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零二章 祖制就是屁!

縣衙二堂,張壽找藉口事不關己高高掛起溜了號,葛雍氣得拍扶手大罵,然而,等他老人家同樣想溜的時候,那就沒那麼便宜了,別說呂禪絕對不肯放走這位在天子面前能夠一錘定音的老太師,就連朱廷芳也不會放人走。

已經放走了張壽,要是再放走葛雍,豈不是他得一個人獨自面對呂禪?

然而,呂禪所求甚大,偏偏是直截了當提出來的,態度誠懇而真切,朱廷芳和葛雍雖然不至於輕易答應又或者做出承諾,但也不至於如同那些對宦官嚴防死守的文官似的,一口回絕。一陣來回扯皮過後,他們倆最終只是答應呂禪,姑且會仔細考慮這件事。

可等禮送走了呂禪,朱廷芳剛剛那副淡然卻至少客氣的面孔,頓時就變得冷冰冰的:“葛先生,我朝從太祖開始就限制宦官數量,更限制宦官出外爲監軍稅監等等,這是作爲祖制傳下來的。如今呂禪這作爲,理應並不是代表他一個,他背後還有楚寬,還有其他太監。”

見葛雍老神在在不做聲,他頓了一頓,繼續說道:“皇上登基這些年,因爲太后嚴防死守,他身邊女官少,宦官多,以至於如今女官職權大多爲宦官侵奪,司禮監外衙的手也越伸越長,而這真的是出自皇上授意?而呂禪剛剛提出的,算不算揣摩聖意,妄圖干政?”

“太祖的祖制多了,最清楚的人還是常常鑽到古今通集庫裡去翻太祖手卷的瑩瑩,你問問她,如今剩下真正還被人嚴格執行的,到底有幾條?”

葛雍反問了朱廷芳一句,哂然一笑,這才喝了兩口茶潤嗓子,看也不看朱廷芳那張陰沉的臉,自顧自地說:“祖制這種事,別人不知道,你還不清楚?那就是屁,需要時想扔就扔,想撿就撿,敬天法祖算什麼,只有傳了幾十上百年的利益纔是真正不能動的。”

“就比如皇上,放在十年前,你覺得他就算抓住了太祖牌匾被束之高閣的把柄,但可能重開九章堂嗎?不可能,別說張壽了,就是我在朝堂親自呼籲也不能。爲什麼那會兒不可以,現在卻可以?很簡單,他栽培了二十年,希望能夠掃除掉江老頭那一批老人的傢伙起來了。”

“於是,就算有人非議,但也有人會支持,所以去年重開九章堂纔會這麼容易。”

“但就算江老頭此次真的落馬,新的那一批人粉墨登場,你覺得這朝中就是皇上說什麼就是什麼的地方?絕不可能。有些人還會一如既往地作爲他的喉舌,有些人卻早已有了自己手底下那一大批人,不能罔顧黨羽的利益。可以同患難的人,同富貴時就分道揚鑣的多了。”

半輩子宦海沉浮的葛雍說到這裡,隨手把那茶盞在旁邊高几上重重地一放,這才一字一句地說:“而在呂禪他們看來,只有他們纔是捧着太祖祖製作爲金科玉律的人,在他們看來,他們纔是太祖祖制的堅定支持者,皇室最忠實的鷹犬,而不像外臣那樣索求無度。”

葛老太師難得一口氣說這麼多,此時覺得有點累,他就站起身來,舒舒服服伸了個懶腰。可還沒等老爺子撣了撣衣服預備往外走,就突然聽到朱廷芳問了一個他意外的問題。

“這番入木三分的剖析,葛先生可有對張壽說過?”

“那個憊懶的小子,我和他說這些,他敢捂着耳朵溜之大吉,你信不信?”

葛雍沒好氣地吹鬍子瞪眼道:“你又不是不知道我那關門弟子,你那個未來妹夫,雖說鬼主意多,手段也不錯,可他是別人惹上門纔會一巴掌打上去的性子,沒什麼升官發財青雲直上的野心。所以楚寬和他認識不是一天兩天了,你看他和人有什麼額外的交往嗎?”

