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七點,厲明珏穿着睡衣、套着棉服,靠坐在臥室外的天台邊,還沒來得及散去的冬日霜霧凝結在他精神的髮梢上,像灑了一頭晶瑩。
咖啡杯和玻璃桌的輕碰讓厲明珏稍稍動彈了下,舉起杯子,“半夜讓你帶人過來,謝了。”
時亮就着咖啡的熱氣品了口,自顧自地在凳子上坐下,“醫生剛走,傷口處理了,藥也吃了,沒什麼大礙,只是你這得節制下。”
“嗯。”關於昨晚的事,厲明珏沒和時亮有多說,他現在還沉浸在昨晚的場景中,從杜僉身寸精到痛得生生昏過去,短短的幾分鐘,卻讓他有種才認識杜僉的錯覺,那一刻的杜僉,美到了驚心動魄。
時亮見厲明珏一副神遊太虛的模樣,忍不住擡手搡他一下,“昨天你哥找你去,證明他也見到杜僉了,他態度如何?”
“啊,這個,他說改日再談。”厲明珏回過神說道,“我哥嘛,總是該向着我的,只要我態度堅決,總不至於拖我後腿,再說他現在工作家庭兩邊忙,我爸也不會天天逮他來盯我。”
“不逮他盯你才麻煩,你說是你哥盯你強還是外人盯你強?”時亮蹺起腿,用手掃了掃額前髮梢上的水珠,沉聲開口,“你越不交代,杜僉越是危險,你想沒想過,既然你家已經對這事吭聲了,就代表他們不可能輕易撒手。在A市只有你的杜僉和能一句話就悄悄翻了A市的你家,孰弱孰強?”
“我知道。”厲明珏疲憊地站起來,他原本是想着順遂家裡的意思,找個門當戶對的女人留個後代就算了,杜僉這邊依舊如常,可這好好的算盤都被一趟廣西之行攪亂了,杜僉一個人守在病房裡無助啜泣的身影,在煤山老屋衝自己的叫囂,哪一樣都提醒着他,杜僉離不開他,杜僉只有他,而他,也不忍心再讓杜僉體驗這種被拋棄的感覺。
所以他回到A市就隨便找了理由拒了時亮表妹,他不能想象當杜僉看着自己結婚生子,在人前牽手笑談時,黯然不發一言的情形,他的心,會心疼死的。
“時亮,你幫我看着杜僉,我出去一趟。”厲明珏手掌緊緊攥了把鐵製欄杆,進屋利索地換了衣褲就往樓下走。
“誒,厲明珏,你去哪?”時亮轉眼間就不見了厲明珏身影,只得趴在天台上朝下吼。
“軍區。”厲明珏拿着車鑰匙汲汲皇皇往車庫走,臨車庫門的時候擡頭回了句。
“這小子!”時亮笑了笑就進屋了,到隔壁房間看杜僉還睡得熟,輕手輕腳地關門下樓,“張嫂,給我做點吃的,折騰大半夜,還真餓了。”
厲明珏開着自己的車去軍區,到了軍區大樓才被告知厲明璟一早就和政委一起下部隊了,厲明珏下樓直接取道部隊,還沒到部隊門口,車子就被崗哨攔下來了。
厲明珏按照規矩下車,“同志你好,我有急事找你們新上任的厲副團長。”
“厲副團長!”列兵站起身打量厲明珏,“厲副團長去了訓練場,你是他什麼人?”
