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秀儀愣住了。
她仰頭看着唐劭,想從他的臉上找到說笑的痕跡,但是沒有,此時的唐劭是嚴肅的,從來沒有過的嚴肅。
“師兄……”她的語氣帶着祈求。
一定要這麼殘忍嗎?一定要這樣戳破她的希望嗎?他明知道,自己喜歡他這麼多年了啊……
唐劭回身,繼續往前走:“這次你們在北齊的事,我已經聽說了……”
溫秀儀彷彿找到了原因,迫不及待打斷他的話:“師兄,你是不是怪我把長生寺的樁子給毀了?是我的錯,我當時太沖動了,沒辦好這件差事……”
“秀儀!”
溫秀儀繼續喋喋不休,不敢讓他有機會說話:“阿慶提醒過我的,但是當時我被仇恨矇蔽了。是我沉不住氣,沒把籌碼利用好。你想怎麼罰我都行,就是……”
別這樣殘忍。
這次唐劭沒打斷她,就這樣聽她說完了,兩人也到了石慶的住處。
溫秀儀還想再說,但她實在找不到話了。錯她認了,還要怎樣?
就不能看在他們這麼多年的感情,還有她爲他做了這麼多事的份上,給她一點幻想嗎?
至少他還沒成婚是不是?
但是這次,她註定要失望了。
“我不生氣。”唐劭說,“你做得並不差,功虧一簣也是對手太強大了。”
溫秀儀心一沉,想到他說的這個敵人……
“這些年,你爲唐家做了很多事,既有功勞也有苦勞。要說起來,是唐家給你的東西太少,不足以回報你的付出。”
“既然如此,爲什麼還要……”
“因爲這是兩碼事。”唐劭平靜地看着她,“你要的東西,我給不了,也不能給。我不能騙你。”
溫秀儀試圖在他臉上找到開玩笑的痕跡,但是沒有,他很認真。
師兄從來沒有這麼認真和她說過話,不給她任何幻想的空間。
溫秀儀也從來沒有像現在這樣清楚,自己要的東西,真的得不到,完全沒有機會,一點點都沒有……
他甚至不讓她逃避,強硬地將這個現實塞給她,要她接受。
可叫她怎麼接受……
溫秀儀哭了。
可即使她哭了,都沒能得到半句安慰。
溫秀儀越哭越難受,更加不想面對他,轉身往外面跑。
然而她連一句挽留都沒得到。
石慶聽得聲音,從屋裡出來,看到的就是溫秀儀跑遠的身影。
“秀儀!”石慶叫不住她,有些氣急敗壞,“二公子,是不是你說了什麼?”
唐劭“唔”了一聲,舉步邁進院子。
石慶在追溫秀儀和跟進來之間,艱難地掙扎了一會兒,終於還是選擇了後者。
“二公子,你到底說了什麼?秀儀怎麼會傷心成這樣?”
“我只是跟她說,我不會娶她。”
石慶一愣,急了:“你知道秀儀的脾氣,就不能委婉一些?”
唐劭嘆道:“我委婉多久了?阿慶,沒有用的,她只會繼續自己騙自己。都這個歲數了,再拖下去耽誤的還是她自己。”
“二公子……”
“真相有時候很殘忍,但除了接受,還能怎麼樣?騙自己沒有好處,多做幾年的夢,反倒越陷越深。想要的得不到,久了會更難過,不如當斷則斷。”
他說的明明是秀儀,可石慶聽着,總覺得意有所指。
凝神看去,唐劭的臉上分明有一個清晰的五指印,石慶心中一驚:“二公子,是大夫人打你了?”
唐劭沒有隱瞞,點了點頭,在堂屋坐下。
石慶就道:“便是大夫人打你了,你也不該把氣撒到秀儀身上,這又不干她的事。”
唐劭說:“我不是在她身上撒氣,只是看明白了一些事,不想叫她跟我一樣,繼續沉迷下去。”
“你……”
“這幾年,我避到外頭去,看不到母親,心裡總念着她的好。其實小時候,母親待我還不錯,每每去祖母那裡看我,會帶着我喜歡吃的小食……她對大哥那麼好,我就總是在想,是我做得不好,才叫她厭惡的。”
石慶與他也算一起長大,深知唐劭的個性。他說不上惜字如金,但極少會這樣剖析自己的內心。如今在他面前說這些,想是受了極大的刺激。
唐劭自嘲地笑了笑:“見到母親,我才知道,根本就是我一廂情願。她就是厭惡我,就是不愛我,能怎麼辦呢?我騙自己也沒有用。所以,你也別縱容秀儀了,總是不捨得傷她,只要她一鬧脾氣,就什麼都順着她,讓她一直抱着不切實際的幻想,最後傷得更重。”
“二公子,”石慶忍不住道,“你真的不能給她一點機會嗎?老夫人已經說了,只要你喜歡,不拘門第出身。你娶那些世家小姐,一樣沒有感情,何不娶了秀儀?至少你們多年情誼,秀儀又那樣喜歡你。”
唐劭搖了搖頭:“正因爲如此,我纔不能娶她。哪怕娶那些沒有感情的世家小姐,也不能娶她。”
“爲什麼?”
唐劭低下頭,看着掌心錯綜的紋路。
“人是貪心的,因爲愛,所以想要更多。也因爲秀儀這份厚愛,我不願意讓她守着無望的感情,最後變成面目猙獰的樣子。她值得一份完整的感情,而不是在我身上浪費時間。”
“……”石慶發現自己無話可說。
本來,他的口才就不如二公子。
“何況,不是還有你嗎?”唐劭笑着看向他,“你對秀儀纔是一心一意的,怎麼就不爲自己爭取一下?”
石慶搖了搖頭:“她不喜歡我,強求不來。”
“那我也不喜歡她,一樣強求不來。”
石慶看他平靜的樣子,不由有些生氣:“那二公子喜歡什麼樣的人?你對誰都不冷不熱的,是自己沒心吧?看起來倒像是厭煩了秀儀,不想叫她纏着似的。”
話一出口,石慶就後悔了。他知道唐劭在意被母親厭惡的事,這話不免有戳他痛處的嫌疑。
然而唐劭對他的話沒有過多的反應,甚至承認了:“是,她這樣子,確實讓我很困擾。這樣夾纏不清,我很厭煩了。”
說這句話時,唐劭想起了那姑娘說的話。
我愛誰,一定會給他最好的東西。
那樣乾脆利落、熱烈明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