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那日後,家中就多了一個人口。雖然村民對你爺爺多了一隻奇模怪樣的寵物不說什麼,但那眼神中的異樣還是清晰可辨。
一日,你爺爺被哄去採些野菜。待他走後,家裡的大人拿出一直捨不得吃的豬肉放在那獸的面前說:“獸啊,你是通靈性的。今日就走罷,我們養不了你。”
獸瞅了瞅肉,突然跑出去。過了會,它嘴裡叼着一隻山雞回來了。大人自然是高興,可想起村民的眼神,他們還是堅決的搖頭。
遠處,又響起了笑聲。面對大人越來越焦急的眼神,獸終於退卻了。他沒有叼走那塊肉,只是盯着你爺爺的牀看了幾眼,飛快的跑掉了。
而回來後沒看見獸,你爺爺自然開始大吵大鬧,剛剛採回來的野菜也被狠狠地踩在了腳下。自那日起,你爺爺的眼淚一直沒停過。
直到一個月後,這三口之家又來了一位客人。是個小孩,和你爺爺一般大。自稱姓石,是個孤兒。戰亂期間,出現個孤兒倒是沒什麼。村落之人本來心就淳樸,父母也就收容了他。自此,三口之家變成了四口。
那孩子和你爺爺很對口,經常玩在一起。你爺爺也很喜歡和他一塊,因爲那個姓石的孩子身上有種他熟悉的味道,讓他的心很溫暖。
石爺爺說到這的時候,是帶着笑容的。我那時很好奇的看着他,問:那個孩子呢?現在在哪?
石爺爺笑着撫摸我的腦袋,說:傻孩子。
後來,父親帶着我離開了這裡。有一天,石爺爺忽然託人打來電話,說爺爺病危。
我和父親趕回老家時,爺爺已經只能躺在牀上,處於彌留之際了。他沒有看我和父親,也沒有和我們多說一個字。只是顫巍着從枕頭下掏出一個小本本,裡面記載着他一生的事。其中最多的,還是那獸。
他的眼睛已經睜不開了,只能胡亂地抓着。石爺爺急忙抓住他的手,爺爺安靜了一會。突然臉色紅潤起來,說話也有力了。他睜開眼睛,盯着自己的老夥伴說:“你得答應我,要幫我照顧後人,我這就去了,日後黃泉下再會罷!”
石爺爺重重的點頭。
“獸啊!你在哪啊?我來找你來了!”爺爺模糊地說着,臉色迅速蒼白下去。
“我在呢!我一直都在你身邊啊!夥計,你就安心去罷。”
爺爺去了,也算很安詳。
後來父親燒燬了爺爺留下的所有典籍,石爺爺還爲此與父親大吵一架。在那之後,我們再沒見過。如今,算十幾年後的第一次重逢。
小時候,我以爲石爺爺講的只是故事。可跟着老道經歷那麼多稀奇古怪的事情,我忽然覺得,也許這個故事是真的。因爲老道的表現,讓我覺得很怪。
到底怎麼了?我實在忍不住問了出來。
老道的眉頭一直微微皺着,他像在思考,過了很久纔對我說:你這位石爺爺,或許不是人。
啊?我張大了嘴,這罵人呢還是怎麼的。
我從他身上,感受到很奇特的氣息。老道士說:很怪。有些類妖,但更加古老神聖,像是……
我眼巴巴等着老道說下去,但等了很久,他都沒說完。
像是什麼?我又忍不住問。
老道搖搖頭,說:我也很難說清,因爲還無法確定。但可以肯定的是,他不一般,很不一般。
老道很少對一個人如此推崇,秦嶺天帝算一個,我所傳承的八索算一個。其它的,他大多不放在眼裡。
你說的那個故事很有意思,石獸……老道像在喃喃自語:化人……或許古籍中記述的的確真實存在過。
老道講話神神叨叨的,我沒完全聽明白。
你到底在說什麼?我追問着:石爺爺怎麼了?那只是故事吧。如果他說的真是我爺爺,身爲八索傳承,石爺爺的奇怪之處,難道祖輩無法發現嗎?