朱廷芳頓時啞然,而接下來葛雍的嘀咕,更是讓他有些尷尬。

“所以這滄州出了事,皇上問他,他卻推薦你來,認爲你殺伐果斷能夠收拾局面。要不是你硬把他拖下水,他肯定不會來。可他既然來了,還是全心全意爲這裡的百姓做了挺多事情。但那不是因爲他覺得做好了回去會受賞,是因爲他這小子心軟,覺得心中負疚。”

“你信不信他剛剛敢丟下我們直接揚長而去,這會兒說不定已經上書請求回京了?哦,應該是說,打着送我這老人家回京的旗號?”

沒等朱廷芳說信與不信,老人家又懶洋洋地打了個呵欠。

“我這次下來,是替他這個關門弟子背黑鍋的,以免他那細胳膊細腿背不了這個偏袒亂民的罪過。如今事情收拾完了,我當然也打算回去了,這滄州沒有褚老頭齊老頭,不是做學問的地方。我估摸着他要請求回京,那是肯定能成功的。”

“至於你……冼雲河那幾個沒啓程去瓊州府之前,這長蘆縣令一職,朝廷是不會派人的,你得一直坐在這兼着,頂了天我回去和皇上說說,給你派幾個屬官屬吏來幫一把手。換人來誰能保證不把你好好的故政推翻?”

“朝中某些人,最不滿太祖皇帝的一條,便是不立嫡長,更有人認爲這是後來繼位時常出現動亂的緣由。所以大皇子再有千般不好,仍然有一批死摳着禮法的人支持他。你信不信一旦縣令人選不當,冼雲河等幾人非刑而死都有可能?”

“再加上皇上想在滄州建港,這更是動了一堆人的利益。反正無論是長蘆縣令也好,滄州知州也好,又或者是呂禪說的滄州知府也好,總而言之,這個人選很難出爐。別說朝中那些人,就連皇上還有你那老爹,肯定都正在找可以過來給你接班的人才。”

見葛雍撂下話就搖搖頭嘆了一口氣,隨即負手慢悠悠往外走,朱廷芳不禁有些煩惱地揉了揉眉心。自從杜衡聽到滄州有望建港的消息,這位曾經試圖表現一下的杜指揮使立刻就安分守己了下來,還悄悄給他出了一大堆訓練水軍的主意,全都被他一股腦兒送去了皇帝面前。

而滄州這邊他也確實幹得得心應手,就連最初只是簡單粗暴解決的詞訟,如今也已經輕輕鬆鬆就能解決。否則,如果真的僅僅是憑藉出身資歷,他能震懾此地一時,卻不可能長久。

可如果他一走,哪怕張壽留下張琛,留下朱二,真的不會人亡政息?就算朝中能選出合適的人選,能夠延續他和張壽的舉措,治理好滄州,將來真的建港,那一位能頂得住方方面面的壓力嗎?

尤其是一旦呂禪所求真的成功,宦官成功突破曾經的禁令,出任監軍甚至稅監,這位滄州的地方主司又能壓制其人否?

說起來,滄州如果升格爲府,滄州知府便是正四品官……哪怕沒有升格爲府,卻也是正五品知州。秦國公張川都尚且能以勳貴兼任順天府尹,他若要以武轉文,謀一個五品知州甚至四品知府,卻也是並不困難。可這值得嗎?

而且,他如果想要留下來,朱二恐怕就不能留在這裡了,否則長兄爲主司,二弟卻糾合了一羣棉農集什麼社,那像什麼話?如此一來,朱二這些天來那頂着烈日的辛苦也是白費。

所以……還真是棘手的難題!

朱廷芳輕輕眯了眯眼睛,隨即無聲地嘆了一口氣。張壽如果能留下,那就好了。只可惜,張壽對地方治政似乎不感興趣,資歷也還不夠。

如果張壽知道,未來大舅哥竟然在考慮兩人中誰留在滄州的可能性,他一定會覺得人是吃飽了撐着,瞎操心。

他從來都不會杞人憂天,覺得這天底下沒有頂尖人才,只有自己才行——在後世那種學霸滿天飛,科狗滿地走的年代,自視太高的話,分分鐘都會有強人把你的自信心碾成粉碎。至於在如今這個年代,他更感興趣的是發掘人才,有事學生上,而不是事事親力親爲。

所以,當回到自己那屋子裡,帶着阿六整理行裝的他,突然聽到一聲重重冷哼的時候,他就想都不想起身笑臉相迎。果然,阿六快步出門,不消一會兒恭恭敬敬把他那位老師攙了進來。而葛雍一面走一面還罵道:“你這不肖弟子,每次都讓我老人家給你背黑鍋!”

