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微一早起來,發現紀小五站在院子裡仰頭看棗樹,奇道:“表哥今天怎麼在家?”
“師父給了假啊!”紀小五問她,“今年結的棗呢?都吃完了?”
“都九月底了,當然吃完了。”明微說。
“啊!你們怎麼都不等我的?一年才結一回果,我還吃不着!”
明微道:“街上還有晚熟的,要吃叫人去買好了。”
“那怎麼一樣?這可是自家的!”
明微不懂到底哪裡不一樣,懶得與他扯,先進屋去了。
過了一會兒,紀小五也進來了。
家裡添了丁,每個人都喜氣洋洋的。
連帶的,紀大老爺對他也是和顏悅色,弄得紀小五受寵若驚。
長這麼大,爹從來沒對他這麼好過!
飯畢,紀小五去看侄兒。
快要滿月了,孩子長開了一些,白白嫩嫩的,很是可愛。
紀小五一逗,他就咧開嘴,樂得他直說:“大哥,你看小寶多喜歡我,一直在笑。”
紀凌潑冷水:“怕是在看耍猴吧!”
紀小五不開心:“我要是猴,哥你也是猴,小寶就是小猴子!對吧,小猴子?”
小寶還是咧着嘴。
紀凌失笑:“有你這麼說話的嗎?”
珠兒出生的時候,紀小五自己還是個成天爬樹掏蛋的皮猴,現在倒是覺出孩子的可愛來了。玩了一會兒,說:“大哥,你和嫂子多生幾個吧,以後過繼一個給我。”
紀凌說:“你死了這條心吧,我和你嫂子說好了,再生個兒子就不生了,哪來多的過繼給你?你想要自己生去啊!”
“可我出家了!”紀小五說。
“出家了也可以還俗嘛。”紀凌又說他,“當初叫你娶表妹你不娶,現在後悔不後悔?要是娶了,說不定當爹的就是你了。”
紀小五撇嘴:“大哥你以爲我不會算麼?表妹先前還守孝呢!便是真成婚,那也是今年的事,哪來得及啊!”
“喲!”紀凌挑起眉頭,玩味道,“你還真想過啊?”
紀小五立刻否認:“什麼想過?我只是指出你的錯誤而已!”
玩了會兒侄子,紀小五閒着無聊,去問明微:“表妹,出去逛街不?聽說長樂池來了一羣胡姬,會跳魚龍舞,你去看過嗎?”
明微一邊對賬,一邊跟他說話:“表哥還真是身在仙山,心在紅塵啊!連我都不知道什麼魚龍舞,你在玄都觀清修的,居然就知道了。”
紀小五不樂意:“我們玄都觀講究的是入世,不經人世繁華,怎麼看破紅塵?你不懂就別說!”
明微輕笑:“好好好,我不懂。”她擱了筆,轉頭問,“多福,想不想出去玩?”
多福猶豫:“上次的口訣我還沒學會呢!”
明微就說他:“你看看,多福比你勤奮多了吧?”
紀小五申明:“我在觀裡也很勤奮的!你不要隨便污衊我。師父說了,既然放了假,就好好玩去。你不去就不去,別埋汰我!”
看他氣得要走,明微失笑:“行,是我多話了。表哥難得回來一趟,那就一起去吧!”
……
明微也是忙了這些天,才閒下來。
出去玩玩,放鬆放鬆也好。
表兄妹倆連同多福,乘了車往長樂池去。
三人邊吃邊逛,到了下午,才見一艘畫舫停到湖中央,開始擊鼓。
鼓聲一起,閒逛的遊人都往湖邊擠。
充滿異族風情的樂聲裡,穿着清涼舞衣的胡姬出現在舞臺上。
一個個美貌少女,身上的舞衣又薄又透,露出大片的胸脯,和一截白嫩的腰肢,手臂、腳腕上掛着串串金飾,走動間叮噹作響。
她們隨着樂聲起舞,腰肢款擺,當真如同魚兒悠遊一般。
看客們連聲叫好,賞銀不停地往湖邊的小船裡拋,還有文人寫了詩,大聲念出來。若有寫得好的,同樣能獲得喝彩。
紀小五一邊看一邊跟她說話:“聽說這些胡姬,是西戎來的。前年北胡作亂,西戎趁機叩關,奪了我們一座城池去,宗家一位將軍因此戰死了。後來,宗家軍出兵,奪回了城池,一氣破了西戎聯軍,一路殺到他們皇宮去。現在西戎幾國都歸了我們,不少西戎舊貴破了家,那些小姐們就淪落成了舞姬……唉,也是怪可憐的。”
明微嘆了口氣:“是啊!”
“其實還算好了。”紀小五說,“如果換成別人領軍,她們的命運會更悲慘。宗將軍仁厚,約束士卒,只奪財沒搶人,不然她們連舞姬都當不了。”
明微沒說什麼。
這種事,她前世見慣了,且自己也改變不了。
表演了一個多時辰,歌舞暫時歇了。
紀小五興致勃勃,跟她說:“表妹,這些胡姬長得跟我們不太一樣呢!我們到那邊去看看吧!”
明微沒什麼興趣,但紀小五想去,也就跟着去了。
他們擠到湖邊,紀小五去問守船的,入內觀舞多少錢。
然後交了三個人的份,領着她們上了畫舫。
雖說北齊多有女子出來遊玩,可上船多半是喝花酒的,紀小五這樣大喇喇地帶着她們上去,倒是引得好多人看過來。
多福擋在明微面前,小聲抱怨:“五公子,您這樣太莽撞了,小姐要是被人認出來,會被人說閒話的。”
紀小五不以爲然:“說什麼閒話?”
“小姐有未婚夫啊!”
紀小五道:“不就是來看歌舞嗎?這麼點小事,他要是不滿,那就不嫁了唄!”
多福氣道:“您這是什麼話?難不成退了一次親,還要再退一次?五公子,別是你自己出家不娶親了,就想讓我們小姐也跟着打光棍!”
紀小五哼了聲,嘀咕:“打光棍有什麼不好?”
在他看來,明微實在沒有成婚的必要。玄士嘛,就應該瀟灑行走天下的,嫁人就夠麻煩的了,那位還是個親王。一想到表妹將來要留在王府裡,他就哆嗦。
太可怕了,到底是爲什麼想不開啊?
明微的注意力卻被一個胡人樂師吸引了。
奇怪,這些胡姬分明是西戎人,怎麼這個樂師,有點北胡人的長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