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四十二章 一鍾雙制?

蔣大少在張園住了好些天,上上下下的人全都見過,就連宋舉人和方青,他也厚着臉皮混熟了,當然,對於他此行京城的目的並沒有太大幫助。從前有父親在,壓根沒想過要這麼早接手家業的他,在這短短半年中已經飛速成長了起來,但性格能成長,能力卻沒那麼快。

所以,張壽晾着他,他卻找不到太好的辦法。更何況最近張琛等人也還焦頭爛額,朱二他也找不到——趙國公府的門檻可比張園要高多了。難得能夠遇到心情很好的吳氏給他出了這麼個主意,雖說他也不確定那是否好主意,但還是在張壽麪前大誇特誇吳氏的匠心獨運。

吳氏只被人外人奉承過什麼賢良淑德,賢母難得,平生何嘗被人誇獎過有眼光有想法,此時高興歸高興,但看到張壽那錯愕的模樣,她又不禁有些惴惴然。可正當她輕輕咳嗽一聲,不大自然地說我只不過隨口提提而已時,卻發現張壽突然就笑了。

“娘其實說得沒錯,水力既然可以灌溉農田,可以磨面,那麼用來推動織布機,自然絕對是可行的。只不過,滄州曾經那場動亂就是因爲很多人或失業,或無人收棉紗而生活無着,一旦用上了水力織布機,效率固然倍增,但恐怕沒有工作的人卻會更多。”

見吳氏頓時嚇了一跳,而蔣大少則是趕緊想要開口解釋,張壽就衝着兩人打了個手勢,隨即若無其事地說:“但是,機器代替人力,原本就是大勢所趨,斷然不可能因噎廢食。只不過,水力織布機要面世還得需要時間,所以我們現在不妨先未雨綢繆。”

“這倒也是,我聽說從前棉花剛剛引種的時候,還有人用手搓棉線呢,就連麻繩也是,現在有了各式各樣的機器,確實是容易多了。”吳氏連忙點了點頭。

她看出蔣大少彷彿有話要和張壽說,當即找了個藉口說去廚房瞧瞧,就先出去了。她這一走,蔣大少就趕緊賠笑解釋道:“我就是在門口和安人遇上,於是隨口說起滄州的紡織……”

“我娘閒來無事,我本來就請她出面經管過織染坊,圖一個解乏而已,她給你出的這主意也沒有什麼問題,只是還要等等。”張壽說着就站起身來,因笑道,“你到我家裡住了這麼久,就算是走馬觀花,也應該看去了不少東西,但工坊那邊,你應該還沒去過吧?”

蔣大少登時心裡咯噔一下。如果說張園有什麼他沒能涉足的“禁地”的話,那麼就是傳說中根據張壽的圖紙做出新式紡車和新式織機,從而讓效率陡增的那座秘密工坊了。這些天來他別說去悄悄尋訪那地方究竟在哪兒,甚至連探問都不敢。

他就怕一個不好惹怒了張壽,到時候竹籃打水一場空!

但此時此刻張壽都問了,他只能乾笑道:“我只是聽聞張博士家中有名匠坐鎮,卻還無緣得見……”

“說是名匠,不免有些誇張,畢竟關秋思路不拘一格固然沒錯,但手藝還遠遠比不上那些有名的大匠人。但如今我還招了一批手藝不錯的年輕匠人幫他做事,在他的帶頭啓發下,一羣人全都在絞盡腦汁做一些新奇的東西,前不久正好剛有了收穫。走吧,我帶你去看看。”

蔣大少頓時喜出望外。他做夢都沒想到,今天不過是巧遇吳氏這麼搭訕了兩句,張壽竟然就願意帶他去那座建造在張園中的神秘工坊!於是,他立刻連聲答應,等跟着出門時,方纔好奇地探問,得知新式紡機和織機中,確實都有那個關秋的關鍵貢獻,他更是讚口不絕。

“張博士還說不是名匠,這等匠人,那簡直是人才難求,也不知道下了多少鑽研的苦功夫纔有這本事。哪裡像現在那些成天就只知道照着圖樣做的工匠,一點腦子都不用……”

蔣大少拼命吹捧着那位張壽肯定很看重的功臣,痛批年輕學徒心思不定,老匠人頑固守舊……總之是挖空心思試圖投其所好。當最終來到了一座並不起眼的院子跟前時,他方纔恍然驚覺,這理應守備森嚴的地方竟然沒什麼人!