張壽想都不想張口就來:“誰讓老師天賦絕頂,算學無雙,名滿天下,英明神武……”

沒等張壽這一大串亂七八糟的四字成語……甚至還不能說是成語的奉承說完,葛雍就受不了了。他沒好氣地瞪了人一眼打斷:“你那未來大舅哥什麼事都想自己扛,看你這麼清閒就滿身不舒服,我倒更擔心沒你的九章堂不成樣子,看你這樣子,這是打算隨時啓程?”

“沒錯。”張壽呵呵一笑,見葛老師再次瞪他,他就誠懇地說,“我這也是擔心九章堂那些學生。而且,算算日子,我覺得也該招收第二批學生了。日後一年招生一次,四年結業,當爲永制,如此九章堂一直長長久久開下去,老師就再也不用擔心算學後繼無人。”

葛雍原本到了嘴邊的教訓頓時給噎了回去——儘管他那教訓本來也就是做個樣子。對於張壽這個各方面都很優秀,但就是某種脾氣讓人沒法說的得意弟子,他早就不知道該怎麼教育了,本來人也不是他教育成現在這樣子的。

於是,他只能走上前去,氣咻咻地拿出了對待小孩子的那一套,直接彈了一記張壽的腦門,見人不閃不避,他就虎着臉說:“行了,我還不知道你麼?你都丟了四個學生在滄州和邢臺,有什麼事你就算在京城也能解決,確實不必留滄州了。”

知道葛老師跑過來也就是發泄一下背鍋的怨氣,張壽也就自覺自願地捱了一記,直到送了老人家離開,眼看剛剛已經把兩個箱子收拾妥當,他這才突然若有所覺地摸着下巴問道:“我來的時候是跟着杜衡騎馬趕路,幾乎連大腿都磨破了,好像沒帶這麼大兩個箱子吧?”

阿六早已經習慣了張壽那奇怪的關注點——因爲在某些方面,他和張壽很類似。此時,他真的因爲張壽這番話冥思苦想了一陣子,緊跟着,他的臉色就變得極其微妙了起來。

“大小姐上次來的時候,隨車帶了一大箱衣服來,我收了之後也沒多想,每天給你換一套。她還拿着你的尺寸在滄州讓人現做了四套,所以這箱子裡應該是總共十二套衣衫,全都是各種青色的。”

“……”張壽一拍腦袋,尷尬得無以復加。

怪不得他明明記得自己臨走匆忙,只帶了兩套換洗衣服就被不得不出發,直到這會兒阿六提醒他方纔想起,朱瑩來了之後,他好像衣服行頭確實沒斷過……

否則就這年頭的衣裳那不經洗,洗了就褪色縮水那架勢,他那兩套夏裝來回換洗,這會兒恐怕早就要袖子衣襬短一大截了!

而因爲他根本沒在意身上的行頭,反正蓮青、石青、天青……各種青,一來顏色不扎眼,二來顏色形制都差不多,他甚至都沒注意自己換過多少套衣服!

“那這兩箱衣服要帶回去嗎?”阿六見張壽一臉哭笑不得的樣子布說話,他就補充道,“反正大小姐肯定早就在京城給你預備了十套八套衣裳,這些舊的直接捐助給滄州本地窮苦讀書人也正好,還能減輕馬車負重。”

張壽不由斜睨這一臉認真的少年。爲了減輕負重就扔衣服,這敗家子的習性好像在融水村時還沒有吧?十幾套衣服總不可能每一套都褪色縮水,總有還能穿的……他這個欽使從滄州走之前和送福利似的送人衣服,傳出去像什麼話?

不過想想也是,阿六從來不考慮身外之物。可還沒等他訓人呢,就聽到外頭傳來了小花生的聲音:“六哥,千萬別浪費東西!改一改可以給我穿!”

