了？”
金泰妍伸手理了理姜允晟的頭髮，然後給他翻了翻衣領。
“音樂製作部來了一位客人，室長說讓我去迎接一下。”
客人？
是要和ScreaM RECORDS合作項目的藝人嗎？需要這位ScreaM RECORDS風頭最盛的新銳去迎接。
“是誰啊？”
取下姜允晟的眼鏡，雖然鏡面很乾淨，但金泰妍還是從包裡拿出眼鏡布給他擦了擦。
然後，雙手舉着眼鏡，準備架到姜允晟的鼻樑上。
“Dean.”
所有動作都隨着這句話停止了。
就像是這兩個人的表情一樣，工作室裡的氛圍有些微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