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壽臉色平靜,但心裡簡直是大寫的一個懵字。他知道,剛剛的正確答案應該是對朱瑩明確表示,你最好看。而且他現如今確實對鮮活明快的朱瑩越來越有好感,也很享受這種相處的感覺,但說這種肉麻的話,那卻不是他的風格,所以,他選擇把這個問題推了回去。
可朱瑩竟然不是毫不猶豫地表示我最好看,其他女人都靠邊站,而是說你最好看……
這個畫風,這個話術,真的很大小姐!
而這一刻,別說張康和陸三郎朱二都瞠目結舌,就連性格各異的十二雨,也都吃驚不小。可在一瞬間的呆滯過後,卻還是這些姑娘們反應最快。剛剛纔被張壽那一句曲項向天歌氣得不輕的晴雨,便忍不住噗嗤笑出聲來。
“張公子確實如同明月,映襯得我們這樣的羣星黯淡無光。大小姐真是好福氣,能有如張公子這般集天地鍾靈毓秀於一身的未婚夫。”
這話明裡聽着自然是讚美,細品之下卻暗含揶揄,渭南伯張康頓時眉頭微皺,暗惱晴雨不顧身份,不知死活。然而,他卻沒想到,拍案而起的不是朱瑩,也不是張壽,而是他從一開始就幾乎忽略的朱二。
“就算我家妹夫是夜空皓月,但要說羣星,那也是京城乃至於天下其他的年輕才俊,你把他和你們相提並論是什麼意思?”朱二一巴掌拍得桌子上那些杯盞都跳了起來,聲音也一下子大了,“再說了,他能有今天,那也歸功於我家妹妹慧眼識珠,是他有福氣纔對!”
陸三郎頓時一樂。朱二這話水平可以啊,先是捧了一下張壽,隨即又誇讚朱瑩,這種超水平發揮,他還是第一次見!
見十二雨中的其他人頓時把晴雨拉到了身後,隨即十二個絕色美人兒慌忙齊齊伏地行禮謝罪,他就嘿然笑道:“舞是天魔之舞,音是靡靡之音,確實不錯,再接再厲,下次努力。”
他也不說下次努力什麼,眼見張康打了個手勢,誠惶誠恐的萬元寶上來,把樂班和十幾位美人給轟了出去,還要上來解釋什麼,他就直接站起身把萬元寶一塊攆了,隨即纔好整以暇去關了房門,隨即迴轉身看向張康。
“伯爺,咱們是老相識了,我陸小胖子就老實不客氣地叫你一聲張叔。十二雨的舞已經看過了,你今天讓我死活把小先生給請來,有什麼話就趕緊直說!要是覺得閒雜人等礙事,朱二我拉走,朱大小姐你自己看着辦,這總行了吧?”
見陸三郎站起身不由分說就拽着朱二出去,朱瑩猶豫片刻,卻低頭對張壽說:“我就在外頭,有事阿壽你叫我。”撂下這話,她也跟着出了門去。
直到大門掩上,張康這才啞然失笑道:“張博士之名爲人所知纔多少天,單單今日在座這三位,便已經爲你折服,真是讓天下無數號稱才子的年輕才俊瞠乎其後。好吧,陸家那小胖子說得對,我要是再藏着掖着,也未免太小氣。我給你看一件東西。”
張壽本以爲張康要拿給自己的,很可能也是什麼密碼信之類的東西。然而,出乎意料的是,張康來到屋子一角的櫃子裡,從中取了一個小匣子出來。等到捧着那匣子放到他面前,這位渭南伯隨手打開蓋子,就只見裡頭赫然露出了一圈密密麻麻的轉盤。
只是粗粗一看,張壽就發現,前世裡那些旅行箱的數字鎖,大多都是三環,頂多五環,而此時這匣子上那轉盤鎖就着實很壯觀了,因爲足足有十四環。
然而,當張康轉動其中一環給他看時,他便發現,和通常密碼箱上的數字鎖相比,轉盤上是文字,而且隨着張康一格一格轉動下來,他又發現,每一格赫然是四個文字。
心中一動,張壽就笑問道:“伯爺不會想要我幫忙解開這個鎖吧?我想問問,伯爺找過其他人做嘗試嗎?”
