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九十九章 喪

朱宏本意當然不是告狀,他只是奉朱瑩之命去張園給張壽送點心,可正好遇到張壽下車,結果卻沒發現之前朱瑩從宮裡回來時,對他說起被皇帝攆去張壽那兒的四皇子,一問之下方纔得知,人竟然被張壽留在公學號舍了。

他心中本來就極其不安,正好張壽囑咐他將這件事對朱廷芳說一聲,他這才顧不得回去給朱瑩覆命,匆匆去兵馬司打聽後才找來了這兒。

而對於這個意料之外的消息,朱廷芳和張川面面相覷之後,朱廷芳就若無其事地說:“好,我知道了,你放心回去就是,我心裡有數。”

至於有什麼數,他卻沒有和朱宏明說,等到人最終憂心忡忡地回去了,他正想開口,張川就笑眯眯說:“皇上都如此不當一回事,張學士也一副若無其事的樣子,更何況我們?嗯,忙活了一天一夜,我們也回去好好睡一覺,養精蓄銳,勞逸結合!”

見張川一邊說還一邊打起了呵欠,朱廷芳不禁笑了起來,當即滿口答應。兩人就在這興隆茶社前一同上馬,只不過張川還帶着皇帝撥給的二十名銳騎營將士充當護衛,朱廷芳卻全都用的自家人,連五城兵馬司一衆兵馬指揮孝敬的親兵都沒收,就這麼分道揚鑣呼嘯而去。

最終,兩撥人在很多有心人的目擊下分別進了秦國公府和趙國公府。於是乎,昨天那樁案子已經到此爲止,這個消息頓時不脛而走,包括孔大學士。吳閣老和張大學士這樣的內閣重臣,也不知道多少人鬆了一口氣。

畢竟,就洪山長那種冥頑不靈的性格,人在得知二皇子之死後會幹出點什麼,這簡直是根本不用人去揣測的。若非如此,張壽幹嘛用那種形同綁架似的手段,把人帶出去說是吃喝談心?不就是想讓人閉嘴……或者說管住那隻禁不住要寫點什麼的手嗎?

至於四皇子昨夜被皇帝罰跪,今天又被攆去在張壽那兒聽訓,這消息也同樣沒能瞞住有心人。只是,張壽竟把人丟在公學號舍中與人雜居,這個消息卻只有極少部分人知情。當然,常盯着張園的人在發現張壽回來卻單獨下車時,會不會產生聯想以及去追查,那就天知道了。

總而言之,相較於前一夜,這一夜的開始顯得非常寂靜。人們確實沒有更多值得憂慮的,天子尚在盛年,太子身體康健,百官依舊強力,天下盛世太平。

清寧宮中,當太后就寢時分,夜色中再次傳來了淒厲的嚎叫時,親自侍奉太后起居的玉泉終於忍不住了。

匆匆出來的她氣急敗壞地問道:“這鹹安宮到底是怎麼回事?之前不是都很太平嗎,怎麼就突然和瘋了似的每夜嚎叫?”

如果真的是因爲太后那番話便要尋死,那就尋死好了,每夜這麼發瘋似的嚎叫,那些伺候的宮人難不成就連一點辦法都想不出來?

在玉泉的瞪視下,一個低階女官慌忙快步跑了出去。然而,約摸一炷香功夫她又趕回來時,傳達的卻是一個意料之外的消息——那並不是鹹安宮中廢后也就是敬妃的叫嚷,包括前幾天那淒厲的慘嚎也同樣不是。廢后這幾日都是不到入夜就早早被人餵了寧神湯睡着了。

玉泉怎麼也沒想到是這樣一個結果,登時又驚又怒:“不是廢后叫嚷,那這宮中還有誰會發瘋似的嚎個不停?”

先前不就是因爲認定夜晚嚎叫的人是敬妃,所以太后也好,皇帝也好,其他諸妃也好,這才姑且沒有過分深究嗎?而且,聽那聲音方向,確實是東北面鹹安宮那邊傳來的!

