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_第二章 澳洲的花生米

十點半的航班。

機場永遠是最忙碌的地方,來往着當下的離別和隨即的相聚。陸泱泱一個人坐在空曠的候機室,看到一個長得像畫報般的小女孩摔倒了,沒有哭卻趴在地上也不站起來。

她環顧了一下四周,便走過去問她,“小朋友你還好嗎?”

那小女孩睜着大眼睛不說話。

難道聽不懂中文?陸泱泱用英文再問了一遍。這回她有反應了,點點頭,說“I’’m ok”。

“So why not stand up for yourself?”那爲什麼不自己站起來?

小女孩沒動,抓了抓自己卷卷的栗色短髮,看了看四周好像在等什麼,最後又看向陸泱泱,“I need your help.”

陸泱泱搖頭,像把他當大人一樣地拍了拍她的肩膀,“No,you’re not get hurt,just stand up for yourself,be good boy ,OK?”

小女孩又看了一會兒陸泱泱,總算站了起來,有些不滿意地略擡起下巴,“odd balls……”

居然罵她是怪胎!

陸泱泱瞪眼剛要發飆,轉而安慰自己這不過是五六歲大的小破孩,大人不記小人過,就當沒聽懂吧,“好了,小屁孩,我帶你去找你家人吧。”

“我不是小屁孩,我叫小秋秋。”小女孩突然雙手叉腰,語出驚人,待陸泱泱還在錯愕他懂中文的震驚中時,領到了她一個嫌棄的眼神然後轉身跑開了。

“喂,你個小屁孩——你給我回來——”

陸泱泱就這麼大庭廣衆之下再次被定義爲粗暴無修養了。好不容易要脫離有程潤哲的大中國,前去澳洲,臨走時還要被擺這麼一道烏龍,陸教官真的很鬱悶自己的運氣爲什麼這麼差。

十二個鐘頭的飛機讓陸泱泱忘記了那個小女孩,直接跌入了睡眠狀態。等她聽到空姐溫柔的提醒時,機上的人都走得差不多了。

好久沒有睡過這麼安穩的覺了,陸泱泱都已經忘記了自己單純打拳累了就睡的日子是什麼時候移出生命裡的。從飛機上下來,她拼命地吸了一口氣告訴自己,這是澳洲的空氣。

一切都是新的,可以暫時捨棄掉心裡的那些煩惱。

陸泱泱打出租車直抵要剪綵的拳館,發現這是一座挺大型的拳館,在外國人眼裡中國功夫是很有影響力的,看得出館主深諳其道,在拳館裝潢方面也融入了中國風的元素,門口還放了李小龍的人體雕像。而且館址還選在海邊,位置遼闊,環境優美。

因爲還沒有到開業時間,大門緊閉着,還有幾個路人好奇地往裡邊張望。

陸泱泱在附近的旅館住了下來,這纔打給館主,說她到了。

館主大呼她故意給晚了航班時間,他怎麼好意思讓她獨自前往,本來已經準備好讓人來接她的。陸泱泱笑着說不用了,“you got me,我有手有腳還不是文盲,不需要你大張旗鼓地派人來接的。”

“唉,你就是這個脾氣,和你爸爸一樣。”館主是陸泱泱父親的徒弟,五年前移民澳洲,他算是父親的得意門生,父親走了,他對她這個小師妹也算是心生牽掛,十分照顧。

“好了,不說了。”陸泱泱晃動雙腿,坐在牀上感受窗外吹進來海風,突然來了興致,“我出去逛逛。”

“好,想要買什麼,記我賬上哈。”

“切,假大方。”

陸泱泱換了一身衣服,拿上包,關上門。這附近有一條長街,號稱國際買街。因爲這裡的店鋪都很小很精緻,相鄰鋪子都緊緊挨着,每一家賣的東西都不一樣,聚集了世界各地的特色產品,把這條街走上一圈你彷彿也觀賞過了半個地球。

陸泱泱在一家專門賣法國名牌包的店門口停留駐足,最後推門走了進去。這家店的佈置很溫馨,用漂亮的綢緞鋪在木架上,橘色的小螺旋燈光照着呈放在上邊的包包,讓它們少了一些高高在上的感覺,多了一點可以平易近人的高貴。和別的奢侈包專賣店有很大的不同。