可越是這樣,他越是懷疑內鬆外緊,隨着張壽進了院子時,他看樹前樹後,圍牆邊上的陰影,就本能覺着都有人潛伏在那兒,時刻防備外人侵入。

當他看到有一個面上猶帶稚氣衣衫上赫然還帶着油污的的少年匆匆出來時,心裡忍不住想,那位張壽很賞識的名匠還真是架子天大,看到主人親自過來,都只打發個學徒來迎接。

然而,等聽到來人對張壽的稱呼時,他就一下子傻眼了。

“張大哥,你怎麼來了!是來看那座鐘的嗎?我雖說改進過了,但還是有一點問題……如果能有你說的西洋匠人做的鐘來做對比就好了,否則我只能靠那塊太祖皇帝的表……”

張壽之前把關秋招募過來時,就發現這少年心思靈敏,動手能力雖說和師傅級的匠人還差得遠,但卻已經很可貴了,因此等到幾樣東西做出來之後,他就承諾把這工坊的乾股分給關秋一成,隨即還把不少數學和物理原理教給了他。

就連眼下這稱呼,也是在他的強硬要求下,關秋漸漸改過來的。

此時此刻,聽到關秋一張口就是一大堆話,他耐心地等人說完,這才笑道:“關秋,我今天是特意帶人來參觀你這成果的。這是滄州來的蔣大公子。”

蔣大少差點下巴都要掉了。這就是張壽聲稱在很多東西上都提出了關鍵性思路的關秋?

人這纔多大?二十歲有沒有?這看着頂多就是和張壽差不多大的年紀吧……不對,人還叫張壽張大哥呢,這竟好像是比張壽還要小!這不是張壽故意弄來糊弄他的人吧?

關秋有些疑惑地端詳了蔣大少片刻,隨即就點點頭叫了一聲蔣大公子。他明顯不大感興趣地收回了目光,卻是對張壽說道:“張大哥你之前對我說過,地心引力其實才是振動的第一推動力,我這幾天一直都在計算……”

蔣大少眼看關秋用那還沾着油污的手在張壽麪前一個勁地比劃,說到最後乾脆就不由分說地拽着人往裡去了,目瞪口呆的他足足遲疑了好一會兒,這才趕忙追上。

等發現關秋不知道按動了哪一處機關,露出了一個朝下的洞口,他這才確認了所謂秘密工坊竟然真在地下!

進入那地下工坊,光是臺階就走了老長一段,蔣大少對這地下的高度不禁悚然動容。往下挖密室和往上蓋房子,哪個難度大,那自然是不言而喻的。

這一路走來,光是在這地底下作爲支撐結構的巨木柱子,他就看到了很多,遙想這座張園那曾經的主人廬王,他就不禁頭皮發麻。

就算是王公貴族,閒來無事挖個密室防災防火,這倒也不足爲奇,可看看這高度,看看這佔地面積,要說不是心懷叵測,圖謀不軌,誰信!

話說張壽接手了這房子之後,沒有填平這些密室,而是在這開工坊,真的不會犯忌嗎?

蔣大少最初還心中忐忑,可是,隨着跟在張壽和關秋後面,聽着這兩人用他根本聽不懂的術語在那談論什麼結構,什麼驅動,什麼定律……他發現自己回到了那天天被西席先生敲着腦袋罵愚魯的學生時代,就漸漸沒時間去思量那些陰謀詭計的問題了。

他看到了水力驅動的扇子,看到了張壽戲稱爲燒開水做工的奇怪機器,還聽到張壽和關秋在討論橡膠之類的問題……

而最讓他震驚的是,但凡關秋走到哪,不論老少的工匠都會擡頭叫一聲大匠。而張壽始終微笑相對,關秋也習以爲常,只是偶爾撓撓腦袋彷彿有點不好意思。

蔣大少簡直納悶極了。秦時的少府到了漢時就變成了將作大匠,此後將作監在歷朝歷代沿襲多年,本朝雖說併入工部和軍器局,但大匠這兩個字仍然是工匠的最高榮譽。

張壽這邊如此稱呼,就不怕人說私相授受嗎?

