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晨自認爲還算是見多識廣,什麼大場面沒見過?可眼下這種場面,她真沒見過。
姚美蘭忽然對準她,說:“姐,昨晚跟你在一起那倆人一個是你爸一個是你弟?”
程晨深深吸了口氣,不自在地點了點頭。
“你們家人好像關係不太好?我看你們一整晚都沒怎麼說話。”
程晨只好乾巴巴地附和:“是不太好。”
“不過家人之間有矛盾是在所難免的,我和我媽就經常吵架,不過母女吵架馬上就過去了,對了,你能跟我媽說一聲嗎?讓她給我帶幾件換洗衣服過來,還有,我想念我媽做的白菜炒粉條兒了,這醫院的飯菜太難吃了。”
程晨的嘴角不由抽了抽,她記得外公外婆在自己小的時候就已經雙雙去世了,她上哪兒給姚美蘭找媽去?
“姐?你聽沒聽見?”
姚美蘭這一口一個姐,令程晨渾身上下都不自在,她又不好對着一個病人吼,只能硬生生地受下了這個稱呼。
“我晚點再通知你家裡人,你乖乖待在醫院裡哪也不許去。”
姚美蘭沒再說話,喜滋滋地拿了牀頭的蘋果啃起來,看上去不像是腦子出現了什麼問題的人。
等程鋼程凡一來,程晨就把倆人一起拖去了醫生辦公室。
主治醫生正巧在看姚美蘭的腦部CT,怕說得太詳細他們聽不懂,總結了一句就是:“病人的腦部沒有肉眼可見的挫傷,但不知道爲什麼記憶衰退了很多年。”
醫生向他們說明情況之後,語氣也略顯無奈。
“造成這種情況有兩種可能,一種是生理上的,一種是心理上的,目前來看生理上沒有問題,所以我們猜大概是心理上的問題,你們可以帶病人去精神科看看,不過就我目前瞭解到的情況來看,用處不大,倒不如家屬把病人帶回家好好照料,沒準什麼時候病人就恢復了。”
三個人裡面,程晨是最冷靜沉穩的那一個,她問醫生:“護士說我媽是因爲半路突然暈倒被路人叫救護車送來醫院的,我媽的腦袋真的沒有磕到碰到?”
“沒有,我們仔細檢查過病人的腦部情況,一切情況都很良好,關於你母親的情況,我們也沒法說出個具體的原因來,只能是暫時接回家好好觀察,也許過幾天就恢復了。”
程晨接話:“但也可能一直恢復不了,我媽就一直是這麼一副癡呆的樣子?”
主治醫生連忙糾正她的話術:“嚴格來講,你母親的情況不屬於癡呆,只是少了部分記憶,據我推測,你母親的記憶應該回到了過去年輕時候的某一天,具體的,要看你們家屬如何和她溝通了。”
關於這個問題,程晨剛纔就已經想到了,姚美蘭一看見她就叫她姐,還管醫生說自己年紀比他小,程晨可以百分之百確定姚美蘭的記憶出現了偏差。
這時程鋼忽然插嘴了:“醫生,我還是不明白,她這麼大年紀了,怎麼還當自己小姑娘?那她照鏡子的時候看到自己的長相不覺得彆扭有問題嗎?”
主治醫生搖着頭嘆了口氣,說:“我剛纔已經說了,她這屬於心理上的問題,這就決定了她大腦認爲的是什麼,看到的就是什麼,她的大腦認爲自己只有22歲,還是小姑娘,自然而然地,看到鏡子裡的自己也是小姑娘,所以纔會變成現狀。”
程鋼頓時無言以對,但是程晨的一顆心卻又揪了起來。
也就是說,姚美蘭並不會覺得有問題的是自己,她只會覺得是這個世界有問題。
程晨在醫院照顧了姚美蘭三天,第四天的時候,總算被醫生准許出院,將姚美蘭送回了家。
但這個時候姚美蘭卻不幹了,不僅不願意跟程鋼程凡同住,還像個孩子似的非要去找父母,惹得程晨焦頭爛額。
現年已經50歲的姚美蘭因爲這場事故,整個人在程晨的眼裡變得無比神經兮兮,不僅前言不搭後語,還一再強調自己只有22歲,還是父母家裡的小公主。
關於這個現象,程晨曾諮詢過主治醫生,醫生也無可奈何,總結下來的意思便是:只能順其自然發展。
程晨始終不願意相信會有這麼邪乎的事情,好端端的一個人,怎麼會突然之間回到了自己22歲那年的記憶?
