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六十七章 敗家子的境界

對於一般穿越人士來說,玻璃是一朝一夕能燒出來的嗎?答案是……挺難的。

真身穿越,還帶着一本工具書的太祖皇帝,都沒把這一茬折騰出來,更不要說高考物理優秀,化學卻不過平平的張壽了。他只知道玻璃是石英砂燒的,但具體怎麼個配比法,他勉強還記得燒玻璃的原料好象有純鹼、石英砂、石灰石……比例那真是沒記住,化學不教這個!

石英砂和石灰石還好得,純鹼在這年頭卻是很難製備的,更不要說大規模製備,所以張壽只能把主意打到了某些鹽湖中出產的純天然鹼身上。否則工業製備純鹼,甭管是呂布蘭法,還是索氏制鹼法,一要硫酸,一要氨水,他上哪去用化學反應推出這兩樣玩意?

更何況,前者雖然號稱相對容易,但硫酸劇毒且危險,而且還污染環境,後者……氨水這玩意的危險性也好不到哪去!在這個化工行業還遠未成熟的年代,他連高度透明玻璃的初步實驗製備都還沒完成,貿然想着工業化,那是要出大事的!

他也知道,中國從古至今,其實一直都有各種號稱琉璃實則是玻璃的產品,但一來不耐高溫,只能給達官顯貴之家做小件飾品,二來……小塊的玻璃都不夠通透,更不要說大塊了。究其根本,中國從古至今燒出的鉛鋇玻璃,和西方主流的鈉鈣玻璃,那就是兩回事。

當然,至於後世最主流的又能耐高溫,又輕巧的高硼硅玻璃,那融化溫度就不可能……

雖然張壽很想做平板玻璃,改革這年頭窗戶紙的憋悶和昏暗,但飯要一口口的吃,路要一步步的走。

此時此刻,張壽眼看一堆人興奮至極地傳看那一小塊透明的玻璃,忍不住很想嘆氣。尤其是看到興奮得一張臉都快變形了的楊詹時,他忍不住覺得,這傢伙是不是旺人不旺己。

可當楊詹衝過來一把抓住他,神情激動地嚷嚷出一番話時,他就頓時無語了。

“張博士,我爲什麼沒早遇到你!要是早遇到你,我就不至於浪費了我爹留給我的那些東西,也不至於被自家下人認定是糟踐家產的敗家子!我見過市面上那些琉璃盞,但透明度和最好的水晶沒法比,可你竟然能用沙子燒出和最好水晶相似的玻璃!”

“如此化腐朽爲神奇,你上輩子難道是天工天匠!”

張壽差點被噎死——天工天匠……他還天兵天將呢!可他纔剛剛平靜下來了,隨即就聽到了比楊詹更崇拜的聲音:“張大哥確實很厲害,他提到的東西都是我根本想不到的,很多點撥都讓人茅塞頓開。楊七公子你說得沒錯,張大哥肯定上輩子是天工天匠!”

我真的有上輩子,但要知道眼下還有下輩子,當年我一定會把理工科學得更好!

哭笑不得的張壽麪對四周圍那無數附和的聲音,他就沒好氣地說:“好了,都別說這些奉承話了,我渾身雞皮疙瘩都快掉下來了!這些都不是我一個人的功勞,是古往今來無數賢達的智慧。”

“我也就是強在瞭解不少海外之事,於是能運用那些異邦賢者的智慧而已。”

說起來,眼下這年頭,君士坦丁堡的工匠好像早就已經有一大批逃亡去威尼斯了吧?大名鼎鼎的穆拉諾島好像也已經成爲一個玻璃中心了,就不知道是不是已經開始大規模出口玻璃製品。皇帝既然已經打算派船出海,如果可以的話,是不是可以去那邊再拐幾個匠人回來?

至少這也是促進東西方文化交流……如果能拐帶幾個學者回來就更理想了。如今這個年代,那邊都有什麼著名學者來着?等等,全才的達芬奇這會兒應該出生了吧?幾歲來着?

張壽說着就陷入了沉思,竟忘了今天是他主動把消息散佈出去,於是家裡人方纔都一窩蜂似的涌了過來看熱鬧。等他恍然回神,發現衆人都在眼巴巴看他的時候,他這才笑了起來。

“玻璃這樣東西,如果做成了,那自然獲利豐厚,而這次固然記下了配方,但未來之路還很長遠。”

“比方說,怎麼樣把玻璃做得更薄,更大,能夠代替如今的窗紙,讓人白天在屋內不用點燈?比方說,怎麼掌握玻璃的特性,將其磨製成楊七郎的那種能夠望遠,以及能看清楚面前物品的鏡片?比方說,怎麼樣把玻璃做成各種器皿,代替如今的瓷器?”