如果真是八索傳承,自然可以發現。你爺爺身爲八索之主,臨終前將後人託付於他,絕不是隨意亂言。
或許他那時糊塗了。我反駁說。
老道再次搖頭:八索一脈,傳承於天,怎麼可能糊塗。就算是糊塗,也是裝糊塗。有很多事情,你知曉,但不一定要說個明白。
老道的話很有道理,但我還是無法相信。曾與我關係密切的石爺爺,竟是其口中的石獸化人?
這也太離譜了!不下於奧巴馬突然有一天跑來說是我遠房的表哥。
你不覺得,你這一家很奇怪嗎?八索傳承的家族,可除了你爺爺與你母親外,其他人都很普通。
你的意思是……我隱約明白老道的意思。
老道看着我,沒有過多解釋。從他的眼神中,我知道自己猜對了。
沒錯,我這一家親戚都不符合八索傳承的邏輯。除了爺爺和母親外,那些七大姑八大爺都是普通人。
難道真如我猜想的那樣,爺爺的身世,其實……
這讓我有些難以接受,因爲真相太誇張。我想任何一個人有一天突然發現,原本認爲是血親的人,竟然都沒有真正的血緣關係,他可能會崩潰吧。
這種真相,我寧願一直存在於猜想階段,因爲很難接受。
倘若他們都不是親人,那我的親人,還能剩下多少……
這不太可能……我意圖反駁老道的話語。
是真是假,我想知道的人應該不多了,能告訴你真相的恐怕更沒有多少,你無需多想。老道士說。
我看向他,心裡忽然涌現了名爲感激的怪異情感。
說的也是,哈哈……我裝作隨意的哈哈笑兩聲,但連我自己都能聽出來,這笑太假。
算了,還是先找東西吧。我說着,便往爺爺居住的房間走去。
老道沒多言,緊緊跟在我身後。看得出,對於爺爺的房間,他有很大的興趣。
房間門沒有上鎖,父親走的時候,除了大門外,所有鑰匙都扔掉了。或許他是覺得,這裡不會再有人來,所以不用鎖了。
我推開了那扇木門,“嘎吱”聲不斷,門板有些歪斜,上面的門樑已經快掉下來。
一抖灰塵從天而降,揮灑在我身上。我被嗆的咳嗽幾聲,揮手扇了扇然後捂在鼻子上。
屋後的窗簾只拉了一半,陽光從半扇窗戶透射進來,卻無法照亮整間屋子。
我走過去想把窗簾拉開,卻聽“嘩啦”一聲,又“砰”的一聲,窗簾直接被我拉了下來。大量的灰塵四散,我不禁有些尷尬,因爲身上已被灰塵鋪滿。
老道毫無所覺,在屋內四處走動着。
爺爺的房間,擺設並不比外面多多少。書桌,椅子,牀,衣櫃。原本還有一個擺滿書籍的書櫥,父親燒書的時候,把書櫥也燒了。
我先是打開了衣櫃,這裡已經空無一物。所有的東西,都被父親燒掉了。
隨後,我依次在書桌,牀下翻看,卻什麼也沒找到。
難道真的什麼也沒留下?這讓我有些失望,同時對父親當年的魯莽感到憤慨。
什麼都沒有……我走到老道身邊說。
不可能。老道說:連我五行脈都留有八索密卷,親身傳承之地,怎麼可能什麼都沒留下。除非,真正的八索傳承地不是這裡。
我想了想,認爲老道說的很有道理。倘若之前的猜測爲真,爺爺並不是這裡土生土長的人,那麼他一個孩子,當年顯然是帶不了太多東西的。雖然不知道爺爺小時候爲什麼會那樣,但真正留有八索古籍的古地,或許真不在這裡。
那就難辦了。除了這裡,我不知道其它地方。我既無奈又失落。
你不知道,但你那位石爺爺,或許知道。老道士說。
哦,對!我恍然大悟。
爺爺臨終前,曾將記載一生大小事的本子交給石爺爺。倘若這世上還有誰最瞭解他的話,恐怕就只有石爺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