荒野之中,塵煙滾滾。
無數的人聲,獸聲,鼓聲,器聲,鼎沸交錯。
參天古木,隨風搖擺,無數如山一般高的篝火,將黑夜映的如白日一般。那荒野之中,有着海一般的人羣在膜拜。
他們低聲祈禱,訴說。
在他們的前方,是一座高山。
高山之上,若隱若現的,有幾道人影佇立。
山林之中,樹葉之間的碰撞,帶着鳥獸的鳴叫聲,混雜着人語,傳入我的耳朵。
一時間,仿若有無數的事情涌入腦海,那種頭痛欲裂的感覺,實在難以忍受。
我不由的大叫一聲,猛地睜開眼,哪裡還有什麼荒野,眼前依然是空蕩蕩的房間。
雖然那種如幻影一般的畫面不見了,可我卻總覺得,腦子裡像時刻都有東西在涌入。昏昏然的感覺到,自己像明白了什麼,可又不是太明白。
這種感覺太奇妙,如八索神授一樣,令人捉摸不透。
我坐在牀上,細細體會着那種特殊感覺。
那個女人曾經是我的母親,但如今,卻是我的敵人。而且,是最強大的那一個。
這種迫在眉睫,生死攸關的危機感,迫使我不得不比以前更加努力。
五典的傳承,是我如今最大的助力。母親想借五典來破掉阻礙,而這也將是我的機會。福禍相依,結局是什麼,誰也說不準。
一連幾天,我都沉浸在對五典的思索之中。
八索道法的精髓之處,就在於“心想事成”。
而以此來修行五典,效果好的驚人。我能感覺到,涌入腦中的信息越來越多,可是那種脹痛感,卻越來越清。
雖然對於這些信息還沒有多少了解,而等我真正明白的時候,或許就是已經修行有所成的時刻。
這幾天雖然沒有出門,但飯菜都被幡然送了進來。大魚大肉,看得出,她心情很不錯。
剛剛甦醒的蛟爺,似乎有些扭捏,和我在一起時,也不像以前那麼黏人了。這讓我有些失落,不過也有家中有女初長成的錯覺。
總的來說,還不錯。
出去走走吧?你都呆在房間裡好幾天了。幡然把飯菜放下後,勸說着。
我擡頭看看窗外,陽光明亮,是個好天氣。
好吧,那就出去走走。我端着飯菜,一邊扒進嘴裡,一邊向外走。
幡然跟在我後面,時不時叮嚀兩句:你吃慢了,碗端穩了,你看,又灑地上了!
知道了知道了。我邊回答,邊用更快的速度把飯菜塞進嘴裡,然後將空碗往她手裡一塞:去,刷碗吧。
出乎意料的是,幡然只輕哼一聲,竟真的拿着碗去廚房了。
這時候,我感覺衣服後襬一緊,回頭看,卻是蛟爺用那粉嫩的小手抓着我。她怯怯的看着我,想說話又不敢說。
我笑着摸摸她柔順到極點的金黃色髮絲,一手牽着她,說:走,跟爸爸一起出去曬太陽。
她揚起腦袋,對我眨眨眼睛,臉蛋微紅,卻輕輕點點頭,並任由我牽着手走出去。
走出道觀,我才注意到,老道盤坐在山頂的平臺上,一動不動。
我領着蛟爺走過去,看看他,這老頭閉着眼睛,呼吸平穩,也不知在幹什麼。
正想問,就聽見他開口說:出來了。
我嗯了一聲,問:你在幹什麼?修行?
在想。他回答說。
想?想什麼?
老道沒有立刻回答,他眼睛依然緊閉,過了一會,才說:你覺得,我應當如何?
啊?我一頭霧水:你是問什麼?
五典,與五行……老道睜開眼,他原本挺直的身子,在眼睛睜開後,略微駝了一些。那雙依然有神的雙眼,看着遠方的大山,聲音充滿了滄桑感:五行脈延續千年,如今終究要落幕。最後的五行,究竟該如何。
這個問題實在難以回答,我明白他的意思,卻給不了他要的答案。
其實……我還是那句話,沒必要那麼執着,只要人在,一切都沒區別。我說。
五行法與五典道,是不同的。老道士搖頭說。
那就一起傳下去唄。我說。
一起?老道眉頭微皺,他擡頭看我,問:怎麼一起?
呃,就是五典傳五典的,五行傳五行的,互不妨礙,結爲盟友,桃園三結義,一桃殺三士什麼的……我隨口胡謅起來。
老道的眼睛忽然亮了起來,問我:這樣可以?