而姚美蘭的這些奇怪舉動,反而讓程晨越發地想要逃跑。
“媽,我真沒空陪你在這兒玩兒了,我因爲你這個事情已經請了塊一週假了,今天酒店有個重要團隊要接待,我得立刻趕回去,你就別作了行嗎?好好待在家裡。”
程晨實在顧不過來姚美蘭,直接把人丟給了程鋼,趁着姚美蘭還沒跟上來,飛快地逃離現場。
這一週時間對於程晨來說,可謂是整個三觀的重新塑造,她見識到了一個完全不一樣的姚美蘭,但同時也深深地爲姚美蘭捏了一把冷汗。
她那個永遠都強悍固執的母親,無論如何都無法和此時此刻的人劃上等號。
她們母女相見,有的只有無休止的爭吵,這回,姚美蘭冷不丁地對她居然還有些依賴,反而讓她心裡一陣害怕。
程晨回到酒店,很快將姚美蘭的事情拋之腦後,迅速投入到了工作當中,直接從下午忙到了晚上,到了晚上將近九點才總算閒下片刻。
餘悅遞過來一杯熱咖啡,同她閒聊:“說,幹什麼去了?你這些年從沒請過假,連年假都不捨得給自己休,這回一請就請了整整一週,所有人都大爲震驚,還以爲你偷偷摸摸結婚去了呢。”
程晨冷笑着翻了個白眼,想起過去一週經歷的事情,便心力交瘁。
餘悅關心道:“是不是陸聞遠又來找你麻煩了?還是陸聞遠他又逼你生孩子了?”
“沒有的事,我跟他已經分手了。”
“啊?!”
餘悅沒想到一問就是這麼驚人的爆炸性消息,一時沒忍住,聲量徒然升高,引得周圍人都朝他們看過來。
程晨狠狠掐了一下她的手:“你小聲點。”
“我這屬於正常反應,到底怎麼回事啊?怎麼說分手就分手了?六年青春餵了狗?”
話雖如此,但對於程晨和陸聞遠分手這件喜事,餘悅第一個舉雙手雙腳贊成,她早覺得陸聞遠配不上程晨,陸聞遠只會束縛程晨的手腳,讓程晨放緩往上爬的速度,而無法給程晨任何有營養的養分。
程晨早該換人了,這時候換,餘悅還嫌太遲了呢。
程晨躊躇片刻,才把陸聞遠在餐廳當着許多人面求婚的事情告訴了餘悅,餘悅嘖嘖搖着頭,完全無法想想這是陸聞遠能夠幹出來的事。
陸聞遠以前連程晨的同事都懶得見,居然還能幹出這種當場求婚的戲碼來?
程晨後來認認真真仔仔細細地想了想,其實她之所以沒有答應陸聞遠的求婚,當衆求婚的因素甚至要往後再排一排,究其原因,或許是因爲,她根本沒有做好要嫁給他的準備,或者說,她並沒有做好結婚的準備。
至少在眼下,結婚並不在她的計劃之內。
“不過上回你說,他媽一直故意在你面前說生孩子的事情,我就覺得你倆有可能會黃,沒想到居然這麼快。”
餘悅嘆了聲氣,伸手攬住程晨的肩膀,用力一拍:“恭喜你,終於又恢復自由了,
程晨的心裡卻更加沉重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