轉眼到了建元二年,北方那個強大的遊牧民族經歷了一次非正常的政權更迭。君臣單于的長子伊稚邪,在一次圍獵中親手射殺了自己的父親,廢原太子於單,自己繼承了單于之位。隨着君臣單于的死,漢匈之間的關係也在悄悄的發生變化。於是,漢宮中,一封封軍報被呈到了御前。代郡,漁陽,上谷接連受到小股匈奴騎兵騷擾。更有軍報稱,上谷一帶發現匈奴大批調動兵馬。所有人都不知道。匈奴人是在陳兵示威,還是真的會有大動作。一時間,朝野上下,人心惶惶。
漢朝焦頭爛額,匈奴更步步緊逼。發現異動的軍報呈上沒幾日,匈奴的大單于特使便大搖大擺的“駕臨”長安。經過長安東街時,竟然連九卿的車駕都要給其讓路。百姓們指指點點,卻都是敢怒不敢言。未央宮內,匈奴使臣不僅拒絕向皇帝行禮,還提出了再次和親的要求,並要求公主的嫁禮要比從前多上一倍,以賀新單于繼位之喜。
“漢朝皇帝若不答應,我大匈奴的鐵騎,可就要踏到長安城下了。”匈奴使臣最後扔下這麼一句話,帶着數不盡的糧食,布匹,風風光光的走了,留下一片譁然的文武大臣。下一步,就是最最棘手的和親大典。
“和親!和親!那羣老傢伙個個兒要朕答應和親!”宣室內,劉徹一腳踹翻了案几,案上的竹簡散了一地。把近侍韓嫣嚇得一哆嗦,連忙一卷一卷的撿起。
“從高祖受平城之圍以來,六十年了,年年送糧食送女人,還沒夠嗎?!韓嫣你說說,我大漢朝難道沒有男人?一定要用女子來充當疆土的盾牌?朕不管,朕偏要打!”
“陛下,君主不可因怒而發兵啊”韓嫣下跪勸諫道;“我朝自開國以來,一直休養生息,兵馬錢糧準備不足,若貿然開戰,後果不堪設想。更何況,虎符如今在太皇太后手裡。她老人家是斷然不會同意用兵的。陛下,三思啊”
“朕知道了。”提到虎符,劉徹的臉色黯淡下來,嘆了口氣,“韓嫣,隨朕去東宮吧”
“孫兒給皇祖母請安,給母親請安”,東宮裡,太皇太后正與王太后說話,劉徹陰着臉進來請安行禮,王太后心裡不禁一沉。
“皇帝,聽說今天廷議的結果讓你很不滿意啊。還斥責了丞相許昌,就因爲他奏請和親。有這回事嗎?”果不其然,太皇太后一開口便向皇上發難,驚得王太后不停的朝劉徹使眼色。
“回皇祖母,是有這事。”廷議的內容這麼快就傳到太皇太后耳朵裡,劉徹心裡一陣惱火,卻不敢發作,“因爲許昌大肆宣揚什麼匈奴太過強大,不可戰勝,滅我大漢威風,孫兒這才…..”
“夠了!”老太太突然提高聲調打斷了劉徹,“你是不是想打仗?我告訴你,不可!”
“可是皇祖母,數十年來我大漢已國威淪喪,難道還要…”
“皇帝別再說了!”王太后見太皇太后變了臉色,連忙制止了劉徹。劉徹想起韓嫣的話,心裡一灰,也不再言聲。
“罷了罷了,皇帝呀,你畢竟年輕,不知道‘治大國若烹小鮮’,急不得的。戰端一開,攪亂了朝局,可就麻煩了。看看高祖劉邦,平城之圍受了那麼大屈辱,不還是忍了下來,纔有了大漢的今天”
“是,孫兒全憑皇祖母吩咐。”
“好了,你先回去吧。派誰和親的事兒,我會和你的母親商量”
“徹兒長大了,翅膀硬嘍”劉徹走後,老太太聽着籠子裡的鳥叫聲,若有所思。
“太皇太后,徹兒年紀還小,您別怪他。”
“算啦,不提了。依你看,和親派哪家姑娘去好呢?先帝的女兒裡,已經沒有未出嫁的了。”
王太后聽到這話,想起自己的親生女兒南宮公主,十幾年前遠嫁匈奴,從此母女再未相見。南宮臨行前的哭聲,好像一直都在耳邊迴響。想到這兒,不覺已溼了眼眶,趕忙掩飾過去,道:“不如,頒詔諸侯各王,看劉氏宗親裡的哪家郡主願意前往。”
“得了吧。以前也不是沒頒過詔。咱們捨不得自家女兒,他們就捨得了嗎?我看吶,還是仿照先前的例子,在宮裡擇一有姿色的宮女,封爲公主,嫁過去算了。”
“太皇太后說的是。只是,這宮裡宮女衆多,不知該選哪個最妥當呢?”
“我看你宮裡那個靜兒不錯。性子溫和持重,容貌也還算秀麗。不知你可捨得?”
王太后萬萬沒有想到,太皇太后竟然選擇了靜兒。靜兒是她最喜歡的侍女,而且伺候了劉徹十多年,與劉徹十分親厚。今日太皇太后拿靜兒開刀,是在警告自己什麼嗎?
“太皇太后,不是臣妾捨不得,只是徹兒從小就和靜兒要好,若讓靜兒遠嫁匈奴,恐怕徹兒會……”
“我知道他們要好。可靜兒畢竟只是個宮女,與皇帝太要好算怎麼回事呢?要是阿嬌知道了,又不知道要怎麼鬧騰。我看這樣安排很不錯,做匈奴王后,也算是她的光榮。”
“是,全憑太皇太后吩咐。”王太后從來不敢反抗老太太的命令,只好點頭答應。
半個月後,未央宮內舉行了隆重的冊封大典。宮女靜兒被封爲安和公主,賜劉姓,入劉氏宗譜。這天早上,安和公主身着紅色禮服走上轎輦,由使節和數百羽林隨行,帶着數不盡的糧食,絹帛,酒漿,踏上了去往匈奴的漫漫長路。
入夜後,劉徹支開了所有宮人,只留下韓嫣,在宣室裡肆無忌憚的大醉了一場。雖然是醉了,他的眼睛卻亮得怕人,彷彿隨時都能噴出火來。
“他們奪走了南宮姐姐,又奪走了靜兒,朕記着,朕每時每刻都記着……”這不是醉後囈語,他一個字一個字地說着,不知是說給韓嫣,還是在說給自己的心。
“給朕記住了!”他突然把聲音提的老高,“這是最後一次,最後一次!”話音未落,他一把抓起案几邊的弓,對準了宣室內匈奴扮相的稻草人,張弓搭箭,一箭正中心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