張壽連問了幾個問題,見楊詹立刻陷入了沉思,關秋等幾個工匠亦然,他就慢條斯理地說:“我能夠利用張園的地底密室建造這樣一個工坊,又能夠招攬到各位肯不拘一格學習各種新奇知識,然後研發這些千奇百怪東西的年輕匠人,歸根結底,是因爲皇上。”

“皇上說是賣,實則是把這座偌大的張園送給了我,所以如今既然小有成就,那麼,投桃報李,我又怎麼能把這樣的東西藏着掖着?就和之前的紡車以及織機圖紙一樣,這玻璃的配方,我也打算獻給皇上,然後徵召更多的工匠,和關秋,和楊七郎一起繼續研製。”

因爲阿六拉着陸三郎問話,花七早就悄悄一個人掩了過來,所以張壽前後這番話,他聽得清清楚楚。可就算這樣,他還是禁不住掏了掏耳朵,平生第一次懷疑自己是不是聽錯了。

他雖說只是遠遠看了一眼,但只聽衆人的議論和描述,他就大致弄清楚了那到底是怎樣的東西。如此好物,就憑張壽自己的能力,興許確實很難保住獨佔利益,但張壽還是趙國公的女婿,還有那麼一大批出身各異,但卻各有神通的學生!

靠着這樣的靠山和臂助,張壽完全可以悶聲大發財!可人竟然和之前那紡車和織機一樣,選擇放出風聲造勢。而這一次更是和前兩次不同,張壽乾脆在放出風聲的同時,就乾淨利落地表示要將這樣的成果獻給皇帝!

難不成張壽準備安靜地做好東宮講讀,太子的師傅,所以並不在乎這樣大的利益?

而在石破天驚砸下這麼一個大消息之後,張壽也不看四周圍那些或驚詫、或遺憾、或喜悅、或難以置信的目光,不緊不慢地說:“錢這種東西,夠用就行,我這個人也沒有富甲天下的雄心,所以與其閉門造車,還不如延請更多的人蔘與其中,加以改進。”

“我曾經聽老師說過兩個詞,在算學的領域中,這種請來志同道合的好友共同解決一個難題的方法,叫做大攻關,大會戰。而我現在的做法,便是另一種大攻關,大會戰。”

次日上午,當葛雍在北邊的玄武門被接上一乘小轎,隨即在兩個健壯內侍一溜飛奔之下抵達乾清宮,有些暈乎乎的老太師聽到皇帝複述張壽的話時,他忍不住連打了兩個噴嚏。緊跟着,在皇帝那炯炯目光注視下,他就沒好氣地揉了揉鼻子。

“年紀大了,一有人唸叨我就忍不住想打噴嚏……來個人,拿一沓細紙來!”

眼見一個乖巧的小宮女送了一沓細紙,葛雍就乾咳一聲,避開幾步去痛痛快快擤了鼻子,等丟下那幾團紙重新回來時,他就淡然若定地說:“沒錯,是我對九章說的。”

又亂捏造我老人家的語錄,又讓我老人家背鍋!回頭一定找張壽這小子好好算賬!

皇帝見葛雍二話不說就大包大攬,雖說早已經習慣,但他還是不禁啞然失笑:“老師,朕又沒有怪罪張壽的意思,你幹嘛非得一口咬定是你說的?那張壽這從沙子燒出寶貝的本事,總不能也是你傳授給他的吧?”

“是我又怎麼樣,不可能嗎?我老人家學究天人,懂這些也不奇怪吧?”葛雍見皇帝就這麼笑看着自己,他這纔沒好氣地說,“雖說這些年我朝的官船幾乎不出海了,但私底下去東南西北各種異邦做生意的商船還是很不少的,那些異邦賢達的書,當然也流傳了過來。”

“反正我近些日子就在研究《幾何原本》,嗯,深有體會,所以教了九章一點東西……”

儘管皇帝因爲師從於葛雍的緣故,對算學的興趣比一般大臣大得多,即便之前純自學,再加上張壽的某些講義作爲參考,最初也能夠輕鬆輔導三皇子,當然現在就不行了。但他這會兒不是和自己的老師討論算學的,而是討論張壽“敬獻”玻璃配方這麼一件事的。

所以,對於葛雍的揣着明白裝糊塗,故意岔開話題,他在無可奈何之下,只能咳嗽一聲打斷道:“老師,朕又不是要追究張壽什麼。朕找你來,這不是想要請教,這件事朕應該如何迴應嗎?”