幾個宮人頓時面面相覷。雖說這宮中死人太多,難免會留下很多陰森恐怖的傳說,但是,自從睿宗皇帝登基之後,這宮裡就太平多了,哪怕廢后當道時,因爲有太后壓着,很多事情也不敢做得過分,所以她們都快淡忘那些以訛傳訛的傳說了。

足足好一會兒,方纔有一個相當年長的女官不大確定地說:“這會不會是貓兒的叫聲?我從前還沒進宮的時候,曾經聽過夜裡貓兒淒厲的叫聲,聽着就好像是人在哭似的。”

此話一出,玉泉頓時恍然大悟:“沒錯,這興許確實不是人的聲音,而是貓,宮中本來就能養貓……不對,就算是貓嚎,那不應該大多是入春之後纔會叫個不停的嗎?”

這入春兩個字一出,她們這幾個年長的女官想起一個詞,頓時面上微紅,但隨即就各自若無其事了起來。而玉泉壓下尷尬,一字一句地說:“明日一早就把司禮監掌印錢仁召來,讓他吩咐人下去好好排查。如果真的是哪個宮裡連貓都管不好,深夜擾人,那就趁早別養了!”

話雖如此,玉泉卻總覺得這說法有些牽強。要知道,連着好幾夜,每次都是一聲即止,這如果是人,必定就是有意控制,可如果是貓,硬生生地想讓它住嘴,容易麼?

但太后和皇帝都是不喜歡折騰的人,她也不可能大半夜地真去繼續追查這件事,因而吩咐下去也就姑且作罷了。然而,等到第二天一大清早,她照例早兩刻鐘起牀洗漱更衣,匆匆打算去侍奉太后起身時,可剛出門就看到一個年長宮人從清寧門飛奔而來。

好在人雖然步子急,卻沒有大呼小叫,到了她跟前時慌慌張張地停下之後,就上氣不接下氣地說:“玉泉姑姑,鹹安宮……鹹安宮來報,說是……說是廢后暴斃!”

太后去見廢后也就是敬妃的當夜,玉泉曾經擔心過人會真的就此自戕,可那時候人固然鬧騰過,最終卻平安無事,而後兩夜亦是如此。如今驟然消息傳來,她第一感覺不是驚訝,卻是有一種詭異的如釋重負之感,隨即方纔是惋惜。

那也曾經是母儀天下的國母,六宮之主,也曾經和天子和諧美滿,育有二子。可如今,廢后身死,兩個兒子一個在皇莊,另一個生死未卜……

如果還能重來,人是不是會選擇絕不入宮,而不是成天橫眉冷對,硬生生把自己造就成了怨婦?而若是進了宮,在生育了兩個兒子之後,是不是不會再如同母雞護雛似的,把人放在羽翼底下,不論當父親的皇帝,還是其他名士大儒,都無法真正接觸和教導他們?

她深深吸了一口氣,隨即開口問道:“死因呢?既然說是暴斃,總不能是不明不白,就這麼突然薨逝了吧?”

如果是小宮人,聽到玉泉用了薨逝兩個字,也許還會懵懂無知,但這年長宮人就不這麼想了。她立刻收起那原本打算指責廢后幾句的心思,低下頭恭恭敬敬地說:“鹹安宮是一大清早方纔發現敬妃故去的,具體死因還說不好,但很可能是……吞金。”

確定是人確實死了,而且是吞金自盡,玉泉不由得再次深深嘆了一口氣。

等到她去服侍太后起身梳洗時,就告知了這樣一個消息。和她預料得差不多,太后的反應頗爲平淡,只是一句知道了,但當用早飯的時候,太后卻顯得很沒有胃口,只喝了半碗粥就吩咐撤了下去,繼而就坐在那裡恍惚出神。

而皇帝也同樣是在早起之後就得到了這個驚訊。在最初的意外之後,他本能地狂怒了起來,竟是一把推倒了牀頭的衣架。可等到那咣噹一聲傳來,意識到自己再次犯了急躁易怒的老毛病,他就立刻努力壓下惱火,最初急促的呼吸也漸漸穩定了下來。

昨夜在得知張壽把四皇子留在公學號舍與人雜居時,他並不像外人以爲的那般詫異,反而非常讚許,爲此還心情不錯,晚上最初還睡得很好,可半夜三更卻被噩夢驚醒,喝過水之後雖說又迷迷糊糊睡着了,但卻一直都不那麼安穩,因而此時只覺得喉嚨乾澀沙啞。