蔣大少這等七情六慾上臉的性格,張壽早就領教了,剛剛帶人轉一圈,他從這位滄州富二代的臉上就能大致看出人在想什麼。

此時見這一聲聲大匠直接把蔣大少給驚得更懵了,他就笑道:“關秋之前在紡車上貢獻有限,但在織機上卻是解決了關鍵問題,所以這大匠兩個字,不是其他人送給他的,是皇上看到送進宮那座樣品擺鐘時,金口玉言送給他的。當然如今還只是這麼口頭叫着,但如果……”

他頓了一頓,笑眯眯地說:“如果關秋這次做出來的東西真的能夠保證精度,那麼將來朝廷說不定真的能夠賜予他大匠這個稱號。”

關秋聽得臉都紅了,趕緊謙遜道:“都是因爲張大哥給我找來了很多書看,還教給我很多從前壓根想都沒想到的東西。而且,要不是古今通集庫中珍藏的《新儀象法要》,我也不會受到這麼大啓發。再說,要不是他給我的那些公式,我也一時半會沒法調整出擺長……”

沒等有些語無倫次的關秋把話說完,張壽就走上前去,信手把面前一座物事上蒙着的青布給揭開了。蔣大少凝神看去,就只見一個長條形的木櫃子上,安放着一座刻着數字的圓盤。此時,那圓盤一根短針指在數字十二附近,一根長針則是在數字八附近。

而這圓盤外頭,似乎還罩着一層什麼東西,等他忍不住上前一步,這纔看清楚,那似乎是個水晶罩子!完全不明白這樣一個極其古怪的裝置到底是什麼,蔣大少頓時心癢癢極了。

張壽也沒有賣關子的意思,直截了當地說:“這是一座擺鐘。爲什麼叫擺鐘,你看這個……”他一邊說,一邊打開了下頭木櫃子的門,露出了內中正在循環往復擺動的鐘擺,見蔣大少瞪大了眼睛,他就笑了起來。

“我們都知道,一天有十二個時辰,而漏刻又將一天分爲一百刻,而這座擺鐘,是將一天分成上下各半的十二點,也就是總共二十四點……”

對從來沒有見過現代鐘錶的人解釋數字計時制度,就和對子醜寅卯等十二個時辰一無所知的現代人解釋古代計時制度一樣坑爹。張壽就費盡好一番口舌,這才總算讓蔣大少明白了這鐘表應該怎麼看,現在又是幾點。

而一旁的關秋忍不住說道:“我覺得這座擺鐘做成十二個時辰正好,每轉一圈就是一個時辰,可張大哥硬是要我做成一天二十四點的樣式。”

張壽忍不住嘴角微微抽搐了一下。讓他這個現代人接受時鐘每兩個小時轉一圈,一天之內時鐘的時針就只轉一圈,早上八點變成早上四點這樣的設計,那實在是太強人所難了。然而,面對滿面疑惑的蔣大少,他還是語重心長地說出了一個最強大的理由。

“這擺鐘是根據太祖皇帝的遺物,那塊機械式的計時器做的,無論是時針分針秒針都絲毫不差。雖說現在和那塊表還有一定誤差,但總不能太祖皇帝遺留的計時器的時針走兩格,眼前這擺鐘只能走一格吧?關秋,你親自磨製了那一套工具,那塊計時器你都拆裝幾回了!”

蔣大少登時驚呆了。太祖皇帝遺留下來的寶貴遺物,張壽竟然敢隨便讓人拆?

關秋這纔不禁怏怏。他無奈地嘆了一口氣,小聲說道:“如果是一個時辰分針走一圈,那就直觀多了,否則就和蔣大公子今天第一天看到這擺鐘似的,還要大費口舌解釋……”

“好了好了。”張壽一點都不想把一天二十四小時制改成十二小時制,這已經是到了如今這世上的他還能堅持的底線之一了。可讓他沒想到的是,蔣大少突然弱弱提出了一個提議。

“雖說是根據太祖皇帝那神秘遺物做出來的,可畢竟上至王公貴族,下至市井小民,鄉間農人,都知道一天是十二時辰,既如此,不如做兩種。一種是一天十二個時辰的擺鐘,一種是一天二十四點的鐘?這就可以皆大歡喜了嘛!”

蔣大少已經看出來了,這玩意比什麼漏刻,比什麼日晷都更方便,想來一定會風靡一時。他現在出個好主意,總好過日後自己連讀個鐘也要大費腦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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