“之前的新式紡車和織機,如今已經漸漸散佈出去了,就如同滄州一樣,有人得益,卻也有人受損,但如果張壽真的能夠研究出高產的棉花,那麼天下寒者有其衣,說不定不會變成一樁空話。而紡車和織機這兩樣東西,朕也就是給了他一個五品,其實算是賞薄了。”

“現在他即將就任東宮講讀,朕總不能再給他加官吧?”

“官暫且不能賞,東西的話,朕都已經把張園賜給他了,賞賜他金銀財帛,那又遠遠不夠他的付出。而若是在他的婚事上再添點什麼,那又太顯眼了……唉,他這麼來一手,傳揚出去,朕點了洪氏去教三郎這件事直接就被壓了下去,他就不能晚幾天再這麼聲張開來嗎?”

明白了皇帝這是在頭疼什麼,葛雍頓時呵呵一笑:“你都已經用九章這麼久了,你還不知道這小子要什麼?他是想要你的招賢令!就如同他利用當初嶽山長一句話,招納天下精通天文和算經的人才匯聚京城,以便幫我老人家遴選出能夠重訂曆法的人才一樣……”

“這一次,他希望利用他敬獻給你的這個配方,招納到足夠有本事的工匠!”

見皇帝一臉就爲了這個的驚詫表情,葛雍就似笑非笑地說:“他用了一羣年紀輕輕,手藝也並不算精湛,只是很喜歡動腦子的工匠,就弄出來這麼多玩意,要真的被他再淘出一大堆寶貝人才,你覺得會是什麼結果?他的那番話,你不要說你沒聽說過。”

皇帝頓時再次不自然地咳嗽了一聲。機器代替人工,解放人力,這種前景他想象不出來,而且也沒辦法想象,但對於特立獨行,敢想敢做的他來說,張壽描述的是前景非常有趣。

而在繼承了皇室一代一代傳下來那龐大財富之後,天生不需要關心財富的他看來,不把錢放在眼裡的張壽,那確實是一個醉心技術的狂人。

“至於你說,九章這是辜負了你轉移注意力的一片苦心,他肯定會說,堂堂君子豈能用洪氏一介女子來分擔壓力。要知道,因爲三皇子在人前主動提出請洪氏來教他畫畫,你最初的設想已經成空了。如今外頭傳揚太子賢明,全都是因爲皇上朝會上一句教論語所致。”

被老師這麼直接似笑非笑瞪着,皇帝縱使早就過了害怕老師的年紀,卻還是有些心虛。

沉吟片刻之後,他心裡漸漸有了主意,可緊跟着就聽到外間傳來了一個聲音:“皇上,有張博士的陳情表。”

在葛雍那微妙的目光注視下,皇帝只能板着臉吩咐了一聲送進來。等到他取了那薄薄的奏疏本子拿在手中,卻還是躊躇片刻方纔打開。果然,前半篇和花七帶回來的消息一模一樣,張壽非常慷慨——或者說敗家地將那最新的玻璃技術拱手奉上,但後半篇……

葛雍卻只說對了一半!

雖然覺得老師也會失算,皇帝有些幸災樂禍,可事關自己,他最終還是直截了當地把張壽那奏本遞了過去。眼見葛雍毫不客氣地接過來就打開看,隨即一邊看一邊嘖嘖驚歎,而看到最後,那臉上表情就僵住了,但須臾就眉飛色舞了起來,皇帝頓時好一陣無語。

“老師,看你這樣子,是支持張壽的提議?”

“那當然!”葛雍神氣活現地捋着鬍鬚,但隨即就似笑非笑地看着皇帝說,“朝中某些人這些年來嚴防死守朝廷官船出海,想着獨佔海貿,但太祖皇帝傳下來,經管皇家產業的司禮監,那幾條海船每年從海上賺了多少錢,這就只有一小撮人知道了。”

沒等皇帝一口承認或否認,這位老太師就一字一句地說:“皇位幾次更迭,那支船隊卻神乎其神地薪火相傳,說起來也算是一個奇蹟了。讓他們在異邦招賢納士應該不難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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