足足好一陣子,他這才疲憊地開口吩咐道:“讓楚寬去治喪吧。論禮儀嫺熟,這宮中內侍再也沒人比得上他。”

陳永壽不像之前的乾清宮管事牌子柳楓,他深知楚寬和太后皇帝的情分,因此哪怕人此前被一擼到底,可人居然是被攆到慈慶宮伺候太子筆墨,這就有些意味深長了。因此,他不但沒有開口說什麼楚公公如今沒有品級,治喪恐怕會被人詬病,直接滿口答應了下來。

而當他匆匆出去時,卻在乾清宮正殿門前剛巧遇到了三皇子。見這位太子殿下眼圈微紅,面露疲倦,很可能一晚上也沒有睡好,他在行過禮後就少不得小聲提醒了一句。

“敬妃薨逝了,皇上這會兒心情不好,太子殿下還請謹言慎行。”

三皇子一晚上都在擔心獨自住在外頭的四皇子,尤其是聽到人不在張園,而是被張壽丟在了公學號舍時,他更是一顆心七上八下,忐忑不安,輾轉反側到半夜才睡着。因此,驟然聽到那樣一個大消息,他竟是不由得先愣了一愣,隨即才醒悟到這意味着什麼。

面色煞白的他幾次張了張嘴,卻沒能說出一個字來,最終只是輕輕嗯了一聲。

當來到皇帝面前時,他瞧見父皇已然站在書桌前書寫什麼東西,卻也沒有出生打攪,而是靜靜站在底下等候。

足足許久,他才聽到了皇帝的聲音:“朕已經讓楚寬去治喪了,四郎又不在,你在慈慶宮時若是身邊缺人,就再挑個人過去伺候吧。”

“不用不用。”三皇子連忙把腦袋搖成了撥浪鼓。而話一出口,他方纔發現,自己習慣了大多數時候都保持沉默,只有他詢問時方纔會說話,而每次都說到點子上的楚寬。不得不說,和那些不是太木訥,就是太機靈的內侍相比,他和楚寬相處簡直是再輕鬆不過了。

因而,他竟是猶豫了一下,這才說出了陳永壽之前沒敢說的話:“父皇,楚公公去治喪確實很合適,禮儀之類的他都很熟悉,可他之前纔剛被罷了司禮監掌印……”

皇帝微微一怔,隨即就饒有興致地反問道:“那你覺得應該如何?”

三皇子沒想到皇帝竟然把這個問題又丟了回來,登時覺得大爲棘手。畢竟,他壓根沒有想好到底應該怎麼安置楚寬,甚至不久之前,他還親口對楚寬說,慈慶宮不需要管事牌子。思來想去,他只能苦着臉說:“父皇不可朝令夕改,所以不能讓他重回司禮監。”

皇帝不置可否地笑了笑:“然後呢?”

被皇帝逼到了這樣的份上,這位年少的太子殿下只能把心一橫道:“能不能讓楚寬代表兩位貴妃娘娘,以她們的名義去給敬妃治喪?”

皇貴妃的冊儀只是在秘密準備階段,皇帝很確定三皇子不可能知情,可此時此刻,他對三皇子絞盡腦汁給出的答案卻着實有些驚異。可即便如此,他仍是笑眯眯地問道:“他一個人,可沒有辦法代表兩位貴妃。”

三皇子被自家父皇這目光和問題一逼,不禁面色再變,可躲既然是躲不過去,他只能一咬牙道:“那能不能讓楚公公代表母妃?母妃身邊的管事牌子謝公公年紀太大,去治喪的話力不能及,就讓楚公公代他去好了。”

皇帝這才淡淡笑了起來。他輕輕舒了一口氣,隨即點點頭道:“也罷,讓楚寬代表你母妃,以萬安宮管事牌子的名頭,出面去給敬妃治喪。然後讓他以奉和妃之命的名義,在慈慶宮聽用,這樣就行了。”

三皇子頓時目瞪口呆。還能這樣?雖說如此有助於提高他的生母和妃在宮中的地位,但想想按照規矩的話,這未免有些不合適,因此他不由低聲勸諫道:“父皇,楚公公代母妃出面給敬妃治喪,這無可厚非,可他以萬安宮管事牌子的名義呆在慈慶宮,這不太好吧?”