可她仔細一看,這些奢侈包都不是那些國際大牌,每個都沒有標籤,店員介紹說這些都是高級皮包設計師手工製作的,那上邊有昂貴的夢想,所以只要喜歡其中的一件產品,都不允許客人還價。

“Dream is priceless.”陸泱泱點點頭。

“Yes,you got it.”店員微笑。

陸泱泱走到一旁,目光停留到一個用竹條和棉布編制在一起的包包,材質摸上去特別有夏天的感覺,設計師巧妙地用棉布遮蓋了竹條的堅硬和刺手的缺點,特別匠心獨具的是她讓整個包看上去特別有設計感。店員走過來贊陸泱泱的目光真是不錯,這款小衆感十足的手提包是來自韓國一個剛在法國得了新人獎的一位23歲的女設計師的作品,她給這個包取名叫summer love,不過不巧的是這隻包已經被人訂走了。

這時身後傳來一陣風鈴聲,那是客人進門的聲音。陸泱泱因爲店員的一句話緩緩回頭。“It’s he,the bag’s buyer!”

是一個十足帥哥。

只見他身高一米八五,大長腿模式,休閒的藍色牛仔褲配上紅色板鞋,潮範十足。特別有型的黑色襯衫,捲起的時尚袖口下白皙的修長手臂,手腕上戴着紅繩繫着一顆紫色的珠子。看的出是一個很有時尚態度的潮男,這樣也就算了,往上看,他的五官漂亮地絲毫不遜色他身上的打扮。高挺的鼻樑從側面看過去有點像她最喜歡的明星權相宇,當他迎上她的目光點頭微笑時,陸泱泱只想到一句話——

他的臉一定被天神的神手摸過,做了最精緻的雕琢,纔會這麼出衆。

原來他就是搶先一步看中這款包的人。

店員熱情地向他介紹陸泱泱也看中了這款包。

帥哥瞭然點頭,看向陸泱泱,“中國人?”

“恩。”陸泱泱一怔,點點頭。

“想不到你也喜歡這款包。”他笑着走到她跟前,不需要踮腳,長臂一伸,就把包從架子上拿了下來。這個動作有點像時下最流行的壁咚,陸泱泱聞到他身上的梔子花香。“我叫杜孟之。”

“你好,我叫陸泱泱。”陸泱泱微微一笑,這才發現自己只到他的肩膀,如果對他出拳的話,好像只能用下勾拳,揮他的下巴。

杜孟之自然不知道陸泱泱腦子裡的奇怪想法,略微抱歉地說道,“這隻包是我要送給媽咪的生日禮物,恐怕沒辦法讓給你。真的很抱歉。”

“不必抱歉。喜歡嘛,不一定非要佔有的。”陸泱泱擺手,示意他不必放在心上。

“很高興我們的品味一樣。”杜孟之注意到陸泱泱脖頸處的項鍊墜子竟是拳擊套,十分特別,好像……在哪兒見過。“或許我們可以做個朋友。”

能和一個帥哥做朋友應該沒人會不願意,不過陸泱泱就是那個例外。

她看着他伸出來的手,微微一笑,“我想我們應該沒有再見面的機會了。”

說着,她就越過杜孟之,離開了這家店,繼續逛下一家。沒想到他會追出來,“嘿。”

“有什麼事嗎?”陸泱泱回頭。

“我有什麼……讓你不滿意的地方嗎?”杜孟之雙手插口袋,有點沮喪。他可從來沒有被女生拒絕過,每次開口說交朋友的都是那些女生,他難得開口,對方都恨不得把他給飛撲了去。偏偏陸泱泱這樣愛答不理,好吧,她成功勾起了他的好奇心。

“難道你是欲擒故縱?”

“欲擒故縱?”陸泱泱挑眉,她噗嗤一笑,直言他想多了,“我這個人性子比較直,我是真的覺得我們不會再見,朋友這回事沒有必要,所以纔會那麼說。如果讓你覺得不愉快,我很抱歉。”

她的樣子也不像是會欲擒故縱的女生,杜孟之聳聳肩,“那我們現在算是又見面了,我想和你做朋友,可以嗎。”

他再次伸出手。

陸泱泱有些鬱悶了,這樣突如其來的狀況並不像一般女生喜歡看的泡沫劇一樣覺得天邊出現了彩虹。“你……爲什麼一定要和我做朋友呢?”