爲什麼不可以?我很詫異的反問。
因爲五典的出世,意味着五行脈失敗了,我們同根同源,就像溪水與江湖,最終一定要匯聚到同一個海洋之中。老道是說。
原來你是這麼想的……我笑了起來,說:不過現在五典傳承是我,五行傳承是你,這種事,還不是我們說的算?人心,纔是最重要的,最起碼在我看來,五行脈沒有失敗,反而很成功。
真的嗎?老道士問。
真的!我重重的點頭。
老道看着我,良久後,才點頭嘆息,說:沒想到,五行被五典承認,是發生在這種情況下……
他搖着頭,也不知是覺得樂意還是不樂意。我倒不管那麼多,直接說:無論如何,該存在的仍然會繼續存在。五典應該有,五行也不該消失。
老道輕輕嗯了一聲,他站起身來,輕拍了兩下身上的泥土,然後問我:你這幾天一直不出來,是在做什麼?
領悟五典。
哦?老道頗爲意外的看着我:這麼勤奮的修行,倒不太像你。
這話太傷人了……
噗哧……蛟爺在身後低聲笑起來。
我也跟着哈哈大笑,說:早起的鳥兒有蟲吃,不勤快不行。
你能這樣想就最好。老道很欣慰的說。
看着老道精神的模樣,我其實很想把地府中所有的事情都告訴他,包括三生石裡所看到的那些。可是,我不知道該怎麼開口,更不知說出來之後,要如何面對他。
幾十年前,我們是師兄弟,幾十年後,我們又成了師兄弟。
可幾十年前的我,搶走了他最心愛的女人。
而幾十年後的我,斷掉他與最心愛女人的下一世情緣。
從這一點來說,老道遇到我真是倒黴極了。
這個時候,蛟爺忽然在背後拽拽我的衣服,提醒說:有人來了。
哦?我愕然的回頭,卻什麼也沒看到:哪裡有人?
她怯生生的指了指山下,說:正在上來。
你能看那麼遠?
她點點頭,嗯了一聲。我不禁覺得驚奇,雖然化成半龍半人的模樣,可這身體還真跟普通人不一樣。起碼我和老道,都沒發覺山下有人。
能看到是誰嗎?我問。
蛟爺又點點頭,但小臉卻皺起來:是那個討厭的女人。
女人?是她?不太可能……如果真是她的話,怎麼也不會一步步走上來。
還有和她在一起的老頭子。蛟爺補充說。
她這一說,我立刻就明白,上來的肯定是廖老和廖仙兒,沒想到幾天的功夫他們就等不級了。看看老道,我想了一下,還是決定不讓他迴避了。反正是想坑姓廖的,沒必要讓自己人受委屈。
同時,意念帶着信息,直接找到了噶木。
我將廖老前來的消息告訴他,不等迴應,就聽老道輕哼一聲:他們還真敢來。
我擡頭看,正見廖老和廖仙兒一前一後,踏着山體緩步上來。
當他們看見站在我旁邊的老道時,臉上立刻就浮現出驚訝之色。廖仙兒還好一些,驚愕一瞬間就平靜了,而廖老卻一直保持着這種神情,直到他走至我們身前。
你……活了?他問。
老道擡頭望天,根本懶得理他,如果不是之前說好,恐怕這會他已經直接動手了。
你們來的倒挺快。我笑着說。
廖老點點頭,他多看了老道幾眼,然後皺起眉頭,問:那東西找到了嗎?
我看了眼廖仙兒,蛟爺在我身後,身子微微顫抖。在崑崙山,她就是被廖仙兒打成重傷,如果不是石爺爺及時來到,可能在那時就死掉了。所以對於廖仙兒,她肯定特別的仇恨。
我輕拍了一下她抓住我衣服的手,然後說:找是找到了,不過如今老道復生,你們也沒什麼可幫我的。
這話的意思再明顯不過,廖老眉頭皺的更緊,眼睛不時瞥向老道。很顯然,他就算有再多的智謀,也沒算出我能從五典手中帶回老道的肉身。
有時候,經驗使人犯錯,這句話絕對是真理。
看着他一臉鬱悶的模樣,我不禁心中大樂。
廖老站在那,思索了很久,才問:怎麼樣,才能把那東西給我?
這話問的我也有些發愣,雖然決定坑他一把,可一直都沒想出完整的計劃。他這一問,我頓時被憋住了。
唔……我想了想,說:你們等等吧,還有一個人沒來。
還有誰?廖老掃視周圍。
之前你見過的那人。我說。
他哦了一聲,點點頭,然後往道觀的方向看了一眼。廖仙兒的身子微動,可立刻又靜止下來。
廖姐……你們……幡然的聲音從身後傳來,一開始還是驚訝,可後來,就變得無比氣憤:你們竟然還敢來!
我注意到,在幡然聲音響起後,廖仙兒的眉頭也微微皺起。她朱脣微啓,說:幡然,好……
只說出三個字,她就不再說了,臉色再次恢復平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