皇帝哂然一笑道:“怎麼,你怕人指責你母妃干政?”

見三皇子低頭不語,顯然是默認了,他就輕描淡寫地說:“本朝只冊封過兩次皇貴妃,分別是在高宗和世宗的時候,如今這些儀制,朕已經讓人重新從故紙堆裡翻了出來。朕是不打算再冊封皇后,既如此,那就再冊封一次皇貴妃吧。”

“皇貴妃派人在慈慶宮陪你讀書,那就順理成章了。”

第一百七十六章 皇子妃和童養媳第二百九十一章 誤打誤撞第九十五章 葛氏術語手冊第一百零七章 特招還是統考第一百七十章 空心湯糰第八百一十九章 淡然強勢第二百七十章 使耕者飽腹,織者無寒第三百四十一章 大刀闊斧第四百九十六章 有眼無珠第六百八十七章 拍案第四百六十四章 禮輕情意重第四百八十章 被坑之後急求援第四百七十三章 教訓熊孩子第二百四十二章 慈不掌兵第二百七十三章 婚期何日第三百三十章 無恥的境界第六百五十二章 職責所在第六百八十二章 題海無涯,馬蜂窩第七百零一章 性情第八十章 告慈母第五百五十八章 有所求第七百六十八章 宗師,求救第一百九十四章 紈絝擅長的領域第四百零二章 祖制就是屁!第一百一十三章 我覺得你樣樣都好第七百一十八章 忠厚君子秦國公第六百九十九章 喪第五百四十六章 人小鬼大第一百五十八章 我行我素第四十七章 葛氏新書和多事之秋第三百七十二章 善地?惡地?第三百八十八章 光明正大!第一百一十四章 密度實驗和妖法第二百八十九章 不期而遇第二百九十一章 誤打誤撞第二百四十一章 大哥歸來第四百二十一章 只講規矩,不講人情第五十八章 往事和決意第五百一十二章 深坑第七百六十六章 心有靈犀第二百八十八章 喬遷見聞第九十一章 太祖題匾藏密卷?第八十三章 張博士上京第七百八十九章 誰幹的?第七百七十四章 威脅?妥協?第四百五十二章 先嚐後買第五百七十六章 妖法……第八百七十八章 好時代和壞時代第八百七十三章 紛紛亂亂第七百二十章 不幸的家庭各有不幸第六百章 罰你去祠堂第一百八十四章 通風報信的大小姐第二百八十章 師生反目第七百零八章 幾家歡喜幾家愁第八百零八章 回宮第七百八十三章 好有道理第一百七十四章 各尋長輩第七百六十四章 透心涼第三百八十二章 投名狀,嘆苦經第八百一十一章 興師問罪第四百四十三章 樓上吃飯不要錢第三百八十七章 吃穿二字第三百一十五章 前半輩子白活了第六百七十一章 沉浮第三百二十六章 耀武揚威第四百一十六章 我看好你!第六百零五章 計劃趕不上變化第兩百三十一章 冢中枯骨,綿綿情話第六百五十三章 病急亂投醫第六百七十七章 天驚第四百三十七章 人人爭先第一百三十三章 朱瑩激公主第四百八十二章 蹭住、聲勢和敲竹槓第八百一十八章 家庭教師第二百七十四章 錯第三章 挾持第四百零三章 小……師孃?第八百三十八章 不亂第六百一十五章 大戰國子監第七百八十三章 好有道理第五百八十四章 詔告爾字第七百四十八章 人比花嬌,羣賢薈萃第二百五十一章 喜歡第六百二十二章 決意第三百三十一章 橘生淮北則爲枳第八百一十一章 興師問罪第七十四章 葛氏語錄新編(上)第一百六十三章 好奇心害死貓第七百四十二章 柔能克剛第十一章 落花有意流水無情第三百三十一章 橘生淮北則爲枳第二百九十三章 私房錢第五百七十三章 經筵開場第五百二十九章 外面的世界第七百一十五章 趕鴨子上架第八百一十章 交心第八百三十章 高麗留學生第一百一十八章 司禮監的底子,紛爭的源頭第三百七十三章 移鎮的背後第五百三十一章 婚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