“我很難碰上一個和我品味這麼相近的人,而且還是個漂亮女生。”杜孟之實話實說,“不知道這個答案你滿意嗎?”

陸泱泱伸出右手,給他看無名指上的鑽戒,“你瞧,我是已婚婦女。這樣你還要和我做朋友嗎?”

“要。”杜孟之毫不猶豫,呵呵,這一招來躲避搭訕的方法也太土了一點。

“那好吧。隨便。”陸泱泱懶得再和他無聊下去,繼續走自己的,他這樣的公子哥兒見多了,和程潤哲的這幾年,商界上什麼樣的男人沒有見過,現在的她已經沒有了最初愛上程潤哲的好奇和耐心。

杜孟之緊跟上來和其並肩,誇她的時尚敏銳度很不錯,“不知道陸小姐是做什麼的呢?”

“我是拳擊手。”陸泱泱瞥他的表情錯愕了一下,抿笑,瞬間滿足了。

“怪不得……”杜孟之嘟囔,脖子上的項鍊是拳擊套的樣式,性格還這麼酷。女拳擊手……比起那些模特,演員,設計師什麼的,還真的是……好新鮮啊。

“怪不得什麼?”陸泱泱耳朵賊尖。

“啊……”杜孟之哈哈笑,“不是,我是說奇怪你作爲拳擊手居然對時尚的敏感度那麼好。”

其實這些都要歸功於在她還五歲時離開她的母親。

陸泱泱的母親是個時尚設計師,當年因爲一時衝動嫁給了父親,浪漫而又短暫的相遇並沒能維持婚後多久的日子。母親爲了夢想,毅然決然地離開了她和父親。她永遠記得那一天父親歇斯底里地問她那個圈子裡到底有什麼值得她這麼奮不顧身,拋家棄女的。母親咬脣只是冷冷地回了一句“你永遠都不會知道的”,然後就留下了靚麗又冰冷的背影。

因爲和父親一樣的好奇,陸泱泱除了拳擊,私下裡偷偷地去接觸那些時尚圈子,關注包,關注時裝週,關注高跟鞋,她想知道帶走母親關愛的那些到底是什麼。所以常常她脫下拳擊套,就會是另外一個所有人都不認識的陸泱泱。她也真的發現了這些在閃光燈下熠熠發光的時尚名品它們的魔力所在。端詳着它們,彷彿就能看到母親在另一邊奮力拼搏的樣子。

“拳擊手就不能當時尚達人嗎?”陸泱泱撅嘴反駁。

杜孟之瞭然點頭,真是一個很有個性的女生。他跟着她去了不同的幾家店,看中的包看到她也同樣地感興趣。現在混時尚圈的人很多,可是太多的人都是裝腔作勢,太多的人試圖用努力來將勤補拙,都忘記了其實時尚這種東西是需要天賦的,而今天意外地,讓他撞見了這樣一位天才。

兩個人不知不覺地逛了大半個下午,大部分都是杜孟之問,陸泱泱答。

走累了後,杜孟之帶陸泱泱找到一家餐廳坐下,並沒有想象中的一袋袋戰利品,杜孟之好奇陸泱泱明明喜歡那些包包,爲什麼都不買。“難道真的又是喜歡不一定要擁有嗎。”

“不是。”陸泱泱喝了一大口水,歇了一會兒,蹦出兩個字,“沒錢。”

杜孟之差點沒把手裡的檸檬水吐出來,大笑起來。

陸泱泱很奇怪,“你笑什麼。”

“不好意思……”杜孟之擺了擺手,好不容易收住笑聲,眯眼俯過身,像打量一件稀奇的寶貝一樣地看向她,“你這個人真的……很有意思啊。”

“沒錢叫很有意思嗎。”陸泱泱不懂他的笑點,叫服務生拿菜單來。“你要吃什麼。”

杜孟之愣住了,他瞪大眼睛,苦笑道,“你知道嗎?從認識你到現在的這幾個小時裡,這是你第一次主動問我問題呢。”