“當然。”張康非常正經地說,“我找過頂尖的鎖匠,但等到他們得知那是建國之初漂洋過海到我朝學習的高麗匠人結合前人智慧打造的鎖芯,內中還有自毀機制,就不敢用蠻力了。我還讓人不眠不休地嘗試了很多種密碼組合,但都失敗了。因爲,拼不成那些已知的詩句。”
“伯爺,一個個文字轉動試過去這種土辦法,確實不太可能。雖說這十四環鎖用的是文字,而不是0到9的數字,所以可能的密鑰組合要少一點,但每一環都有四種可能,整整十四環就意味着足足268435456種排列組合。”
說到這裡,張壽不禁有些唏噓,如果三環數字鎖代表着10*10*10,總共一千種排列組合的話,這十四環文字密碼鎖,就意味着排列組合數達到了四的十四次方。雖說相比十四位數字密碼鎖足有十的十四次方,足足一百兆種可能性要稍微強點,但一樣足以讓人崩潰。
簡單來說,若是靠笨辦法逐個挪移想要解開,假設每分鐘能夠嘗試六十次,就這麼多種排列組合,每天二十四小時不眠不休也需要嘗試三千多天,將近十年的時間。
想也知道,每分鐘六十次的勻速嘗試,那是癡人說夢!還不如指望撞大運呢!
張壽隨口報出來的那個長長數字,張康聽了大爲驚歎。雖說張壽說出來的話和其他人差不多,都是表示無可設法,可張壽至少是拿一個明確的數字來說服他。在沉默了片刻之後,他就低聲說道:“匣子裡是軍器局中保存的一份圖紙,據說來自太祖皇帝。”
見張壽果然露出了訝異的表情,他就低聲說道:“睿宗皇帝初年的那次動亂,打開箱子的密鑰文字丟了,從此之後,這箱子就一直擱置到今天。雖說每一代人都在嘗試,但大家的運氣都很不好,無論如何都打不開。葛太師他們也來嘗試過,但都失敗了。”
“其實我今天帶着東西來找你,沒人知道,也並不是皇命,只是我的一時起意,所以你無需想太多。我只希望你能參詳參詳,是否有解開的可能就好。”
見張壽還是不說話,張康就長嘆道:“其實,若不是張博士你解開那密信的消息傳揚出去之後,我無意中琢磨這轉盤上的字,發現全都來自千字文,我也不會死馬當作活馬醫,想到求助於你。”
直到聽見千字文三個字,張壽才若有所思地問道:“除了十四字都來自千字文,還有什麼別的線索?”
“別的……”張康微微一愣,隨即才若有所思地說,“匣子的密文據說是太祖皇帝親設。”
張壽的第一反應便是國子監九章堂那據說空心的太祖題匾。倒不是說那裡頭就藏着什麼密書遺詔乃至於這種密匣密碼之類的東西,而是他發現,那位雄才大略,卻又在有些地方相當感性甚至任性的太祖,還真是很喜歡玩這些小名堂。
他沉吟了片刻,隨即坦然說道:“說實話,就憑你說的這些東西,我覺得希望渺茫。我知道匣子你應該不可能交給我,所以這每一環上究竟有哪四個字,抄本你給我一份。”
見張康立時笑着答應,張壽心想自己真是不知不覺就變成密碼學家和數學家了,不禁覺得有些好笑。而趁着這個機會,他也提出了自己的要求。
“但我也有個條件。”不等張康說出答應又或者拒絕的話,他就輕描淡寫地說,“我想看看地圖。不是大明的地圖,而是這個天下的地圖。我聽楚公公和瑩瑩陸三郎他們都說過,我朝的船隊最遠到過極西的國家,那麼一定有相應的地圖或海圖,我想看看天下到底有多大。”
張康本以爲張壽會提出什麼苛刻的交換條件,一聽到此項,他不禁怔住了。足足好一會兒,他才字斟句酌地說:“皇朝輿圖我可以做主借給你一觀,但天下輿圖,卻不那麼容易……”
張壽笑眯眯地打斷道:“我只要親自看一眼,滿足一個心願,不用借回家研究。”
面對這麼一個完全可以說得上簡單的要求,張康猶豫了片刻,最終點了點頭。
“好,軍器局中素來藏有我朝各種地圖。你要想看,明日我就可以帶你去看。”
厚道的張壽只提出了這麼簡單的條件,他再討價還價,就太不厚道了!
“那就多謝伯爺成全了。我會盡力試一試。若是沒頭緒,也會盡快回復你!”
張壽呵呵一笑。他對於解密是有那麼一點興趣,但並沒有多少把握,而這個條件,卻是他早就想到的。要知道,自從楚寬和葛雍先後對他說過某些事情之後,他就生出了一個不小的疑惑。
大船航行四海已經有些年頭了,大明的船隊聽上去還到了歐洲,覺得那邊都是些妄自尊大的小國。但是,奧斯曼帝國這年頭應該已經存在了,而且算得上一大霸主,甚至讓後來的歐洲人來中國都不得不往西邊繞路,以至於誤打誤撞發現美洲。
那麼,大明的船隊怎麼會覺得奧斯曼帝國是小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