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四十二章 欺人太甚!

“張琛那小子不在乎名聲,所以纔給你出這種餿主意,可你呢?你覺得損失名聲釣出那些亂七八糟的人很重要,可你就不想想你之前好容易才得了個知錯能改的名聲,這樣去一鬧,然後被我訓一頓,你再借酒消愁,到時候你父皇和三哥會怎麼想?”

見四皇子站在那發起呆來,張壽就淡淡地說:“而且,你說蒼蠅不叮無縫的壞蛋,即使你自認爲不是壞蛋,可禁不住有人以訛傳訛,故意詆譭你。有些事情,陸高遠不在乎,他的新婚妻子也不在乎,甚至陸祭酒也不在乎,但不代表某些自詡爲道學君子的人不在乎。”

“知道當初你那位叔父廬王爲什麼越來越肆無忌憚嗎?除了皇上當初太縱容他,還不是因爲他最初沒有好好管住自己,於是有人故意在外頭傳他的醜事,結果說的人多了,他就破罐子破摔亂來一氣?你自己覺得無所謂,可你知不知道三人成虎,衆口鑠金,曾參殺人?”

“你覺得那些肆無忌憚的傳言,會因爲你年紀小就放過你?如果是真的要做大事,不顧惜生前身後名也就罷了,可你就爲了這麼一樁小事就拿自己去賭,我看你之前二十戒尺還捱得不夠!走在外面千夫所指,那種感覺很好受嗎?”

四皇子終於靠着牆壁軟軟蹲下了,可仍是委屈至極地嘟囔道:“可張琛說,與其讓人找不到三哥的破綻於是無從入手,不如我幫他……”

“劍走偏鋒走多了,那把劍是要折斷的,就猶如走夜路走多了很容易摔斷腿一樣!那小子就是膽大包天慣了,連帶還慫恿你也亂來!”張壽乾脆利落地打斷了四皇子的話,繼而就斬釘截鐵地說,“總之,這件事沒有商量,趁早給我打消這愚蠢的主意……”

然而,這一次卻輪到他沒能把話說完。因爲夜空中,一條人影猶如大鳥似的飄然落下,輕輕巧巧地落在了距離他和四皇子只有五六步遠的地方。很顯然,那不是別人,是阿六。

曾經狠狠給過四皇子二十戒尺的阿六,明顯對熊孩子很有懾服作用。因爲一見阿六,剛剛還蹲在地上的熊孩子立刻爬了起來,直接閃到了張壽背後,甚至還兩隻手死死地抓着張壽的胳膊,那緊張的意味完全掩飾不住。

“少爺,瘋子剛走。”阿六在這句言簡意賅的開場白之後,見剛剛還滿臉害怕的四皇子直接瞪大了眼睛,他就繼續說道,“瘋子說,張琛和四皇子商量的那點事,他早知道了,皇上也早知道了。”

這一下,四皇子先是面如土色,隨即卻是氣得滿面通紅。他怎能想到,自以爲隱秘的勾搭,竟然一個一個全都知道,唯獨看他在那演猴子戲!正當他忘乎所以地衝出來時,卻被張壽一把按住肩膀,一時再也難以上前一步。

“花七爺還說什麼?”

“他說,皇上說四皇子既然一腔愛護兄長之心,那就放手去做好了。大不了等事情出了,皇上站出來說,這都是他授意四皇子去引蛇出洞的。”原原本本複述了花七的話,阿六猶豫了一下,終究忍不住說,“可我覺得這事很不靠譜。”

“是啊,萬一沒人利用這個機會呢?那四皇子豈不是背了個小小年紀就酗酒的名聲?”張壽代替阿六把這個疑問說了,見四皇子登時肩膀微微一顫,他就好整以暇地說,“引蛇出洞的主意是不錯,但他們這小伎倆實在是太粗糙了。”

“就好比當初張琛在邢臺冒充二皇子親信一樣,他居然靠着把大皇子的心腹打跑來獲取土財主的信任,事後又派人到二皇子那去討好,把這親信兩個字坐實了。這一招大概只對二皇子那種沒腦子的粗人有效!也就是邢臺那些土財主沒見過大人物,否則他早被人拆穿了!”

張壽說到這裡,手上用了點力,把四皇子給扳回來正對着自己,見人面色通紅,眼淚在眼圈裡直打轉,顯然是正因爲被父皇耍了一通而心中不忿,他就沖人笑了笑。

“怎麼,是覺得自己很沒用,被人耍得團團轉?你不想想你纔多大,張琛才做出了幾件事,就在皇宮裡勾勾搭搭耍心眼?”