厲明璟從軍十幾年,雖然從未藉助家庭背景在軍隊頤指氣使,但並不代表大家就能忽略他的背景。
厲明珏顯然不喜歡被一個列兵以一種盤問的口氣問話,“同志,這麼問不合適吧,部隊條例列明,我只需登記後由你們代爲聯繫,至於能見不能見是被訪官兵的權利。”
“抱歉,部隊規定,任何人進入訓練場都不得攜帶任何通訊設備,我可以幫您聯繫辦公室,您得多等會。”列兵如言撥了電話後,端正向厲明珏敬了個軍禮,示意厲明珏退出黃線外。
厲明珏縱是滿心不悅也不能在這橫着,他來之前就撥了厲明璟的電話,確實無人接聽。
厲明珏把車開到黃線以外,打開車窗被動地等待,心裡早把厲明璟罵了個遍。
“時局!”時戰這是本月第三次來部隊了,他一身公安警服坐在警車內,降下車窗,崗哨遠遠瞧見敬禮,待車開近檢查後還打笑了一句,“胡哥,又載時局來找參謀長!”
“你小子,知道完了。”時戰笑罵一句,“小胡,開車!”
小胡跟在時戰身邊的日子很久,對於時家上下的圈兒也有些瞭解,他瞅着路邊的白色奧迪,“時局,那好像是厲家公子。”
“哪呢?”時戰搖下剛關閉的車窗往後一瞅,嘿,還真是。
“明珏!”時戰叫了聲,厲明珏原本在抽菸沒注意到這邊的動靜,這一擡頭就笑了,這麼巧碰到熟人。
“時叔。”厲明珏下車三步並兩步走過去,“這麼巧,碰到您。”
時戰笑看着他那樣,“怎麼,你小子也有進不去的地方吧!”
“您就別拿我打趣了。”厲明珏笑着,在時戰這些老人面前,他永遠都只是小孩子的份兒。
“找誰?上車,我帶你去。”時戰樂呵呵地說道,等厲明珏上了車纔對想要制止的哨兵說道,“這人沒問題,出了事我擔待!”
警車行駛在一塵不染的水泥地上,前方熠熠生輝的國徽紅旗在五層大樓上巍然屹立。
道旁的綠蔭一片片向後退,窗邊不時走過幾個成列的士兵,縱使是隻縱橫在商海中的厲明珏這會也不禁升起一種肅穆感。
“小胡,珏少少有來部隊,你慢點開,讓珏少多看看。”時戰過了崗哨便摸出包煙,回頭看了厲明珏一眼笑道,“沒辦法,這點陋習是改不了了,不過無傷大雅。”
“你還沒說來部隊找誰?”時戰按下打灰機,整個車廂頓時被煙味瀰漫。
“啊,找我哥有點急事。”厲明珏不露痕跡地皺了皺眉,“他在訓練場,電話不通,所以就...時叔您隨便把我放辦公樓下就行。”
“得了,隨便放你下去,警衛排的見你一個沒穿制服的在部隊亂走,不帶你去保衛科纔怪。”時戰就着煙砸吧了兩口就把火熄了,“小胡,去訓練場。”
“明珏啊,你和我兒子是兄弟,我和你爸呢,又是一個戰壕裡打上來的,有些話我說還是合適吧。”時戰轉過身看着厲明珏笑道。
“時叔有話請講。”
時戰彎起眼睛,道,“好,你們兩兄弟的事我也是知底的,你有明璟這個大哥是福氣,他進了部隊幫你們老厲家延續了在部隊的香火是好事,否則你能在外面逍遙自在?”最後四個字的尾音故意向上揚了八度,厲明珏知道這已是帶有警醒之意了。
“老厲兩口兒也不容易。”時戰轉過頭去頓了兩秒又回過頭來,“明珏,有些話你爸媽端着揣着不想給你壓力,但我老時可就沒那麼多可想的,家業上的香火你哥可以替你,但子孫上的傳承,你哥,替不了!”
“時叔......”厲明珏心裡“咚”的一聲,正想說什麼,卻被時戰打斷了。
“訓練場到了,我讓小胡打個招呼帶你進去,好吧?”時戰從始至終都是笑,像是絲毫沒有察覺他在分秒之間就移了座大山到厲明珏身上,甚至從根本上動搖了厲明珏來找厲明璟時的想法。
厲明珏按下心裡岩漿飛迸的浮躁,點了點頭,“麻煩時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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