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親目不識丁,年逾八旬,一生生養了四個孩子,兩男兩女。
母親靠土裡刨食,供養出了四個大學生,兩個兒子均高學歷,都在北京打拼,且事業有成。大姐也不甘人後,在市裡身居要職,而我則是一介公務員,是姐弟裡最最普通的那個。母親“不平凡”,這是我對母親最高的評價。
母親很善良。人餓的年代,家家戶戶都沒飯吃。雖然我家日子要好一些,但是依然填不飽全家人的肚皮。每每家裡改善生活,母親總是蒸好了白麪和玉米麪兩摻和的饅頭,給東家孩子送一個,給西家孩子送兩個。碰到有來玩的小夥伴,母親也是往他們手裡塞幾個。母親看到鄰家日子拮据的大嬸大娘們,總是給這個幾斤面,那個幾個窩頭。大嬸大娘們很感激的笑着,說是先借着,等有了再還。可是母親總是擺擺手,說鄰里之間應該的。記得大姑一家那時也總是揭不開鍋,母親知道後,連夜扛了一大口袋地瓜幹給大姑送去,解了大姑的燃眉之急。
母親不搬是非。母親作爲家裡的大嫂,從不計較與大姑子,小姑子,妯娌之間的是非,她總是說誰是誰非無所謂,沒有必要掙個高高下下。即使有人在不瞭解事情的真相前,說一些不中聽的話,她也是一笑而過。記得奶奶那時候老糊塗了,母親接到家裡盡心伺候着。那日家裡來了很多親戚,奶奶當着全家人的面說是自己有兩萬元錢,讓老大家(我母親)給存着了,等自己死後,可以拿出來平分。母親先是一驚,然後就笑了。我聽了很生氣,“奶奶,您老哪來那麼多的錢?你可不能往我娘身上亂栽贓。”可奶奶還是一口咬定此事。母親把我拉到一邊:“你奶奶糊塗了,你和她爭什麼?”“可是等奶奶走後,我們就說不清楚了。”我叫囂起來。這時候大家都過來了,大嬸說:“孩子放心吧,我們不會相信你奶奶的話的。”“是啊,怎麼可能呢!大嫂是好人,我們都看着呢!”“是啊!是娘糊塗了!”七大姑八大姨衆口一詞。後來,大家再也沒提這件事。
母親家教很嚴。小時候,與小朋友吵架,母親總是讓我去道歉,說得饒人處且饒人。小時候,誰若是說謊,母親定不會繞過我們,跪搓衣板,面壁思過,罰餓飯,我都經歷過。那次,是餓極了,還是被油條的香味給迷濛了心,我瞅準賣油條的大叔給別人稱油條的機會,搶過一根油條就跑。一根油條,在那個年代可是很珍貴的,於是那人就在後面追,我就在前面跑,一直跑到自己家的院子裡。母親笑着走出來,看我邊跑邊吃了一半的油條,一邊給人賠禮,一邊拿了幾毛錢遞到那人手裡,說自己教子無方,還請多擔待。我大快朵頤,一會兒就把整個油條都塞進了嘴裡。而母親也拿了雞毛撣子,氣洶洶的過來,劈頭蓋臉的,在我身上一邊抽一邊哭:“是我沒用啊!我沒臉活了!”自此,我從來沒偷過,因爲母親傷心無助的樣子常在我心中掠過。
現在每當我們姐弟圍坐在年事已高的母親身邊,打趣說到她的“不平凡”,母親總是笑笑:“我一個不識字的老太婆,有什麼不平凡。你們姐弟沒個正經的。”但我心裡,母親“不平凡”的高大形象一直沒有淡出過。母親就如人生的標杆,爲我指明瞭前進的方向,激勵我不斷向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