“我……”四皇子頓時大爲氣苦,可想要反擊卻不知道該說什麼,乾脆在那低頭憋氣,心裡甭提多難受了。直到覺察到一樣什麼東西罩在臉上,再擡頭一看見是一塊手絹,他微微一愣後,乾脆就賭氣接了過來,擦了眼睛又擤鼻涕,那動靜真是天大。

張壽卻不在乎熊孩子正在那蹂躪自己的手絹,反正這玩意他有的是——就算男女之間常常有手帕傳情之類的戲碼,可朱瑩……呵呵,大小姐那女紅技藝完全等同於零,送他這種針線活實在不靠譜。要她繡個手帕或者香囊筆袋什麼的,朱瑩肯定會說,那是不是瘋了!

有功夫更好的繡娘,幹嘛還要勉強自己做這個?

因此,見四皇子擦完之後,把那塊髒兮兮的東西送過來,他就抱着雙手說:“真要還我,你自己拿回去洗乾淨再送來,否則我就告訴你瑩瑩姐姐。好了,現在想通了嗎?”

被張壽這威脅嚇了一跳,四皇子只能悻悻把手帕重新塞回了袖子裡。他輕輕吸了吸鼻子,最終下定了決心。

他有些甕聲甕氣地說:“我不跟着張琛那傢伙瞎胡鬧了!太子三哥也說過,一人計短,衆人計長,光是和張琛那鬼傢伙商量,能商量出個什麼結果!我是因爲被人利用,所以不甘心,但我應該和太子三哥,和老師你商量的,張琛那傢伙能想出什麼好主意!”

偏偏我信了張琛的邪!

張壽笑着摸了摸四皇子的頭,見熊孩子這會兒終於恢復到了乖孩子的表象,他就拉着人往外走去。當他們重新回到席上時,剛剛張琛已經公佈了太子贈禮之事,就連陸三郎也安頓好新婚妻子,匆匆跑出來應付了一番場面,此時滿面春風的新郎仍在,四面赫然一片恭維聲。

而張琛這會兒沒有故意和那些不太重要的賓客同座,作爲秦國公長子的他,此時和張武張陸以及一羣貴介子弟混在一塊,見張壽牽了四皇子回來,四皇子那臉色眼神都能看出哭過的痕跡,他正暗想這場戲演得倒是不錯,卻不想那師生倆竟然徑直朝他走了過來。

幾乎本能地,這位京城有名的小霸王覺得事情有那麼一些不妙……

果然,下一刻,和其他人一塊站起來,正打算表示一下對老師尊敬的他,就看到張壽對着他意味深長笑了笑,緊跟着,卻是四皇子對他輕哼了一聲:“張琛,你的事犯了!”

“?”

如果可以罵髒話,張琛此時會把自己所知道的所有髒話全都罵出來。豎子不足以謀大事!他之前就覺得,張壽都已經上門送傷藥了,肯定是四皇子說漏了嘴,虧他思來想去還抱着僥倖,興許是其他地方露出破綻,再加上張壽也沒繼續來找他,於是還對四皇子寄予厚望!

這種熊孩子真是成事不足,敗事有餘!

同桌的其他人眼看四皇子和張琛彼此互瞪,一副苦大仇深的樣子,不禁都面面相覷。張武和張陸都即將成爲皇家女婿,此時唯恐張琛老脾氣發作,就在這和四皇子不管不顧地鬧起來,連忙上前想打圓場。可還沒等他們說話呢,就只見張壽突然收起了笑臉。

“張琛,你這心思是好的,就是找錯了做事的人。男子漢大丈夫,敢作敢當,這麼大的事,怎麼能推在鄭鍈一個小孩子身上?”

其他人全都被張壽說懵了,一會看看四皇子,一會看看張琛,一時滿頭霧水。而張琛自己在最初的驚愕過後,卻一下子明白了張壽的意思。這竟是說,主意沒問題,執行有問題?

張壽覺得,他不應該把四皇子推在前頭,自己躲在後頭……他倒不是怕事躲事,真要怕事躲事,他也不至於在被父親那麼狠狠教訓一頓後,還敢出這種主意。可憑什麼啊?禍是四皇子闖的,他當初又沒做什麼,卻遭了池魚之殃!

當下他一時牛脾氣上來,硬梆梆地說道:“我不服!”