隨着這聲音,小花生急急忙忙衝了進來,見阿六神色古怪地看着他,他還誤以爲人家不願意,正想趕緊解釋一二,卻不想阿六大步走上前來,和他比了比身材,隨即就直接拍了拍他的腦袋:“我倒忘了,其中幾套已經縮水褪色,連我都穿不了,小花生倒正好,還不用改。”

張壽這才笑了:“也不用亂送人了。而且,滄州的那些讀書人,需要的不是幾件舊衣服。那位徐翁的聞道義塾招收的好像都是貧寒學生吧?讓朱二張琛和蔣大少聯手捐助一筆,我也捐個百八十貫,最重要的是,趁着還沒走,我去挑挑有沒有算學的好苗子,帶幾個上京!”

第八百二十一章 賜金第二百八十七章 借題發揮第四百九十一章 不夠分!尾聲1 兄弟第六百八十六章 求助,劫持第二百六十一章 從不甩鍋王大頭第九十六章 表決心和不知道第六百五十章 嫁妝,土木第一百八十九章 扯平和故事第三百章 錢能解決的都是小事第四百五十九章 好時光第四百八十二章 蹭住、聲勢和敲竹槓第一百七十三章 驚走第一百一十七章 引蛇出洞,興師問罪第六百五十七章 排名大殺器第八百四十六章 英雄所見略同第四百三十三章 坤寧宮下毒事件?第三百四十一章 大刀闊斧第一百六十四章 九章堂的第一個課題第一百三十三章 朱瑩激公主第四章 美食解人憂第兩百零九章 勞煩張博士多多費心第八百二十五章 踐行第八百三十五章 小霸王鬧事第五百章 今夕何夕第三十一章 既見君子第四百九十八章 海上鏢船第四百零八章 鐵公雞第三百四十四章 王子犯法,與民同罪第四百二十八章 管家何人,選拔大賽第四百三十七章 人人爭先第二百八十四章 送飯和探病第五十三章 千里共嬋娟第四百九十六章 有眼無珠第四章 美食解人憂第二百四十二章 慈不掌兵第八百六十五章 服與不服第八百三十六章 超強求生欲第二百八十七章 借題發揮第二百七十一章 兒女親家第二十二章 竹林深處有難題第五百九十一章 賢王和閒王第八百七十章 捨棄第七百五十九章 弄巧成拙第三百七十八章 偷換概念第四百六十八章 真不是內定的?第二百六十六章 三月三日天氣新第七百二十三章 軟硬兼施第六十五章 進府之前第四十七章 葛氏新書和多事之秋第六百一十一章 童言無忌第九十六章 表決心和不知道第四百五十七章 道不同第七百零一章 性情第五百七十五章 文華殿裡話異邦第一百二十四章 唐時有個和尚第六百五十八章 教子第三百二十六章 出人意料的挾持者第一百一十五章 世間運行之理第三章 挾持第一百零四章 自投羅網的陸尚書第兩百二十三章 一文錢難死英雄漢第二十二章 竹林深處有難題第六百三十七章 十萬個爲什麼第五百二十八章 宇內強國第八百七十五章 圖窮第四百一十六章 我看好你!第七百章 難題不留白第八百五十三章 偷懶和猜測第四百六十六章 外鄉人第兩百一十三章 天子賜第二百三十四章 看房?造房?第七百二十六章 奈何敵人就是渣第八百六十二章 突如其來第一百一十九章 差點進司禮監和領袖潛質第五百二十七章 老調無人聽第七百六十二章 忽悠的功力第三百零四章 微妙的舞弊事件第一百一十八章 司禮監的底子,紛爭的源頭第六百零五章 計劃趕不上變化第八百四十六章 英雄所見略同第八百五十七章 動若雷霆第二十三章 拿錢砸懵你第七百零二章 歪打正着第兩百零七章 請君爲試金石第七百六十二章 忽悠的功力第八百二十八章 啓智第八百六十一章 不敢違第四百八十七章 陪客和眼光第三百九十章 利口如刀第六百七十三章 知識就是力量第七百四十一章 絕世而獨立第六百八十二章 題海無涯,馬蜂窩第三百八十一章 就爲了買綢緞?第七百七十五章 捧場,頭鐵第八百五十三章 偷懶和猜測第七百五十八章 另闢蹊徑第七百七十二章 好老師第八百一十九章 淡然強勢第七百九十五章 神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