“是嗎。”陸泱泱回想了一下,還真是,都是他不停地唧唧歪歪地問,從名字到血型,從省份到家庭,從工作到興趣。他就像是一個高大版的好奇寶寶。“你的問題還真是多。”

“做朋友不就是互相瞭解嗎。”杜孟之不以爲然,“你也可以對我提問的。我很樂意回答你。”

陸泱泱好整以暇地接話道,“好啊,那你有什麼推薦?我們現在在點餐。”

“沒問題。”杜孟之接過菜單,用熟練的英文下單。“這家餐廳的魚子醬十分新鮮好吃,待會兒你嚐嚐看。”

“你經常來澳洲。”陸泱泱篤定地說。

“準確地說我經常全世界到處跑。”杜孟之雙手抱臂,略微傲嬌,“忘了告訴你,我的職業是時尚買手。”

“時尚買手?”陸泱泱挑眉,她涉獵過這個詞彙,百度對這個職業的定義是——

爲企業、品牌採買合適的設計並交由工廠生產成商品成品。他們的時尚敏感度高,眼光好,具備優秀的判斷力,瞭解消費者以及市場。

“對。”杜孟之邪魅一笑,嘴角壞壞揚起,“現在有沒有對我有一點點好奇了呢?”

陸泱泱看向他,十分配合地點頭同意,“我現在對你從上到下地都好奇了起來。”

話是很好聽,可是語氣怎麼那麼瘮的慌呢……杜孟之看着她眼底一閃即逝的狡黠,心裡泛起了嘀咕。

陸泱泱覺得或許從這個杜孟之身上,可以打聽到徐若亞的情況。哦,忘了說,這是她母親的芳名。五歲那年母親的離開,成了父親心裡始終邁不過去的障礙,他平時是個溫和的人,可是打起拳擊的狠像一頭燃燒熊熊烈火的豺狼一般,從不輕易發脾氣,卻只要一碰到她提到母親,或者是聽到時尚圈的消息,他就會很暴躁。

她也恨徐若亞,可是從來沒有停止想要去關心她現在過的如何。

外國人的手腳都是很慢的,不過相比法國人中午的餐點常常會在晚上七點才知道的速度,這家餐廳的服務生算是很光速了。當陸泱泱看到面前呈放的沙拉魚子醬時,臉上難得露出溫柔的神情,是特別柔情似水的那種。

是誰說,世上唯真心和美食不可辜負。

白色瓷盤折射着從落地窗透進來的溫柔日光,經過處理的魚子醬被別出心裁地放在麪包裡,色澤好看的沙拉被廚師精美地點綴在四周,特質的小刀叉歪歪地插在麪包上端,足夠激發出人的食慾。

杜孟之看到她的眼神發亮,像星星突然甦醒在夜空。

陸泱泱拿起刀叉剜了一勺子麪包,大口地塞進嘴裡,絲毫不顧及自己形象。話說回來,顧及形象這回事在陸泱泱的人生裡絕對不在列。

美食與味蕾相遇,陸小姐發出由衷讚歎,“真的很好吃。”

杜孟之十分滿意她這樣的表情,裝酷的陸泱泱也會有這樣孩子氣的鮮活模樣,像是一道很難的數學題,他只是解開了第一部分的小小方程式,後面的過程相信會非常精彩。他剛準備開吃,盤子就被往九十度前方拖走。

“你幹嗎?”杜孟之怔怔。

“你不是應該吃過很多次了嗎。”陸泱泱微微一笑,“就別浪費美食了。”

“……”恩……真的是,會很精彩……杜孟之眼睜睜地看着某人風雲殘卷,食量驚人。

陸泱泱自然是有看到他的窘相,吃完後藉口說去洗手間,便索性把他一個人撂下了。坐上出租車,回頭看着餐廳裡反應遲鈍,追出來的杜孟之,忍不住笑出聲來。沒想到來到澳洲,會碰到這麼一個自戀狂,充當了一下解悶的花生米角色,給陰鬱的心情帶來難得的一抹光亮。

不過遊戲總歸是要結束的,她還是陸泱泱,並且是一個即將離婚的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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