這麼沒頭沒腦的三個字,四周圍的其他人見狀就更納悶了。張壽卻非常能理解張琛,當下語氣倏然轉厲:“一人做事一人當,鄭鍈該有鄭鍈的責任,你也該有你的擔當。你不是天不怕地不怕嗎?還不是因爲你總是篤定凡事有人兜底!”

張壽這是說,這件事已經過了明路,有人兜底?嗯,兜底的人肯定不會是他那老爹,就秦國公張川那一板一眼的個性,雖說未必怕事,但絕對不會主動挑事!而張壽固然很有擔當,上次他冒充二皇子心腹的事也幫忙兜了底,可聽這口氣這次好像不是……

那麼還有誰?朱瑩?不對……難不成是皇帝?皇帝身邊有人聽到了他和四皇子的謀劃!

張琛一下子福至心靈,如釋重負的同時,他也禁不住後怕。一想到自己是在皇帝的人眼皮子底下哄騙四皇子,這要是被追究下來,即便他出身非凡,之前也好歹算是有那麼一點點功勞,恐怕也會吃不了兜着走,他就分外感謝張壽攔住了四皇子。

雖說知道此時自己最好和張壽大吵一架,然後拂袖而去,換成從前的張琛,這種戲簡直易如反掌,可這次他卻不想口出惡言,因此乾脆冷哼一聲便拂袖而去。

他剛剛代四皇子給陸三郎送了太子的贈禮,而張壽帶着四皇子出來,也有不少人關注,因而他這退場着實動靜很不小。就連剛剛閃在一邊觀風色的陸三郎,也慌忙趕了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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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狡黠的小胖子總覺得事情有些微妙,因此沒有去攔張琛,而是一上來就打躬作揖道:“老師,今天是我這大喜日子,你千萬息怒!張琛那就是個渾小子,你千萬別和他一般見識……哎,張武張陸,你們也千萬別去勸,張琛那就是越勸越彆扭的性子,讓他一個人靜靜!”

“說不定他一會兒就想通了呢?”

小胖子是張壽這一羣年輕學生裡最長袖善舞的一個,此時他這邊勸勸,那邊說說,甚至還對四皇子也說了幾句漂亮話,至於其餘過來打探的人,也被他非常客客氣氣地敷衍了過去。而眼看氣氛漸漸恢復,他就恭恭敬敬把張壽和四皇子一塊請了去主桌。

至於張琛走去了哪兒……這傢伙明顯有貓膩,他纔不管呢!

而張琛狀似忿然地出了主桌四席所在的院子之後,他東張西望了一會兒,隨即就拔腿往其他院子走去。之前他是在某處偏僻院子裡碰到四皇子的,此時也乾脆原路找了回去。結果,大概是屋漏偏逢連夜雨,他竟是在路上撞上個冒冒失失的小廝,一壺酒撒了滿身。

按照張琛往日的脾氣,此時早就氣急敗壞一通臭罵上去——換成自家僕人如此冒失,挨他一頓抽都可能——這次他卻忍了。當他滿身酒氣回到了之前那個偏僻院子的時候,卻只見原本別無旁人的院子裡,作爲備桌那兩桌席面的其中一桌,竟然已經有了兩個客人。

他只掃了那兩個人一眼,就不管不顧地回到了自己之前坐過的那一席,踢開旁邊兩張椅子,大剌剌地坐了下來,卻是也不吃菜,徑直提起一旁的酒壺就直接往嘴裡灌。

只灌了一口,他就嗆了出來,一時氣得差點罵出聲。堂堂陸府的喜宴,酒裡頭竟然摻水,幾乎連酒味都嘗不出來,這也太坑人了吧!可最初的氣憤過後,聞到自己這滿身酒氣,他就陡然腦際清明瞭起來。

包括灑他一身酒水在內……這都是故意的吧?提醒他別把裝醉變成了真醉?

雖說一下子想明白了,但張琛卻越發不忿了起來。他從小就喝酒如喝水,這是瞧不起他還是怎麼着?他就算酩酊大醉,意識也一向清楚,怎麼可能酒醉誤事!想到這裡,他咕嘟咕嘟將酒壺中那真正可說得上水酒的酒液喝乾,隨即就站起身大步走到了另一桌。

連個招呼都不打,他就在對方詫異的目光注視下直接搶過了桌上兩壺酒回到了自己的位置,打開蓋子就痛喝了一氣,繼而就使勁一拍桌子道:“欺人太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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